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当关系 第7节

乔放有知觉，乔宴从他出现开始就一直若有似无地盯着他，如今所有人都忙着关照霍雅欣的情绪，没人注意到他们，乔宴的视线也明目张胆，乃至肆无忌惮。
每当乔宴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都是乔放最黑暗日子的前兆。
乔放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给乔宴做了个口型，说完转身就走。
乔宴一定认得出来——fuck you。
乔放说着出去找工作，其实根本没地方可以去，在秦开禹酒店那里看的剧本都已经是一年前的戏了，他躺在秦开禹身边心神不宁，必须看着剧本才能按耐住自己试图逃离的心思，等到秦开禹正常醒来——那是他必须直面的清醒，逃无可逃。
乔放走出别墅站在大门口，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也无处可去。
就算重活一次，他依然一无所有。
乔放抬起头刚打算随便挑个方向走到哪是哪，定睛一瞧前面横了辆迈巴赫，驾驶座上坐着个人。
秦总亲自开着迈巴赫，面不改色地摇下车窗在他家门口跟他挥了挥手说：“好巧。”
第7章
秦开禹贸然出现在乔放家门口实属无奈之举。
主要是完全没想好电话约见面的借口，也怕被乔放拒绝，而贺知云的签约合同又实在迫在眉睫。
他必须确定乔放的意愿，才好安排贺知云做下一步的行动。
思来想去，索性直接杀到乔放家门口，乔放总不至于装看不见他。
至于“如果乔放今天不出门秦总又该如何”这种事情，秦开禹暂时还没有考虑，这不是蹲到了一个乔放吗，蹲到就是胜利。
秦总发现乔放注意到他的那一秒调整了姿势，摇下车窗挥挥手，说出考虑了很久的台词：“好巧。”
乔放见到他眼神很意外，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别墅，半晌开口道：“真巧啊。”
“正好我在这边的别墅休假，刚出门就看到你了。”秦开禹托出事先找好的借口，并盘算着晚上就找陈乐池在这一片买栋别墅。
乔放也不知信没信，眯起眼笑了一下：“秦总财大气粗。”
秦开禹总觉得乔放这回笑得蛮真心实意的，但秦开禹没有证据，毕竟乔放假情假意地笑他只凭肉眼也看不出来，得上外挂。
对着车窗说话不方便，秦开禹下了车，超不经意地问乔放：“你现在出门，是要去什么地方吗？正好我也要出门，不如送你一程？”
“没地方去。”乔放说。
秦开禹不解地弯腰凑过去，乔放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没地方去，秦总，你要去哪里，带我走吧。”
秦开禹眨了眨眼睛：“好，我扶你上车。”
秦开禹胳膊向乔放伸过去，在手掌触碰到乔放皮肤之前，乔放一巴掌把他的胳膊拍开了：“秦总，这种待遇还是留给别人吧，我还能动。”
秦开禹没找到机会碰乔放，好在乔放愿意上他的车，之后有的是触碰条件，秦开禹走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车门，事先开口：“这就是副驾的待遇。”
乔放没多说，刚准备上车，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
“乔放！”秦开禹看向来人，这张脸不算熟悉，但秦开禹记得陈乐池发的资料，他昨晚认真看了，这个是乔家找回来的那个亲生孩子，后来改了乔家姓，叫乔期与。
乔期与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瞪着乔放：“你把爸妈气成那样，一句道歉也没有就这样走了？！”
乔放抬了下头：“不是还有你跟乔宴吗？”
“你！”乔期与似乎是想骂什么话，但看到了外人在场，没骂出口，乔期与向来会在外人面前维持“乔家人”的体面，以衬托出他的不体面，仿佛这样就能证明遗传的强大，证明他的劣根性是基因里带的，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乔期与眼睛转了一圈，认出来了秦开禹，声音都放轻了：“您是秦开禹秦总？”
秦开禹：“是我。”
乔期与记得自己刚出来时，秦开禹和乔放有说有笑的，表情都很放松，现在看着他时眼神却冷得不像样，满脸写着“你有事儿吗？”。从乔期与的观察来看，秦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样的人都会很好骗，这个秦总一看就是被乔放的外表给迷住了。
就算乔期与再不喜欢乔放，他也不得不承认，乔放长了一张实在无辜又漂亮的好脸蛋，眼睛睁大了很圆，笑起来还有卧蚕，是放在娱乐圈也惊为天人的好看，只看这张脸，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人的性格有多糟糕，脾气又有多暴躁。
“秦总，我目睹了一件跟您有关的事情。”乔期与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秦开禹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乔期与被这个眼神给予了莫大的鼓励，忙接着道：“昨晚您是不是给乔放订了一份餐，我当时也在场。”
“我知道，秦总您订这么一份餐，还交代工作人员看着乔放吃下去，一定是真的关心乔放。”乔期与小心翼翼看了乔放一眼，才继续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您被骗了。”
秦开禹手底下如果有这么一个说了八百句都没说到重点的员工，绝对干不到一天。
秦开禹忍不住打断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乔放昨晚让工作人员走了之后。”乔期与察觉到了秦开禹的不耐烦，急忙省略铺垫径直道：“把您订的餐都扔了，一口都没吃，运气好的话，垃圾现在还在医院的垃圾桶里。”
秦开禹顿了顿，看了乔放一眼。
乔期与心生欢喜，预感秦开禹要找乔放算账了，经此一役，秦开禹一定能认清乔放的真面目，乔放这个人，辜负别人的真心是一把好手，跟他的外表两模两样。
谁知秦开禹下一秒转过身，语气平静地问他：“所以呢？”
乔期与愣了愣，以为秦开禹没听清楚他的话，重复道：“乔放把您昨晚给他订的餐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知道了。”秦开禹这一次声音很凉，视线从上而下睨来，乔期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长期居于上位的人言谈举止间会不经意泄露出这种压迫，乔期与本以为秦开禹是平易近人那一挂的，直到秦开禹完完全全从对待乔放的气场中脱离出来，乔期与才意识到，秦开禹对他和对乔放是截然不同的，在他面前只是那个遥不可及的秦总，用公事公办质问下属的语气问他：“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乔期与冷汗滑了下来，第一次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乔期与希望眼前的秦总可以讲点道理：“乔放没有真心对待您，秦总。”
“哦。”秦开禹点了下头，“原来是这个意思。”
乔期与刚松下一口气，就听秦开禹说：“我真不真心对他，是我的事情，他接不接受，回不回报以相同的真心，是他的事情。”
秦开禹声音很轻，语气却重到字字砸在他的心弦上：“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对、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乔期与吓了好大一跳，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匆匆弯了弯腰：“秦总再见！”
乔放目送乔期与跑进别墅，缓缓抬眼观察秦开禹，秦开禹没看他，只是走过来，帮他把副驾驶的车门重新打开，自己走到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然后提醒他也系上安全带。
乔放应声系好安全带，坐在座位上目视前方，秦开禹手指放在启动键上启动车子，下一秒又熄了火。
乔放眼角余光看见秦总把刚刚系好的安全带重新解开，上半身靠过来，一只手撑在他的座位上，呼吸贴近，声音闷闷地问他：“真的全都扔了吗？”
第8章
“每一样菜都尝了味道。”秦开禹情急之下靠得过于近了，乔放必须正襟危坐才不会在转头的时候碰到他，即便如此乔放还是偏了点头，秦开禹能看到他翘起来忽闪的睫毛，和隐在眼皮里的那颗细小红痣，乔放诚实地回答他：“剩下的扔了。”
秦开禹被这张脸哄好了，乔放也没有瞒着他的意思，秦开禹离远一些，让这个场景看起来缺少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图，才继续问乔放：“不合你的胃口？”
“不，恰恰相反。”乔放把脸转过来，直视他：“每一样菜都合我的胃口，让我怀疑秦总是不是事先调查过我……的喜好。”
秦开禹意识到被兴师问罪的人变成了他自己，乔放想说的根本不是菜。
事实上秦开禹也确实没调查乔放的喜好，同居三年如果连乔放喜欢吃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就真的白活了。
“我调查你，你不高兴？”秦开禹问。
“没有不高兴，这是你的权利。”乔放说。
秦开禹不认同乔放的话：“但你现在满脸写着不高兴。”
乔放闻言眼睛弯起来，给他露出一个笑：“我不高兴与你调查我无关，秦总，现在讨厌的人走了，我很高兴。”
乔放眼睛只眨了几下，方才那点情绪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没留下一点痕迹，乔放瞬间变回了他记忆中的模样，毫无芥蒂地问他：“我们去哪里？”
秦开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好像说错了话，乔放好不容易在他面前露出其他的情绪，却又被他三言两语给打回了原样。
明明刚见到他的时候有明显地开心，如果说变数——是从那个叫乔期与的男人出现后，乔放开始熟练地掩盖真实的心思。
秦开禹不想错过稀少的试探乔放的机会，捉住之前的话题问：“既然你没有生我调查你的气，饭菜也都合你的胃口，那你为什么只尝了一口就全部扔了？”
当然“秦总真的很想知道”也是原因之一。
“我在减脂期，秦总。”乔放语出惊人，“大晚上的您给我端上来一堆脂肪，虽然它们真的很美味，但我也只敢每样浅尝一口，单这些，便已经超过了我一天应该摄入的脂肪量。”
“减脂？”秦开禹不可置信地攥住乔放只摸得到骨头的手腕，“你已经瘦成这样了，哪里还有脂肪要减？”
【还是被知道了，果然难堪到想死……】
秦开禹在听到“死”这个字眼时猛地松开了手，惊疑不定地凝视着乔放。
这一次的触碰理所当然得太过寻常，乔放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只当是被“减脂”言论惊到了，随口回答他的问题：“上镜会显胖，我不确定下个角色是胖是瘦健康还是病重，但人胖起来远比瘦下去容易。”
秦开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上，而不是乔放心中一闪而过的“难堪到想死”，声音伪装镇定：“所以你过去没有接戏的一整年，都是减脂期？”
“可以这么说。”乔放点了点头，声音隐约带上几分自嘲：“为了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上镜机会。”
“当然。”乔放又笑了起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是吧秦总？”
秦开禹不动声色地重新捉住乔放的手腕，装作丈量的模样，一寸一寸抚摸过乔放的腕骨：“真辛苦啊。”
【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可人总得给自己留点念想。】
“不至于，演员的本职工作罢了，跟秦总你加班加点一个道理。比起这个……”乔放手腕被他攥在手里动弹不得，便也没有挣扎，语气很平静地问他：“秦总你是在占我便宜吗？”
“抱歉。”秦开禹连忙举起双手，试图再次扯开话题，“一直减脂不会饿吗？”
“完全不饿是不可能的。”乔放倒也没跟他较真，只是把自己的手腕放回腿上，告诉他：“但我比常人耐饿一点，所以还好。”
乔放这回把双手都保护得很好，秦开禹没找到机会听他的心声，从表情上来看乔放异常淡然，甚至跟他开起了玩笑：“秦总你不会认为，减脂只靠饿吧？”
秦开禹认真发问：“不是吗？”
乔放摇了摇头，有些长了的碎发被甩到脸颊上贴住，秦开禹萌生出强烈的帮他把碎发整理好的欲望，但乔放毫无所觉，自己把发丝勾到耳后，看着他道：“当然不是，我有专门的减脂餐，基本的营养还是需要保证的，不然说台词都有气无力。”
秦开禹记得上辈子乔放确实有在某些阶段拒绝他的吃饭邀请，但那个时候吃饭会比平时更规律一些，秦开禹猜测乔放是心血来潮间歇性地养生，没想到原来是为了角色控制体重，有目的地减脂。
秦开禹从前以为，演员只是乔放的一份工作，而今才后知后觉，这是乔放倾注了全部心血所热爱的职业，甚至不惜放下心气以身体为饵引他上钩，也要为自己被堵死的前路打开一条出口。
秦开禹没有问乔放关于签到星悦的意愿，没有听他的心声，但第一次可以笃定乔放的答案。
只要能摆脱现状，重新获得上镜机会，不管即将面对多大的流言蜚语，乔放都会义无反顾，这也是乔放上辈子最终找到他的原因。
“本来想问你吃没吃饭，要不要跟我一起。”秦开禹把安全带重新系上，手掌放在方向盘上，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你说你在减脂。”
“当着秦总你的面，我不会只尝一口再偷偷把餐食扔了。”乔放说。
乔放看着秦开禹一头雾水的表情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去吃饭，餐厅你决定就好，只要你不介意我吃少一点。”
这是只为了他的一顿午餐。
秦开禹终于听明白了，欣然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