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当关系 第6节

发现规律。
验证规律。
秦开禹打开微信聊天框给贺知云打字：“你是乔放的粉丝？”
对面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方才谨慎地发来一条：“不好意思秦总，我刚刚不小心将私人朋友圈发到工作微信上了，不是故意屏蔽您的。”
对面似乎反应过来，飞快又发来一条消息：“秦总您……知道我们乔乔？”
秦开禹刚看清第二条消息就被秒撤了，贺知云重新编辑后再次发了过来：“秦总您知道乔放？”
人前乔乔人后宝宝。
呵。
“知道。”秦开禹思考了一下打字，“你认为，把乔放签到我们公司……如何？”
贺知云这次只沉默了两秒钟，秦开禹的聊天框突然被一排问号刷了屏。
贺知云熟练地撤回重新编辑：“秦总，您是认真的吗？”
秦开禹：“我看了你发的照片，结合之前的资料，乔放符合我们签人的标准。”
“这算什么？我给我担boss直聘吗？”贺知云手速飞起发来一串咒语。
秦开禹：“不用撤，我看得到。”
贺知云确实没再撤，不过言语间冷静了许多：“秦总您是问我的想法，还是已经拿定主意了？”
秦开禹：“你的想法。”
如果贺知云真的是微博的那个“小云”，站在粉丝的立场，以圈内工作人员的专业度，她一定会做出对乔放最好的选择。
“从公司的角度，虽然乔放个人条件符合签约需求，但我仍然不建议星悦签他。”也许是接下来说的话很长，贺知云没有打字，而是发来了一长串的语音：“一方面，乔放已经一年没有工作了，演员这个行业曝光率决定他的商业价值，整整一年没有任何曝光，没有新粉进场，在事业上升期从大众视野消失，这个时候他的商业价值约等于零。”
“新人的商业价值也是零，但乔放和新人不一样。”贺知云继续道，“新人的签约合同星悦可以拿到八成利，乔放却是曾经小火过几个配角的，他们团队要的价格绝对不会低，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方面——”
“乔放现在的合约签在畅想那里，畅想是业内有名的压榨公司，如果签的是五年约还好说，应该快到期了，万一是十年，只谈星悦要替乔放付的违约金，就是一大笔数目。”
秦开禹以为自己会听到一通自荐，岂料贺知云竟字字句句都声名了“不赞同”的观点。
从公司的利益出发，签下乔放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从你的角度。”秦开禹说，“不谈利益。”
贺知云又发来几条语音，声音沉了许多：“从我的角度……作为粉丝，我希望他离开现在的公司，离开现有的团队，星悦是业内最好的公司之一，能拿到的资源绝不是畅想可比，他在现在的公司，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贺知云逐渐咬牙切齿：“什么破公司一年一个工作也不安排给艺人，难道看不出来谁才是他们最有潜力的艺人吗？出道至今一个正儿八经的主角资源都没有也走到了现在，畅想一群瞎了眼的咳咳咳……”
贺知云紧急咳嗽几声掐断了话头：“总之作为粉丝，我们肯定希望他能拥有更好的平台。只是我为星悦工作，需要做好艺人的风险评估，乔放不是星悦好的选择，并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一定是得罪了畅想背后的什么人，才会到如今被雪藏的地步，签下他同时也会得罪畅想背后的人，秦总您刚接手星悦，要签也应该签一些更稳妥的艺人。”
“如果我一定要签下他呢？”贺知云说着说着又字字句句全是利益了，秦开禹没再试探直接表面了自己的态度：“我一定要签下他，违约金公司出，不管会得罪谁，我只需要得到他的同意，你能做到吗？”
“我能。”贺知云直截了当，“我能做到，秦总，您的底线是什么？”
“没有底线。”秦开禹说，“只要他来。”
贺知云：“明天让法务部拟好合同，秦总您过目之后一周之内我会组织好乔放的临时团队，最迟下周末，乔放的合同可以签到星悦。”
秦开禹：“好。”
秦开禹以为今天的聊天已经到此为止，谁知贺知云突然又发来了一条消息：“秦总，冒昧地问一句。”
秦开禹：“问。”
贺知云：“您是要包养乔放吗？”
确实有点冒昧了。
秦开禹盯着手机屏幕里的“包养”两个字盯了半天，半晌问贺知云：“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秦开禹问乔放他们的关系时，乔放没有正面回答他，只反问他“别人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秦开禹当时理解为乔放想利用他的背景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今看来也许还有第二种可能。
“恕我直言，秦总。”贺知云说，“除了这个目的，我想不到任何您要签下乔放的正当理由。”
就不能是正当地想和乔放谈个恋爱吗？
秦开禹张嘴想解释，但他不善言辞，语言在此时的力量如此苍白，他解释了似乎也只是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秦开禹终于明确了乔放那个时候的意思。
乔放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完全不重要，因为只要他们站在一起，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他们只存在“金主”和“情人”这一种关系。
当地位和身份的鸿沟摆在众人面前时，没人会相信他们之间不存在其他的交易，即便乔放只是利用他摆脱加之于身的阻力，没张嘴要过一次利益，可选择靠近他，就必须接受来自其他人的非议。
他的男朋友心气很高。
最极端的时候想去跳楼都没想过跟他开口，他上辈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他说得再情真意切，在乔放眼里，大概也只是冠冕堂皇的晴空霹雳。
更何况乔放对他没有真心，他的爱对乔放来说见不得人，是不应该公之于众的感情，他对这段关系抱有太大的信心了，这是不对的。
秦总找准了自己“见不得人”的定位，大彻大悟了，打字回答贺知云：“很遗憾地通知你，我不是这个目的。”
秦总找不到理由解释干脆不解释，直接命令道：“我们谈话的内容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乔放不想他帮忙，是不想更多人误解他们的关系——那他偷偷地帮。
以防偷摸出意外，明天得听一下乔放的心声，试探本人的意见。
“收到，秦总。”贺知云也不知信没信，反正收到得很麻溜。
秦开禹说：“还有。”
贺知云：“您说。”
秦开禹：“刚刚那条朋友圈不要屏蔽我。”
他还没来得及保存图片。
贺知云：“……收到，秦总您现在再看看。”
秦开禹点进贺知云头像，发现贺知云把所有权限都对他开放了，朋友圈里不仅有“宝宝”，还有哥哥老公甚至老婆，涵盖了秦开禹所能想到的一切昵称，令人叹为观止，秦开禹没摸到任何规律，也可能是他还没学到粉丝的这个境界，总之最后是存了一相册乔放的照片，忧心忡忡地倒头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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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能睡得着。”乔放离开房间出门必须经过客厅，被乔期与看见了，乔期与意有所指道：“昨天听说你去看了奶奶，妈妈担心得一晚上都没怎么合上眼，拉着我说了半宿的话。”
他们到一起能说什么话，乔放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总归不可能说他什么好话，乔放经过餐桌视若无睹的态度惹恼了乔期与，乔期与气急败坏地叫住他：“乔放！爸妈都在这儿，你不打个招呼就走吗？！”
乔放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围着餐桌吃饭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餐饮早已过半，只是没人想起来他也没吃午饭。
乔鸿卓和霍雅欣听到乔期与的话，相继抬起了头，乔宴一贯事不关己的模样，低头切着牛肉，但是将切好的牛肉分给了一旁的乔期与。
乔期与欣喜道：“谢谢哥。”
乔宴放下刀叉，语气泛泛：“下不为例。”
“你对你弟什么态度。”霍雅欣听到乔宴这话不悦地把视线从乔放那里收回来，“期与从小没养在我们身边，用这些刀叉不熟练，让你帮忙切个牛排怎么了？”
乔宴说：“对不起。”
乔放看到一半就别开了脸，有点想笑，但这个时候笑出声乔期与一定又会跟他吵个没完没了了。
乔宴瞒着他们三番五次把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给吃喝两天两夜的时候，乔宴被他们要求辅导他学习，却因为他写错了一道基础题，提着他的头发把他按到浴室水池里灌了个彻底让他“清醒清醒”的时候，乔宴穷尽词汇诋毁他的专业他所热爱的一切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问乔宴“你对你弟什么态度”。
甚至他们完全不会相信他的话，他险些呛死跑去找他们告状，他们也只会笑着让乔宴“别闹你弟弟”，根本不相信乔宴那个时候是真的想呛死他。
他是劣迹斑斑不务正业满嘴谎话的纨绔子弟，乔宴上学时是三好学生别人家的孩子，工作后又是商界精英天之骄子，是整个乔家的骄傲，每一根骨头都长成了他们喜爱的样子，是他乔放的反义词。
乔期与这样半路出家拙劣讨好父母的新手，在乔宴眼中根本不够看，只是也许早已从他那里抢到了父母的专宠，又也许是冥冥之中的血缘关系自有注定，乔宴从来不会将那些肮脏的手段用在乔期与身上，乔放本来还想看他俩针锋相对的好戏，结果他俩和谐得真像一对亲兄弟。
这个家容不下的，其实只有他。
“我走了。”乔放扭头就走，这也算打过招呼了。
“你去哪里？”乔鸿卓皱了皱眉叫住他，“都在吃饭，你要去哪里？过来吃饭。”
乔放扫过餐桌上的一片狼藉，他原来的位置现在由乔期与坐着，没有新添座位，也没有他的餐具。
乔鸿卓似乎也觉得这样实在不像话得太过明显，挥手叫保姆上来添一副餐具，乔放径直开口道：“不用了，吃不惯。”
也吃不下，每一张脸都令人作呕，多看一眼都要吐出来。
吃着中国菜长大的胃，却偏偏要在功成名就之后把家常菜换成一盘又一盘难切又麻烦的西餐，生拉硬拽地把自己同“高端”扯上关系。
“问你话呢。”乔鸿卓也不是真心要他在一起吃饭，只是不满他忽略自己问题：“你去哪里。”
“托你们的福。”乔放扯着嘴角笑了下，“找工作。”
“乔放哥，你也别怪爸妈。”他俩同时出生在同一家医院，都因为早产进了监护病房，才会被护士粗心抱错，出生时间没有精确到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谁大，乔期与在爸妈面前哥喊得倒是顺口：“爸妈也是不想看你误入歧途，你别跟他们犟了，到哥的公司里去，让哥带着你做正经事业，不比现在体面吗？”
乔期与露出为难的表情：“你每天在外面干这种工作，为了讨人喜欢卖笑逢迎，爸妈脸上也过不去啊……”
“这种工作？”乔放“啧”了一声，“哪种工作？你这话说的……”乔放冷笑道，“我以为我出去卖了呢。”
乔期与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差扭头跟他们喊一句“爸妈你看他！”，乔放笑着勾起唇，嘴角却紧绷在僵硬的弧度，心里一点也不痛快。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主动到酒店找到秦开禹的那一刻起，他其实跟出去卖了也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免费。
不问秦开禹要资源，无非是哽着最后一口气，不想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卖的。
哪家卖身的还要附赠一颗真心，没这样的道理。
“乔放！”乔鸿卓勃然大怒，“这么多年学，在你身上投入了那么多的资源和精力，你都学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没期与有教养！”
“投入？”乔放思考了一会，“你是指高考后试图用金钱收买老师篡改我的志愿，被老师向我告发了，还是指用背后控股的畅想签下我的合约，以便现在雪藏我？爸，我不是很明白，你应该说清楚一点。”
乔鸿卓刚张开嘴，乔放已经猜到了他要放什么屁，先一步打断他：“别说你是为我好，我好不好得我自己说了算，你们说了不算。”
乔鸿卓瞪大眼睛看着他，又移开眼神看向一旁安静给自己切牛排的乔宴，对比实在显著，乔鸿卓心终于凉了，轻声叹了口气：“你高中那三年，你哥忙着公司实习上一天班回来还要辅导你功课，你就算不心疼我们，也该为你哥着想，你拿他辅导出来的那个成绩去报考一个戏剧学院，怎么对得起他的付出？你……”乔鸿卓痛心道，“怎么一点也没学到他的好。”
“爸。”乔放闭了闭眼，强烈的泪意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最终笑出了声：“那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谁所赐？”
你的宝贝儿子，你们乔家的骄傲。
“你自己长成这样的！”乔期与咬了咬牙，“以爸妈的基因，养不出你这样的孩子！要怪只能怪你的亲生父母了！”
“爸妈，你们也别难过。”乔期与连忙上前抱住乔鸿卓，安抚他的情绪：“乔放哥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你们能控制的，你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不领情，不怪你们……”
霍雅欣背过身，抹了抹眼泪，乔期与忙又抱住霍雅欣：“哎呀妈你别哭，你还有我呢……”
乔宴从桌上抽出纸巾，单手递给霍雅欣，乔期与接过纸巾，还不忘说：“谢谢哥。”
乔放局外人般站在一旁，霍雅欣哭得肩膀都在抖，似乎真的很难过养了他这么个祸害，乔放想跟她道个歉都挤不进去，乔期与乔宴一左一右在她旁边，没有他的位置。
乔放视线从霍雅欣身上挪开时，乔宴还在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