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芸笑了,摸着儿子的头说:“阿娘与你说什么来着?中原来的人听不懂女真话,阿娘不是教过你汉话了么,你要用汉话将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她的儿子却害羞了,牵着母亲的手,红着脸躲去她裙后,只露出一双明亮如星的大眼睛,偷偷看着婉瑛。
姬芸忍俊不禁,笑着替他向婉瑛翻译:“他说,你就像长白山上的神女一样漂亮。”
婉瑛一怔,随后朝孩子微笑:“谢谢。”
她们寒暄完毕,姬珩也过来了,见着四年不见模样大改的妹妹,他实话实说:“你怎么胖这么多了?”
换来了姬芸的一对白眼。
两个孩子倒是很喜欢这个舅舅,尤其是哥哥完颜浚,不到一会儿工夫,就和他混熟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不知道是血缘作祟,还是带来的那几车礼物起了作用。
此处距离扎营地已经不远,他们便没有再坐车,而是骑马前进。
婉瑛不会骑马,被姬珩当着众目睽睽抱上马背,与他同乘一骑。她多少有些丢人,便将脸埋在他胸前,不肯抬起头。
姬珩一手拽着缰绳,手掌按在她后脑上,笑道:“小九难道不想看看风景么?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怎么还要赖在朕怀里撒娇?”
他的声音并不小,周围人都能听到,婉瑛甚至听见了稀稀落落的笑声。
她耳边轰地一声响,从他怀中拔起脑袋,一张脸涨得通红,握起拳头,用力捶了下他的胸膛。
姬珩放声大笑,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转去前方。
“朕没骗你,快看,景色多美,不要错过了。”
婉瑛被迫转过头,眉头还蹙着,当看清眼前美景时,却不由得一怔。
他们正在一片高坡上,居高临下,放目眺望,只见万里晴川,白云悠悠,四野碧油油,全是一望无际的草海,其间散落着数座奶油毡顶帐篷,牛羊在草甸上悠闲地吃草。炊烟袅袅升起,有小孩子在营地里跑来跑去,因为隔得远,看上去就像一只只蚂蚁。一副悠然自得的草原生活图景,宛如画卷一般在人们眼前展开。
“敕勒川,阴山下。”
驸马完颜希骑在马背上,扯着嗓子悠然唱起来,他的歌声清亮悠远,感情奔放,是与玉京教坊司的乐曲截然不同的天籁之音。
这显然是草原上各部落都熟悉的民歌,就连三岁小儿也会唱,他怀里的儿子和女儿也拍手按着节奏唱起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词虽然简单,却极富意境,赫然就是眼前所见的画面。
姬芸看着丈夫和儿女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偏头问婉瑛:“很美罢?”
婉瑛点点头,终于知道为何她当年不惜千里下嫁,也要来到这里。
*
大楚疆域辽阔,西至阿尔泰山,东至长白山脉,绵延着千里黄沙和大片草场,这里分布着匈奴、鲜卑、羯、氐、羌等数个民族,在辽东的白山黑水之间,还散落着几支女真部族。几千年来,塞外胡族便在这片大草原上厮杀掠夺,有时甚至入主中原。
大楚建国时,将异族全部驱逐出阴山以北,并修筑长城,派军驻守九边,建立起一条由西至东绵延数万里的防御线。到姬珩即位时,五胡势力大多衰败,在松花江流域却逐渐崛起一支强悍女真部族,他们生活在山林和江畔,从小以射猎为生,部落里的青年都是骑马射箭的能手,豢养一种叫做海东青的猎鹰。
元和九年,女真大举入侵,姬珩率军亲征,王师一路横扫漠北,最终大败女真,将其驱逐到呼伦贝尔以北,此后女真向朝廷称臣纳贡。姬珩在辽东建立卫所,授予他们卫所都督、指挥使、千户、百户等官职,并将其势力分散,按照驻地的不同,大致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以及尚未归化朝廷的野人女真,姬芸的驸马完颜烈就属于建州女真这一支。
为了统一管理塞外胡族,姬珩在战后建立起联盟,集中处理各族纠纷,各族子民拥戴他为草原共主,天可汗,约定不能私下开战,如有龃龉,必须上报朝廷等待处置。另外为维持各族之间的和平,每隔五年,各族将聚集在敕勒川面见天子,往年姬珩都是派遣宗室子弟代替他出面,但由于清河长公主下嫁至女真完颜部,今年他选择了亲自出巡。
天子王帐居于营地中央,是诸多帐篷中最大的一座。
这次出巡,贵妃因身体羸弱,经不起长途跋涉,留在宫里称病不出。公主懂事孝顺,选择留在母亲身边照顾。后妃之中,姬珩只带了婉瑛,其余的便是几位皇子和朝中文武大臣。
下午还要同各族酋长会晤,姬珩换上了塞外服饰,一身湖蓝紧身箭袖轻裘,胸前用银线绣了飞禽走兽,肘部和手腕处都绑了皮套,与中原不同,异族习惯左祍,头发也不再整齐束进纱冠里,而是半披在腰际,侧面扎了极细的小辫,一直扎到脑后。
换上这身装束的他,气质与平时大相径庭,身形颀长挺拔,肩宽腰细,眉眼都粗犷英豪了几分,好像不仅是脱去了惯常穿的宽袍大袖,而是脱去了那副斯文有礼的君子面具,婉瑛甚至觉得这副装扮更符合他的本性。
“怎么了?”
他低头整理着袖口,明明没有投过来一个眼神,却就是能发现身后期期艾艾,似乎有话要说的婉瑛。
“幼仪……叫我去她那儿。”
“可以。”
终于整理好衣袖,他转身,看见婉瑛的打扮,不由得神情一滞,眼神变得幽暗。
与他一样,婉瑛也换了身塞外胡服,更能凸显她五官的明丽,大眼睛波光潋滟,多了一丝异域风情。
姬珩攥住她的下巴,像打量自己的所有物,目光狂野而炙热。大拇指在那饱满的樱唇上重重揉按,直到颜色由浅浅的粉变成更深的红。
“想将小九藏在家里,不让她出去,怎么办呢?”
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冰凉,轻擦过婉瑛眼角,她被激得一抖,皱眉闭上眼。
姬珩轻笑,拍了下她的额头。
“外面人来人往,记得带上缁衣卫。”
再睁眼时,帐中已没了人,只剩他身上浅淡的熏香在半空飘荡。
第55章 可怜
下午,在姬芸的帐子里,婉瑛见到了她的小女儿明月。
孩子正在母亲怀里睡觉,面容恬静乖巧,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还带着笑。
姬芸见她一直盯着孩子看,好似很好奇的模样,便将孩子给她抱。
婉瑛手忙脚乱地接过来,不知是不是抱的姿势不太对,还是孩子感知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发现不是母亲熟悉的怀抱,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咧嘴大哭。
婉瑛僵在坐垫上,动都不敢动,生怕吵醒她。
姬芸见了发笑:“不必这样紧张,舒服地坐着罢。”
她话音刚落,怀中的小明月就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婉瑛如临大敌,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哄。
姬芸招手叫来侍女,将孩子抱了下去。
她上下打量婉瑛的穿着:“你这一身打扮,要让我们完颜部的汉子看到了,该为你打一场恶狠狠的架了。”
塞外之民自由奔放,在求偶上更是不脱原始野蛮风气,看上了便抢,若是有竞争者,便决斗定输赢,生死不论,赢了的人抱得美人归。有些部落甚至遗留有抢婚风俗,与讲究礼乐教化的中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婉瑛黯然垂头不语。
姬芸知道她素来不喜自己的相貌,便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尝尝这儿的奶茶。”
孩子们不在,帐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姬芸抬手替她斟了碗奶茶,婉瑛端起来抿了一口,随即脸皱成一团。
“怎么样?”姬芸问。
她如实回答:“有点咸。”
姬芸便大笑起来:“我初来这儿的时候,也是喝不惯,不过习惯了之后,每天都要喝了。草原上缺水,最不缺的就是牛羊奶了,孩子们喝了,长得高高壮壮的。”
婉瑛点头认同。
来了塞外之后,她最大的感受便是草原上的人都长得格外高大,有些十来岁的孩子个头都有马背高,天生小巧纤细的她行走在其间,像误入了什么大人国一样,与她相比起来,原本就高挑强壮的姬珩更能完美融入这里,再换上一套塞外胡服,看上去就像是从小生活在这儿的当地人。
“你晚上有事吗?”
婉瑛放下那碗奶茶:“应该没有,怎么了?”
姬芸俏皮地眨眨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到了晚上,草原上举办了盛大的篝火宴会,欢迎大楚天子团的到来。酒香、烤肉香飘荡在营地上空,四处都是欢歌笑语声。
塞外人能歌善舞,又个个都擅豪饮,婉瑛陪姬珩坐在上首,看见不下数十拨人端着碗来向他敬酒。
那酒可不是玉京的琼浆玉液可以比拟的,酒劲霸道,碗口足有人脸一般大小。可有人来敬酒,他只是淡淡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随后还要亮下碗底,示意一滴不剩,这样敬酒的人便高兴了,认为自己得到了尊重。
酒碗一旦空了,旁边随侍的小太监就会立即提起酒壶斟满。清亮的酒液不一会儿又会被他喝光,而他面不改色,眼神依旧清明。
在玉京时,无论大小宴会,婉瑛都很少见他饮酒,所以也不知道,他竟然还是个千杯不醉的海量。
“皇兄,我敬你一杯!”
这次来敬酒的人换成了姬芸,她豪爽地将碗中酒液仰脖喝光,但来者不拒的姬珩只端起酒碗,沾湿了一下唇,做做样子。
“你怎么不喝完?”姬芸很不满。
姬珩放下几乎没动的酒碗:“你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姬芸撇撇嘴,也不怎么在意,上前拉着婉瑛起身:“好罢,不喝就不喝,把小九借我一下,待会儿还你。”
“要带她去哪儿?”
“这是秘密。”
见他皱起眉,姬芸立刻道:“干什么?我们女人要找个地方说悄悄话,这你也要管?我又不会把人给你弄丢!”
姬珩的目光便投去婉瑛身上,见她虽然不说话,但明显眼底暗含期待的样子,心底最后一丝不悦也没了。
这次带她出来,本就是让她散散心的,但自己忙着喝酒应酬,她坐在他身旁,想必也是无聊,不如让她跟着姬芸出去走动走动。
“去罢。”
他还是松了口,但不忘记叮嘱:“多带几个人,若是嫌烦,便让他们远远跟着,早些回来,不要在野外逗留得太晚。”
“知道了!”
见他答应,姬芸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啰嗦,拉着婉瑛忙不迭地溜了。
她牵了自己的坐骑,那是一匹除了四蹄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银色母马,据说是新婚当夜丈夫送她的礼物,姬芸为其取名“流星”,取自“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这一句诗。
“你如今还是不会骑马么?”
姬芸绑好马鞍,一边回头问婉瑛。
婉瑛摇摇头。
姬芸突然扑哧一笑,眉眼间流露出怀念:“我还记得,那年我带你去马场骑马,一下没看好你,马受惊了,把你给吓晕了,还是皇兄救的你。他当时把我给臭骂了一顿,还命我给你煎药。”
当年既委屈又想不通,只觉得皇兄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姬芸失笑感慨:“原来他那时就瞧上了你。”
婉瑛只低头沉默着。
姬芸说:“既然不会骑马,那我们就在这附近走一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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