太久了,西屏渐渐提心吊胆,怕有人走进来看见,便退开了,沾了一嘴的葡萄汁,晶莹剔透的,她不由得抿两下嘴。
他的手钻进她袖子里轻轻捏着她的小臂,缱.绻.迷.离地望着她,一时都没话说。
下晌西屏把鞋印画出来,画了种极普通的,很符合小厮们常穿的那种平底黑布鞋。时修从廊下叫了臧志和进来,吩咐将那七人叫到慈乌馆场院中并排站着。
臧志和在旁黑着脸,把那几个小厮吓得不敢抬头,只盯着地上时修的脚在他们跟前散漫地踱着,“姜俞生死的那夜,你们都在何处?”
三个巡夜的都道是在按时按点地查夜,未曾懈怠。时修瞟一眼另外四个,低头笑道:“你们家里闯进来这么些贼,竟还说未曾懈怠?只怕你们就是贼也难说。”
七人忙异口同声分辩,有个说:“那五个贼不是都拿住了么?连那合谋的何韬也都给扣在大牢里,大人怎么还说我们是贼?”
“贼可不单只他们几个,我比对过外书房的脚印,没有他们的。”
说话间,只见其中一人脸上乍露一丝慌张。时修眼睛从他脸上掠过,故意把画着鞋印的纸在手上扬一扬,“这枚脚印是我在外书房右隔间里拓下来的,当日发现姜俞生的尸首的时候,虽有许多人进去过那间屋子,可都是冲着看姜俞生去的,所以脚印多是在尸首周围,怎么会有人得空往右隔间里去?我想,一定是在早上发现尸首之前,就有别的人进过那右隔间。他很小心,特地把地上的脚印搽过,可慌乱间还是不够仔细,留下了这一枚脚印。”
几人的眼睛皆追着那张纸看,面色迥异,各有各疑惑。时修审度着他们各人的脸色,又道:“一旦比对下来,不单是鞋印相符,我想那个人鞋底上,想必还会沾着些血迹。恐怕不止是鞋上,连他偷的那对石壁上,也会沾上些血迹。我现在不把他揪出来,是体谅他家道艰难卖身为奴,还想给他个主动投案的机会。他虽进屋偷盗,可不见得人就是他杀的,要是肯自己说出来,或可免于刑罚。”
一排人面面相觑着,嘁嘁唧唧嘀咕半晌,不像有人要主动站出来的样子。时修也不着急,剪着胳膊笑起来,十分宽宏大量地道:“我给你们想一夜,想好了,明早还到这里来找我,下去吧。”
待人都散了,臧志和跟在他背后问:“大人怕是小看他们了,这人明知杀人的嫌疑难以洗清,怎么会轻易站出来?”
时修扭头瞟他一眼,朝廊上走去。
臧志和跟上来,一脸着急,看见西屏坐在那吴王靠上掩着嘴笑,忙去请教,“姨太太想必知道大人的用意了?”
西屏摇着纨扇,“你们大人本来就不指望那人会自己站出来,他是要吓唬吓唬他,让他自乱阵脚。你还不快去盯着他们,看看他们谁有异常的举动?”
臧志和出来,一径到对过馄饨铺子里坐下,要了碗汤面,只管把姜家角门出来巷子口盯着,一盯便是大半日。因他未穿差役服色,那林掌柜一时还没认出来,到他又要了碗肉丸子汤时才看清,原来是时修手下的差人,怪道在这里吃了一碗又一碗的,敢情是办案子呢。
趁店里没客,她也走来坐下,“杀姜家大爷的凶手抓着了么?”
“您老当缉凶查案是那么容易的事?”臧志和笑笑,把那凳上放的刀拿到别处,请她坐,“怎么,您老人家也喜欢打听这些事?”
林掌柜笑着拂裙坐下,嗔道:“我哪是喜欢,光听都怕死人了。可死的是邻居,怎能不问一声?我听姜家的小幺门议论,不是抓住了几个人?说又不是杀人的真凶?”
“他们不过是潜入姜家偷东西的。”
“噢——”林掌柜点着头,眼睛朝对过望着,“那也真是巧,他们跑去姜家偷东西那晚上,偏大爷就给人杀死了,这怎么撇得清?”
臧志和笑笑,“追凶办案,看的可不是机缘巧合,要看证据的,总不能因为凑巧,就把屎盆子胡乱往人头上扣。”
林掌柜连声道是,又叹气,“也不知姜家太太眼下怎么样,只怕伤心得很哩。”
“怎能不伤心呢?两个儿子先后都死了。”
林掌柜咂了咂舌,摇着脑袋,“真是可怜,姜老爷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也不知要怎样心痛,本来姜家就剩了大爷这么一个指望。”
他正要搭话,倏听见身后那帘子里面“咣当”一声,把两个人都惊一下。林掌柜忙打帘子进去,隔会又笑着出来,“耗子把锅弄掉了。”
臧志和趁势玩笑了一句,“耗子不会在您煮东西的锅里滚过吧?”
“哪会呢?不信你捞捞看你碗里有没有耗子烫掉的皮?”她也和他打趣,一调眼看街对过,忽变了脸色,急着提醒,“嗳!那巷子里有人出来了!”
可算等着了!臧志和忙往墙根底下避一避,定睛朝那巷子口望去,走出来的果然是方才询问的那几个小厮中的一个,名叫周童。但见他出了巷子,畏畏缩缩地左右看看,便一径往街右边去了。
臧志和马上拿了刀,“我回头再把钱给您送来。”
那林掌柜自然不计较,忙催着他,“好好好,你快去办你事!”
他走到街上,隔得老远跟着那周童,心里忽觉有点不对,林掌柜怎晓得他是在盯人?他追凶缉盗多年,少不得常有乔装追凶的时候,早练得不露声色的本事,方才进那铺子里,也没和林掌柜提及是在盯梢,怎么她反来提醒他?
正想着,看见周童拐进条巷子里,只怕那里头岔路多,他忙敛回心神紧追上去,这一跟便跟到日暮低垂。
遥山悬日,那周童家原来住在城北近郊处,家中只一圈篱笆围着间破土房。甫进家门,他便急着去那裂开的墙缝里找东西,他娘走进来问找什么,急得他大呵一声:“我放在墙里的东西呢?!”
他娘吓得一哆嗦,“什么东西啊?”
他急得直比划,“就是两块薄薄的石头!合起来是个圆盘,上面还刻着画!”
他娘弹着衣裙道:“噢,那两块石头啊,我拿出去垫磨了。那磨架子使得久了,有条腿——”
周童哪等她说完,忙跑到院中,奔着院角那石磨走去,果然看见那木头腿底下垫着偷来的石壁。费七八力取出来,蹲在地上细细翻看,不见血迹。
可不嘛,他分明记得当时是连脚印带石壁,都擦拭得干干净净的。
当下正庆幸着起身,却不料那篱笆外头猛地跳进来一个人,照着他膝盖上踹了一脚。他扑倒在地,抬起头一看,眼跟前正赫然站着午晌那位黑面阎罗!
这两三日便抓住了两伙贼,周大人赞叹之余,心道可别小觑了这年纪轻轻的姚时修,还真像外界传闻有些真本事,往后少不得要对他加以防范,免得落个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那可不妙了。
外头进来个传话的差役,“小姚大人说,先不升堂了,将犯人提到内堂来审,问大人好不好?”
可恨这姚时修,案子分明是他在办,非得拉着他做个从审官,当着一干差役屡次说得他哑口无言,扫他的面子不说,还常累得他起早贪黑,不得清闲!他吊着眉毛不耐烦地瞟那差役一眼,有气无力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好,有什么不好,他是主办官,他愿意在哪里问就在哪里问。”
不一时时修并差役带着那周童一齐进来,先不阴不阳地调侃一句,“周大人今日来得早啊。”
周大人不接他这话,上前看了那周童一眼,捋着胡子道:“这人好像是在姜家见过,那夜盗书房的家贼就是他?”
时修转过头望着周童冷笑,“周童,你自己说呢?”
那周童跪在地上,早就思虑好了,偷东西的事无可抵赖,便痛快承认下来,“回两位大人,小的,小的因母亲这一年身体不好,寻医问药花光了银子,家里着实艰难了,才,才一时财迷心窍。”
时修轻哼一声,“臧班头在你家拿住你时,分明见你母亲身强体健。公堂之上,你还敢扯谎!”
“我没有扯谎!我没有扯谎啊大人,确实是家道艰难呀。”
但凡偷盗的,都能说得出个难处,时修意不在问他偷盗之罪,本来也是人赃并获,眼下待问的是他杀人之罪。可这小子一开口就扯上他老娘来讨同情,可想而知是个难缠的。因而需得震慑他一番,便捏住个错,向旁边差役摆摆手,“犯人不说实话,藐视王法公堂,带下去先打他十板子再说。”
第57章 你是我命里的煞星!
按说这周童挨了十板子才肯说了实话, 原来是因看中了姜家的一个丫头,想求人家为妻,可那丫头的父母在姜家大小是个管事, 瞧不上他,便故意刁难,要他拿六十两银子做聘金。周童家中贫寒, 平日又好吃喝, 并没有个积攒,这一急, 就惦记起外书房里的顽器。
时修手指地上龇牙咧嘴跪着的周童, 和周大人笑道:“您看, 打十板子就会说实话了。”
周大人瞥一眼周童,满脸厌嫌, “这些贱民大都如此,不见棺材不掉泪。”
“本来是我顶不喜欢用刑的, 不过周大人所言极是。但愿你能一直说实话才好啊周童。”时修走到周童面前, 居高临下望着他。
那周童忙磕头道:“我说实话, 我说实话!”
“好, 那我问你,初三那夜你是如何临时起意潜入书房行窃?”
周童垂下脸,“那天晚上, 我本来已经睡下了,后来起来解手, 在茅房里听见瓦片掉下来的声音,我以为是什么野猫野狗踩塌了墙头的瓦, 躲在茅房里看,竟看见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那树上跳下来。我想十有八九是进了贼, 见他们人多,怕是什么亡命之徒,因此就没敢嚷,悄悄先回了房去。我原想去告诉巡夜的人,可睡床上想了半日,觉得,觉得不如趁着这伙贼闯进来,我也去偷点东西,就是明日被人察觉少了什么,也可推到他们头上,所以——”
时修一头思忖着,一头问:“你回去后,在屋里待了多久才去的书房?”
他心下算了算,“大约不到两刻。”
“那你进去的时候,书房里可有别人?”
他立刻摇头,“没有。”
“还敢扯谎!”时修震呵道:“据鲁大等人招认,他们是亥时整潜入姜家,随后不到两刻钟你去了外书房,而姜俞生死的时辰,经仵作检验,正是在亥时至亥时三刻之间,你怎会在书房没看见他?!”
周童一张脸登时拧起来,“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去书房里偷东西,拿了东西我就出来了,人是那伙贼人杀的!”
时修和周大人相看一眼,慢慢笑着点头,“这么说,你是在书房里看见了姜俞生的,是么?”
那周童眼皮一阵乱眨,慌张之下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
“那他是怎么死的呢?”时修又扭头和周大人笑笑,“难不成,姜家当夜还有第三伙贼?”
那周大人亦笑着摇手,“无稽之谈,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这小幺还是不老实,再拖下去打他二十板子。”
“我冤枉啊大人!我真的没有杀大爷!您就是把小的打死了,小的也不能认没做过的事啊!”
时修见他喊得声嘶坚毅,一时难辨真伪,便抬手阻止,“慢来慢来,周大人,今日他已受了十个板子,先等他将息将息再打不迟,免得打死了,我们再问谁去?”
周大人自是没所谓,扬扬手使差役先将人押去监房,不疾不徐地要了两碗茶,便和时修坐下来说话。时修辨其意思,大概是懒得折腾,只想着早日结案,对朝廷对姜家都好早有交代。
他呷着茶,眼睛不看周大人,周大人倒窥着他的脸色,“怎么,难道小姚大人信了这小子的话?嗨,这些人都是死鸭子嘴硬,他知道认了就是个死,不认虽受些刑,好歹留着条命在。小姚大人可不要轻易给这些人蒙过去,不是他还有谁?时辰都对得上!”
时修搁下茶碗,“那杀人的动机呢?”
“这还用想么?那周童趁夜摸到书房行窃,被主人家姜俞生撞见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反正可以一概推到鲁大那伙头上。”
想着推到鲁大等人头上,倒免了一些后顾之忧,也说得过去,可时修仍是踟蹰,“周大人说得原有些道理,可为了两块只值六七十两银子的石壁刻画行凶杀人,这风险冒得未免有些大了。”
周大人“啧”了一声道:“他原也不是冲着杀人去的嘛,他是被那姜俞生撞破了,才铤而走险杀的人。那时候惊怕起来,哪还顾得上算这笔账?他要是会算,又何必去偷盗呢。”
“不,我看这人倒很会算账。”时修笑着拔座起来,“周大人您看,他是因为看见了鲁大一伙入宅行窃,他想着有了替他背黑锅的,才去偷盗,这还不会算么?再则,还是一个最大的疑点,他被姜俞生撞破了才杀人灭口,那姜俞生为什么大晚上不由大门归家,归家后也不回房睡觉,反而去了书房之中?”
周大人挤了满额的不耐烦,“那是他的家,他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想从哪里进就从哪里进,这有什么奇怪的?”
“据我所知,姜家有两处门,一道是开在街前的正门,一道是开在巷中的角门,姜家的主子出入,一向都是走正门。我记得上一回那姜俞生走角门的时候,姜家就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
时修扭着头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气,“姜家失火——”
周大人神色稍变,坐得端正了些,“小姚大人的意思是,姜俞生死的那晚,姜家也发生了一桩大事?什么大事?”
“这我暂且就不知道了。”
周大人按捺不住乜了他一眼,“我还有一事不明,姜俞生既然没从门上走,那他是怎么回家的呢?”
“说来也巧,姜俞生也和那周童一样,也来了个借风使船。”
“此话怎说?”
时修走到案上,在案卷中翻出一小片玄青色碎布,递给周大人,“这是我在鲁大等人翻进姜家的那棵树上找到的,据鲁大等人招认,姜家的外墙高,所以他们那夜特地搬了梯子到那巷子里,踩着梯子凳上墙头,再从墙内那棵树上借力翻下去。我想,在他们进去后不久,姜俞生就借他们竖在墙外的梯子也翻回了家中。”
“嘶——”周大人百思不解,“这还真是奇怪,姜俞生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为什么要翻墙呢?”
“可不是嘛周大人,这就是这本案最大的谜团。”
周大人歪在椅上想来想去,横竖想不明白,便咂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这姜俞生走到书房里,撞破了周童,所以周童杀人灭口,这一点是跑不了的。至于姜俞生为什么要如此鬼鬼祟祟的归家,只要找到了凶手,就与本案无关了。”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时修摇摇头,“何况既是周童杀人,那凶器呢?眼下凶器还没找到,没有铁证,正如周大人所说,就是打他一百个板子他也不会认,他会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周大人无法,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吩咐几个差役往周童家中搜查凶器。
那几人刚领命出去,即见另一个差役进来回禀,说是把南台追了回来。周大人听后,面露尴尬,当初正是那姜俞生授意他将南台调以外任。好在姜俞生现已死了,他回来也不怕,反正姜俞生那头已犯不着去敷衍了。
因此站起来向时修笑道:“小姚大人把姜仵作请回来也好,我看这里用得上他,叫他重新检验姜俞生的尸首,没准会有什么别的发现。”
时修因问那差役:“姜仵作人呢?”
那差役道:“姜仵作先回家安顿去了。”
却说南台归至家中,先去给卢氏请安,卢氏看见他少不得又是一场大哭。虽说当初撺掇着周大人打发他到宝应县是另有目的,不过此刻因姜俞生一死,一切问题都不成了问题,眼下要紧的是抓出凶手替她儿子报仇,反而又希望他留在泰兴帮得上忙了。
南台早对她没了从前那种感恩敬重之心,是硬着头皮宽慰了半晌,直到她哭累了,他才自回房去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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