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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时暮色已沉,程明簌刚踏进卧房,就听见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一个鬼鬼祟祟、穿着罗袍、肤色黝黑、唇边粘着两撇滑稽胡须的男人闪身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程明簌站在暗处,冷着脸,伸手一把擒住那人,重重按在门扉上。
“疼疼疼……”
那“男人”叫起来,声音柔细,带了几分哭腔,人虽长得五大三粗,但手腕却很纤细,皮肤滑腻如玉脂。
程明簌下手不轻,用了重力,薛瑛脑袋“嘭”地撞上木门,疼得她泪花都冒了出来。
听到是她的声音,程明簌一愣,神色缓和,低头,发现真的是薛瑛,他连忙抬起手,贴着她的后脑勺轻揉,“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她为何穿成这样,不伦不类,脸上贴了络腮胡,还将肤色也抹黑不少,眉毛描得粗黑,天色又昏,他便没注意是谁。
“你怎么穿成这样?”
“你管我干嘛,我疼死了呜呜,程子猗……你是不是故意的……”
后脑勺被撞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手腕也被攥红了,骨头好像断了一样。
程明簌虚揽着她,一只手扶着她的头,揉了揉,低声道:“我以为是有贼人闯进来。”
“你就糊弄我。”薛瑛何时受过这委屈,胡搅蛮缠的大小姐脾气又发作了,哭哭唧唧地闹。
程明簌自知理亏,低声道:“我去点灯,你坐下来给我看看。”
“肯定肿了!”
薛瑛眼泪簌簌而落,说话又气又怒。
程明簌将屋里的灯都点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妆台前坐下。
他伸手解开薛瑛的发冠,拨开发丝,轻轻按了按,“摸着好像有点肿,抱歉,我给你揉揉。”
薛瑛闷闷地说:“都怪你,你就知道害我。”
她抱怨起来没完没了,想想不甘心,又狠狠踩了他一脚,程明簌没有动,任她泄愤。
她只涂黑了脸,手腕白皙如雪,触感细腻,稍微用点力就会留下印子,方才被他紧握的地方红了一大圈,怎么都消不掉。
程明簌找到药膏,捧着她的手,一边吹一边涂药。
“你穿成这样我根本认不出来,好端端的,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与她平日的模样截然相反,程明簌还以为是猥琐小人闯入薛瑛闺房,这才下了重手。
她哽咽地道:“因为方便和齐郎私会。”
薛瑛抽抽噎噎,“我怕别人认出我是谁,说齐韫勾引有夫之妇,损害彼此名声,所以每次去见他,我都会打扮成男人。”
程明簌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理由。
薛瑛对齐韫的事还真是上心,怕影响齐韫的名节,不惜扮作男人,也要与他相会,脸上涂着厚厚的颜料,不知道她自己难不难受,方才程明簌拿起摘下的假胡子看了一眼,全是汗。
“天热,你这样得捂出疹子来。”
薛瑛不信,“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打扮,先前都没有事。”
程明簌觉得她只是侥幸,天越来越热,脸一直闷着,肯定不舒服。
他忍不住讥笑,“你经常装作男人去见齐韫,我想你们之间举止定然不会疏离,那么你觉得勾引有夫之妇,和断袖之癖,哪个名声更好一点?”
薛瑛擦*脸的动作顿住,茫然的抬头看向程明簌,“什么意思?”
程明簌嘴角牵起,眼神讥诮,“你的齐郎怕是要被人传有龙阳之好了,品味还特别独特。”
清风明月般的小齐大人,喜欢黑不溜秋,胡子拉碴的大汉,太奇怪了。
这是薛瑛从未设想过的事情,“那、那怎么办?”
“最近老实些,别叫谣言愈演愈烈。”
他打开上次还没用完的药油,“手抬起来,我给你揉揉。”
薛瑛眨了眨泪眼朦胧的眼睛,不太情愿,又要好一阵子见不到齐韫了,“好讨厌……”
她慢慢地擦干净脸,叫丫鬟进来为她换衣服。
屏风是绢纱所制,极易透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程明簌抬起头,看到薛瑛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如瀑般的长发散落在肩后,她低着头,将束胸的长布一圈一圈地解开,程明簌眉头一皱,立刻站起身回避。
这人怎的毫无戒备之心,随随便便就换衣服。
在心里骂完才想起来,这原本就是薛瑛的闺房,只是他们做了夫妻,才会共处一室,她自己无心,丫鬟们也不会提醒,毕竟他们是夫妻。
程明簌站在外间,等里面的动静没了,他才走进去。
薛瑛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裙子,正坐在妆台前卸面,见他进来,目光淡淡扫了扫,而后在他腰间停住,“你怎么还真戴这荷包了?!”
她满脸惊恐,程明簌低头一看,拿起挂在腰上的荷包,“你说这个?”
“对!你为什么要戴它?”
“不是你送给我的?”
薛瑛问道:“你戴出门了吗?”
程明簌如实说:“戴了一整日。”
她不死心地问:“旁人瞧见了?”
“瞧见了。”
薛瑛尖叫一声,两眼一黑。
程明簌不明所以,“怎么了?”
薛瑛气得跺脚,“谁送你了,我只是为了羞辱你,我不要的东西才给你的,我以为你会直接丢掉的,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戴出去,别人看到了,不就都知道本小姐手艺差了吗?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究,这下好了!他们肯定都会笑话我。”
程明簌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由失笑,“你真是,早晨你自己说给我的,现在又反悔,我都没有抱怨你将本来要送给别人的东西丢给我。”
他俯身,与她平视,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就只配捡别人的东西用是不是?”
他这样的语气,叫薛瑛原本怒气冲冲的架势萎靡不少,“我也没这个意思……”
程明簌垂手,将那香囊提起,“你看,你不要,我还当个宝似的戴着,今日别人想要我都不舍得给。”
薛瑛被他越说越心虚,“那我下次、我下次重新给你绣个好了,省得你在外面说我苛待你,你说,你想要什么图案。”
程明簌轻笑,“好像我说什么,你就能绣得出来似的。”
薛瑛猛地抬起头,急得脸涨红,声音拔高,羞恼道:“你怎么这样,亏我好心想绣个新的给你,你却明里暗里地讽刺我,我不给你弄了,这个也不给你,还我!”
话音未落,薛瑛已伸出手抓向程明簌腰间那个碍眼的荷包,程明簌反应也快,几乎是同时抬手护住。
“松手!”薛瑛用力去拽。
“不给。”
程明簌攥紧荷包,手臂微微用力,将荷包连同薛瑛抓握的手指一起裹住。
两人如同幼稚的孩童一样,你争我抢,瞬间较上了劲。薛瑛卯足了力气往后扯,程明簌则稳稳地立在原地,手臂绷紧的线条在薄薄的夏衫下隐约可见。
“给我!”
程明簌被她这不管不顾的架势弄得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手腕一转想避开她的抢夺。然而,那枚荷包的系带大概撑到了极致,竟忽然毫无预兆地断裂开,程明簌整个人刹那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去。
薛瑛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程明簌的额头撞上她的肩膀,他急忙扶住椅子两边扶手,才堪堪撑着身体,没有倒在她身上。
薛瑛吓了一跳,后背靠着软垫,惊魂未定。
“程、程子猗……”
程明簌抬起头,嘴唇轻轻擦过她瘦削的肩,呼吸拂过她的下巴和颈窝,薛瑛有些痒,抬起手想要将他推开。
少年看着清瘦,但腰腹却是硬邦邦的,夏衫单薄,她冰凉的指尖隔着衣物好似被烫到,薛瑛颤颤缩回手。
程明簌的脸近在咫尺,鼻息扑面而来,带来一阵热意。
他靠她很近,连鼻尖的小痣都清晰可见,浓密如鸦羽般的的睫毛轻颤,一根两根……薛瑛怔然数着,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色心好像动了一下。
薛瑛好色,喜欢美好的事物,就连勾搭男人时都只挑好看的勾搭,不谈其他的,程明簌的脸真是上上品,秀色可餐,难怪她的小姐妹总是羡慕她。
程明簌额头撞得有些重,泛出一片薄红,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对上薛瑛痴怔的目光,她的手不知怎的,明明方才已经缩回去,此刻居然又伸出,偷偷在他腰腹戳了一下。
硬的诶。
“……”
程明簌声音冷硬,“你干什么?”
薛瑛垂下目光,眼睫颤抖,“没干什么呀。”
“薛瑛。”程明簌看着她,一字一顿,“你心虚的时候喜欢眨眼睛。”
她抬起目光,瞪大水眸欲盖弥彰,“没、没有啊。”
薛瑛试图转移话题,摸向自己的肩膀,“都被你撞疼了,都怪你。”
程明簌顺着她的动作看去,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少女刚沐浴过,身上满是清香,在先前争执时,她的衣襟散开些许,一片雪白的肌肤露出,微湿的发垂在肩头,末梢的水珠颤颤巍巍,终于不甘心地落下,滑过她精致的锁骨,没入衣领中,好似有一阵幽香隐隐飘出,开口抱怨时,目含娇嗔,又带着一点未尽的心虚,丝毫没有杀伤力。
程明簌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僵住了,一种奇怪的红从他的脖子一路爬到耳梢,他好似才意识到二人如今靠得有多近,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怎知一旁就是梳妆台,程明簌的后背重重撞上桌子,案几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滚落,瓶瓶罐罐落了一地。
一阵嘈杂之声将游出去的神思又拉了回来,程明簌手忙脚乱去捡东西,一着急,头又撞到桌椅,疼得他吸了口凉气,“嘶……”
这下是真破相了,额角撞破皮,划出一道血痕。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薛瑛站了起来,踮起脚看他的额头。
伤口不大,只是划破皮,血珠子一滴一滴地往外冒。
薛瑛赶紧将自己的丝帕拿过来,叠好,按着他额角的伤口。
看着她紧张万分的模样,程明簌很诧异,“你在担心我吗?”
薛瑛觑他一眼,“想什么,你全身上下就这张脸值点钱了,毁了容出门更让我没面子。”
嘴巴臭,说话毒,不讨喜,除了这张脸毫无优点。
程明簌冷笑。
大半夜的还折腾一圈,院里的嬷嬷进来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妆台,远远瞄了一眼旁边的两位主子。
二姑娘手腕发红,肩膀一侧也是,姑爷的腰带被扯得都有些散开了,松松垮垮,嬷嬷低下头,安安静静将妆台收拾干净,躬身退出去。
不愧是年轻小夫妻,龙精虎猛的!侯府抱孙子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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