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都是小时候被我教坏了……阿越你知道嘛?那个时候……我把你从破庙里带回来,又要养两个孩子,还要供你读书……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拿不出这么多钱的……”她摇着头,脸又开始垂下去,眼神在地上四处寻摸着,不知在找些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在找。
“要是你不读书就好了……可是你那么聪明……所有人都说你是做状元的命……我就想啊……我就想……我不能耽误了你的天赋……我就想啊……我就想……一定要送你去读书的……你一定要去读书的……”
“嫂嫂!”
瞧她这疯癫模样,章凌之担忧地呼出了声,想要叫人将王月珠带进府里梳洗的,可她开了这个闸,口中的话又是一溜烟地吐了出来。
“我就想……我要送你去读书……可是钱从哪儿来呢?”她忽然又抬起头,那笑容在雨水的洗刷下,竟叫人瞧出了几分阴森可怖,是绝望到顶的只想毁灭一切的疯狂。
“钱从哪里来呢……?阿越……那个时候你都在书院进学,你不知道……家里每天都会来不同的男人来……他们……他们……”
“轰”!
雷声在天边炸响,闪电划过屋檐上空。
映照出他苍白的脸色,一双眼空洞着,灵魂都在瞳孔深处战抖。
手中的伞不知何时滑落,摔在了地面。
他分明踩在青石砖上,一双脚却突地绵软了,像是陷入了泥泞中,他没有挣扎,却依旧深陷其中。
浊臭的污泥涌上来,缚住他的双臂、锁住他的咽喉,攫取他一切的生命体征,誓要将他杀死在最阴暗恶臭的泥淖中。
然后站在这里的章凌之,只剩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他们都会给我钱……会给我钱的……你知道的……可是我也不知道……原来嘉义会偷偷躲在屋子外偷看……我不知道他都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几次……”王月珠已经开始呓语起来,甚是叫人分不清她是在发癔症还是在复述记忆。
“他就在屋外边看着……阿越……我知道他是个畜生……可是也怪我……要怪就怪我……也怪我没有把他教好……是我把他教坏了……阿越……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了……”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额头又重重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咚”“咚”“咚”……
青石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砸在章凌之的心口,每一下都像是抡了一柄重锤,将他锤得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双眼麻木着,他失去了所有思考的力气,像被人用线提溜着、操控着他的躯干,膝盖一曲,跪在了王月珠的面前。
五体投地,他朝向王月珠,算是还了她这辈子,叫人承受不起的养恩。
雨还在下着,不管不顾地砸向两道互相叩头跪拜的身影。
天地间轰鸣一片。
这雨,不知是上天降下的恩泽,还是惩戒。
“主子,赶紧去屋里洗个澡,热水已经给您烧好了,这样下去人非得冻病了不可。”
茯苓见章凌之伞也不打,就这么木着张脸回府,连忙上前替他撑起伞,带着他就要往燕誉园去。
章凌之一把将伞推开,就这么又走进了雨中。
“哎……主子……”
茯苓呼叫,只见他像没了魂般,高大的身影摇摇摆摆,只依靠本能挪动着四肢,艰难地往前行。
冬宁躲在廊檐后边,眼神锁定着他行将就木的身影,脚尖一挪,就想要上前,可又被钉在原地。
刚刚藏在大门后,她将外边的情形看个真切。
只是雨声又隔着距离,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最后章凌之跪在了他寡嫂面前,如此决绝,看样子,他大概还是决意要送章嘉义赴死。
只是这个决定,叫他心里很不好受。
如同油锅煎心。冬宁能感受得出来。
那章嘉义再畜牲,毕竟是他骨血;更不用说还兼着王月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在情和理之间,他被抛到了一个死局中,无论选择了哪一个,都会于心有愧。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他总是意气风发的,高朗轩举的,事上仿佛就没有能难倒他的事儿。
或许除开自己对他的那些故意磋磨。
可今日,这样落魄的、无助的、不堪一击的他,是她过往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
原来他也不是无懈可击的,不是总那么强大的。
她怎么能忘了,其实他一直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
随着他浅浅移动的步伐,冬宁也一点点悄悄跟在后面。
放心不下,却又不敢上前。
“主子!”
茯苓一声惊呼,那道倾颓的身影摇晃着,“嘣”一声栽倒在水里。
屋子里浸
润着浓厚的药香。
茯苓轻手轻脚地进门,将水盆端来,放在床头,开始拧起帕子,又要给他擦脸。
待她洗好帕子,踱到床头,却见章凌之眼睛迷迷瞪瞪睁着,似在半昏半醒间。
“主子!您醒啦!”
谢天谢地,人高烧了两天不退,这第三天总算是转醒了。
他身体向来康健,西北战事最紧张那段时日每夜连轴转,也没能将他熬倒。可这一下,为章嘉义的事本就奔忙焦心,王月珠这一来,又是淋雨又是受惊的,人竟是没撑住,就这么病倒了。
“扶我……起来……”
人躺久了,转醒过来时只觉背部都僵麻了,他伸出手臂,挣扎着就要坐起。
茯苓连忙将他扶好,靠枕垫在腰后,又给他递了杯水。
“主子醒了就好,我再去叫厨房给您熬一副方子,您先吃点东西。”说着,她便要走。
章凌之几口水下肚,人又清醒过来了不少,脑子终于可以开始转动了。
他忽地想起个要紧的事儿来。
“我昏迷了几天?”
“两天。”
“两天……”他喃喃着,瞳孔疏忽一颤,“今日已经二十八了?!”
“是呀,没错。”
见他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茯苓不由奇怪地应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刚问出口,才惊觉自己的愚蠢,转头瞧瞧外面的天色,夕阳正好斜穿而入,照在地面上。
都已经过了申时了。
“唰”地将被子一掀,他急忙就要起身。
“主子,您去哪儿?”
这人还没好全,又要开始折腾,茯苓都有点生气了。
身子实在没劲儿,他弯腰撑住床沿,猛地攥紧茯苓的手臂,“她们呢……走了吗……?”
他害怕地问出口,颤动的声音难掩的恐慌。
茯苓这才恍然,他问的是什么。
雪儿姑娘定的就是二十八日早上,和母亲启程回山东。
第70章 咸湿亲吻“雪儿现在还要我吗”……
叠彩园。
第一片秋叶不知何时,旋落在了地上。
小厨房飘出了酸爽的菜香,芳嬷嬷已经开始在备晚膳了。
房间内,薛贞柳临窗而坐,同女儿一起打着络子。
手中的柳绿丝绳来回穿梭,薛贞柳却忽地长叹口气。
“没想到,这章阁老早都没了爹娘,还是被个寡嫂给带大的。”
想着,她脸上又显出点哀怜的神色,不浓重,只一闪而过。虽则她对他始终还是存有意见,但昨日去探望他,看他昏迷中那副模样,再硬的心肠也是叫瞧出了几分不忍。
平常瞧着这么坚毅的一个人,而今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身边连个关照的亲戚都没有,只有丫鬟陪侍在侧。
薛贞柳向来是硬嘴巴软心肠,瞧着他模样实在可怜,也是帮着了守个把时辰。昏迷中的他一直在发虚汗,薛贞柳用温帕子给他擦拭额头,却听他翕动着嘴唇,口中一直在喊:“娘……娘……”
哎!
薛贞柳差点没被激出眼泪来。
这么要强的男人,真到了不省人事时,心里头最惦记的还是自己娘亲。
可见这世上,没娘的孩子是最苦的。
心中对他纵使再有怨气,这时候也撒不起来了。
原定的二十八日早上要走的,遂只好推迟。总不能人还昏着,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领着闺女走了,这也太薄情寡义了点。心怀芥蒂是不假,可该留的情面也还是要给的。
“这没有娘的孩子,总是比别人少了许多福气。”薛贞柳不无慨叹道,又嗔怪地瞥一眼女儿,“你以为人人都能有你这命,身边所有人都围着你,把你宝贝得什么似的。”
冬宁低头给手中的丝绳编着结,不答话,似在神游天外,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哎,瞧瞧,又来了。
自章凌之昏倒后她就成了这幅模样,要不就守在他床边发呆,回来了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薛贞柳手臂伸过去,攮了攮她,“等他醒了,咱再回山东。也不好就这么不管不顾他的死活,否则这心里总也过意不去。”说着,脸色又黯淡下去,“之前他对你做的那些事,娘以后再也不提了,反正都过去了,娘知道,我总说你心里也不好过。”
“等到时候回了山东,咱一家人团聚了,再重新过好咱的日子。”
冬宁眼睛忽地一眨,似乎是将这句话听进去了,迟滞地点点头,轻嗯一声。
“雪儿姑娘!雪儿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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