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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徐星涯站在她几步远外,厅内光线有些暗,他半个身子浸在阴影里,闻言似乎笑了一声,嘴角弧度透着一丝阴冷的玩味,“母亲她,总是容易操心太多。那表妹你呢?你也希望我快些娶妻吗?”
薛瑛有种说不上来的坐立难安,总觉得同徐星涯在这里说话很不自在,他好像变了,没有像以前一样恬不知耻地靠近她,哄她与他在一起,徐星涯有些太冷静了,这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让薛瑛有一些陌生,但是她又说不出来区别在何处。
估计徐星涯认清了她已经嫁人的事实,不再纠缠,薛瑛也没打算告诉他自己将要和离的事情,省得他贼心不死,还以为自己有什么机会,薛瑛还得费功夫告诉他,自己早有二嫁的人选。
她咕哝着敷衍,“姑母很操心你,我……我是你表妹,我当然也希望你好,早些娶妻,也好叫姑母安心。”
徐星涯说:“成家立业是大事,不是随随便便寻个女子就能在一起,还是得看合不合适,有没有缘分。”
薛瑛:“表哥还相信缘分?”
“是啊。”
徐星涯的目光一寸寸在她的身上描摹,“难道表妹不信吗?”
“我……也信的。”
薛瑛回答,她和齐韫就很有缘分,为了让徐星涯死心,早点将心思放到别人身上去,薛瑛说:“有的人没有缘分就是没有,强求不来,早日收心,说不定一转头就碰到自己的正缘了。”
平心而论,徐星涯对她还是挺好的,不过薛瑛不喜欢他,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所以他再好也没有用,只是看在这么多年的表兄妹情分上,薛瑛还是希望他早日回头是岸,娶个两情相悦的妻子。
她抬起头,直视徐星涯,说:“表哥,我祝你早日找到那个有缘分的人。”
说完,她便转身要离开。行至门边,薛瑛忽然听到身后的徐星涯轻声开口,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水面,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缘分,是等不来的。”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没有起伏,“只有抢来的。表妹,我不是那些喜欢伤春悲秋,写酸文的书生。”
薛瑛脚下停住,心头重重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猛地回头。
徐星涯仍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看不清晰,两相对视,片刻后,徐星涯一笑,又像从前那样满身纨绔气质,就好像方才一瞬间的阴冷是薛瑛的错觉一般。
“吓到表妹了,你也知道,我一向是这样混不吝的。”
薛瑛回过神,徐星涯经常口出狂言,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都能求她与他私奔,说出怎样的话都不叫人稀奇。
“表哥收收心,成家后别再这么吊儿郎当的就好。”
她丢下一句,与丫鬟从长廊下离开。
*
徐夫人走后没多久,程明簌便回来了,他如今在翰林院学习公文与礼仪,平日比较忙,回来的都很晚,侯夫人让薛瑛学别人的妻子那样,给自己的丈夫送些吃食,薛瑛才懒得去,他饿不饿的关她什么事,也就侯夫人会让人备些饭菜,等姑爷回来后吃。
程明簌推开门时,薛瑛刚沐浴完,转眼都要入夏了,屋中不再点炭盆,薛瑛穿得也少,不像最开始那样防备程明簌,夜里睡觉时恨不得将身上的衣服打成死结,原本炭火便足,她穿得还多,夜半总是热得踢被子,遭殃的就是躺在地上的程明簌,经常半夜兜头被闷醒。
薛瑛衣衫单薄,烛火幽幽,将她身上的寝衣照得半透,少女柔润的轮廓便朦朦胧胧,在烛光里轻轻晃着。
她浑然不觉,赤足盘腿坐在竹簟上,正低头绣荷包,卸了妆面的脸颊在灯光下柔和得像是一轮月。
听到开门声,薛瑛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专注于自己的事。
过了许久,程明簌洗漱完回来,她还坐在那儿绣东西。
程明簌忍不住凑上去看,刚靠近,她就瞪他,凶道:“你站远些,挡我光了!”
他往旁边退了几步,站在她身后,观察着绣棚上的图案,看她绣了几针,问道:“这什么,鸡?”
薛瑛握着针的手一顿,怒道:“什么鸡,这是鸳鸯,鸳鸯!”
她要气死了,“鸳鸯戏水你懂不懂?”
程明簌眯起眼睛,更凑近地看了看,“不懂,看不出来。”
薛瑛气得两眼一黑,她知道自己绣工不好,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羞辱。
“我绣的是鸳鸯啊。”薛瑛被他气哭,“不是鸡,有那么丑吗?你就知道羞辱我。”
程明簌刚回来,与她还没说几句话就将她气哭。
“我没有羞辱你,我不是故意说的。”
怎知薛瑛听完更气,“你不是故意的?那你的意思是你是诚心觉得我绣的就是鸡?”
她好似受了莫大羞辱,挫败极了,瞪大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他。
程明簌真是怕了她了,“不是……是我有眼无珠,你绣得很特别,我只是一下子没认出来而已。”
薛瑛噙着泪,“真的?”
“真的。”
程明簌一连说了几句,她才将信将疑地擦了擦眼泪,继续去绣手里的东西。
这么久来,程明簌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温柔小意,贤惠的模样。
“你怎么突然想要绣荷包?”
“我想送给齐韫。”
薛瑛一边绣,一边回答道。
齐韫给她送了一个好看的水袋,薛瑛也想亲手做点东西送给他,可是她根本不会绣花,小时候嬷嬷教过,但是薛瑛只会在课上打瞌睡。
“……”
程明簌站了起来,不再盯着她动作,身旁的阴影消失,薛瑛只当他先去睡觉了。
然而下一刻,屋中便忽然陷入一片漆黑。
薛瑛怕黑,惊慌地抬起头,“程子猗……怎么黑了?”
“风将油灯吹灭了。”程明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怕黑……”
“我点蜡烛。”他摸黑走到桌子旁,点燃一盏小蜡烛,光芒不如油灯亮,不适合继续绣花。
“油灯里面烧干了,点不亮。”
程明簌转身看向她,“别绣了,屋中灯昏,别熬瞎了眼睛,你的齐郎知道了不得哭死。”
薛瑛老老实实放下绣棚,走到榻边爬上去。
连续几日,程明簌回来都能看到薛瑛在捣鼓绣荷包,她越绣越暴躁,改了好几次针都不行。
程明簌心想,薛瑛好像真的对齐韫上了心,她那样金贵,手指头上都扎了好几个洞,看那荷包的样子,好像快绣好了,程明簌看到她往里面塞驱蚊的香草。
真是搞不懂这些幼稚的事情,那个齐韫也一样,有这功夫还不如做点其他的事。
第二日,程明簌早起准备去翰林院时,榻上还没起的薛瑛突然睁开眼,“程子猗。”
程明簌系衣带的手停下,“怎么了?”
薛瑛半支起身体,从枕头下摸出来一个东西,往他身上一扔。
程明簌仓促去接,接住了,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丑得令人发指的荷包。
他纳罕地抬起头,看向薛瑛。
她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闷闷地道:“太丑了,我不好意思送给齐韫,我让采薇帮我绣了一个好看的,我到时候就说是我绣的,然后送给他,这个丑的就给你好了,你不喜欢,丢了便是。”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动色心
薛瑛说这些话的时候,头都没有钻出来过,她的手指头最近都被戳肿了,可是她确实没有绣花的天赋,就算再怎么对着图案描也做不出像样的东西。
薛瑛好面子,这样的荷包肯定是送不出去的,程明簌不是笑话她绣的鸳鸯像鸡吗,那这个小鸡荷包就给他好了,她不舍得齐韫用丑东西。
程明簌出门前,果真如她所料,随手将那个针脚粗陋、图案扭曲的荷包提溜起来看了看。那鸳鸯的配色活像山鸡,程明簌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将它系在了腰间的绦带上。
罢了,权当驱蚊香囊,总比没有强。
翰林院藏经阁内已经有许多人,程明簌上职后专注地坐在木桌前,比对不同版本的异文,他们这一批进士要做的就是典籍校勘一类的工作,室内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徐星涯在不远处整理另一排书架,两人视线偶尔交错,也如同陌路,迅速移开,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冷意。
程明簌弯腰在案几上书写注释,宽大的公服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掀起。恰好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姓李的年轻士子,眼尖地瞥见他腰间露出的织物。李士子忍不住凑近,伸手捏住荷包一角,提起来看了看。
“嚯!”
他看清图案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意识到失态,忙压低声音,脸上却满是忍俊不禁,“子猗……你这戴的是什么,哪个绣娘的技艺能如此别具一格?”
李士子实在找不出更委婉的词了,这荷包样式别致,丑得不一般,上面的图案更是看不出是什么,说不清是山鸡还是麻雀。
程明簌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他面无表情地伸手,迅速将荷包从对方手里拽了回来,重新掖进衣袍下,语气平淡无波:“驱蚊的香包而已。”
气候渐热,皇城将要入夏,蚊虫密集,藏经阁的典籍经常被虫蛀,官员每次办公完身上都会多好几个疹子,真是巧了,薛瑛在荷包里放的就是驱蚊的香草,程明簌今日多亏有此,蚊虫都没有靠近他。
那名士子听后,又打量几眼,程子猗为人冷淡,但才学斐然,瞧着倒也是个风雅居士,应当不会有如此别具一格的品味,估摸着是亲近之人送的。
想他已经成婚,家里又有个貌美天仙的妻子,妻族势力高,应当不会现在想不开在外偷吃,就算偷吃,也决不会蠢到将这样的把柄带在身上,若被侯府知道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这荷包,应当就是薛二小姐所制了。
士子嘴角抽了抽,“二小姐的绣工可……可真是独特!”
就好像从来没学过一样那么的独特。
程明簌没答话,将荷包往衣服里塞了塞,遮严实了。
再抬头,发现远处的徐星涯在冷冰冰地看着他,程明簌又默不作声地将荷包摆了出来。
徐星涯看到后好像气得快要冒烟,不管丑的好看的,那都是薛瑛所做,这么久以来,薛瑛都没有给他送过东西。
程明簌只给他看了几眼,便又重新藏好了,薛瑛的这个表哥,从一开始程明簌就不喜欢,像是一条叼着兔子肉的恶犬,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敌意,他只有在薛瑛面前才会装得善良些,前阵子徐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程明簌大概能猜出来那都是徐星涯的手笔。
前世,薛瑛失踪后,徐星涯险些将侯府闹个天翻地覆,对亲舅舅都翻脸无情,逼问他们薛瑛的下落,她假千金的身份公之于众后,徐星涯曾经动过将薛瑛带回去的冲动,但是后来薛瑛到底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
想到这些事情,程明簌又开始失神。
对了,当初说好没多久便和离的,他也一直在寻找机会,如今,因为薛瑛想要嫁给齐韫,这机会突然摆到面前,程明簌却有些意外,计划被打乱,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是要顺水推舟?还是再等一等。
“子猗,子猗……”
身旁的人忽然推了推他,“你怎么走神了,墨水都滴到纸上了!”
程明簌回过神,低头一看,笔尖落下的墨渗进纸里,留下好大一块污渍。
他赶忙起身补救,只是墨水已经渗进去好大一块,接连毁了数张纸,身旁的人叹了叹气,“重写吧,已经脏了。”
先前的记录被毁,所有的东西只能从头开始,程明簌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将那几张脏了的纸团起,扔到篓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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