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第43节

没有留给你追忆的余裕，卡斯珀忽然伸出双手，俯身将你轻轻抱住。
“我会尽快的。”
他在你耳畔低语。
“嫂子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和哥哥回来。”
他切切叮嘱。
语毕，卡斯珀转过身，大步离开了弗洛伦斯宅。
……
你坐在别墅二楼的窗户边，手捧杯子，眼神迷茫，愣愣看着白色的雪花无声将世界整个吞没。
卡斯珀离开后，你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期间，他的副官曾经来拜访过你，给你留下了一只未实名的新终端解闷，又叮嘱你有事联系他，说完便匆匆走了。
之后，帕拉提斯健康委员会的人也先后来过两次，他们向你提出了见面申请，但连你的面都没见到，就直接被机器人管家拒绝了。
再然后便是一成不变的每一日：起床，洗漱，喝药，等待，等待，等待……没有人再来打扰你，但你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平静，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地煎熬起来。
随着星际跃迁技术日趋成熟，从你们生活的主星赶到遥远的杰赛德星，如今只需短短5个小时。而现在，卡斯珀离开主星已经超过五天，新终端上他的头像一直保持着灰色，迟迟没有亮起，每次发讯息询问副官，得到的也只是“还没收到消息”这样的回复。
卡斯珀还好吗？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为什么还没有从地下洞穴出来？
封闭的心灵一旦出现罅隙，不安便如野草般蔓延疯长。随着时间的推移，诺兰活着回来的希望越发渺茫，渐渐的，连你自己都不敢奢求见到一个活着的诺兰。
可你同时无法接受卡斯珀出任何意外。在你的印象里，这位名义上的弟弟、联邦首屈一指的s+级alpha曾是自信、强大、无所不能的代名词，你从没想过，继诺兰之后，杰赛德星上那个恐怖的地下洞穴还将从你身边夺走另一个弗洛伦斯。
这怎么可能呢？你极力否定这个猜测。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心底另一个冰冷的声音说。
你后悔了。你后悔曾经对卡斯珀那样冷淡，后悔自己无视了他无数次的暗示，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好好叮嘱他注意安全。他同你告别，孤单的背影走进夜色、一点点被黑暗吞没的那幕，噩梦一样无数次在你眼前闪回。
不知不觉间，日月交替成了你最害怕的事。
时间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再快点吧，你受够了等待！
时间为什么走得那样快！慢点吧，他们还没有回来……
好难受，好想吐。好难受，好想吐。好难受，好想吐！好难受，好想吐！！
你快疯了！
……
卡斯珀离开的第八天，满脸憔悴的副官按响了弗洛伦斯宅的门铃。
他将一只金属打造的小巧密码箱递给你：“已经超过七天了……长官离开前叮嘱过，若是他没能及时回来，就将这个送给您。”
箱子是指纹解锁。你拎过箱子，将拇指按上去。“咔嗒”一声轻响，箱盖弹开，露出了里面一份遗嘱，和厚厚一沓资产凭证。
“东西已经带到了。虽然是个让人操心不断的长官，但也是我下决心追随的人……夫人，卡斯珀长官还在杰赛德星等我，很抱歉不能继续照看您了。”副官歉意地朝你欠了欠身，直起身时，你看到他遍布尘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坚毅。
“你要去杰赛德星吗？”
“是的。时间过去太久，军部认为搜救队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为避免人员折损，已经中止了洞穴援救计划。但我不觉得长官会输给区区虫族，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就绝不会放弃。”
“带我一起去吧。”
“您说什么？”
你丢下箱子，认真与副官对视，一字一顿：“带我一起，我也要去杰赛德星。”
第74章 番外三十二 他回来了
“夫人, 我需要提醒您，omega未取得帕拉提斯许可擅自离开居住星是十分严重的违法行为，一旦被发现, 不仅是您, 连协助者也将面临牢狱之灾。”听说你想要去杰赛德星, 麦肯副官的第一反应是板起脸严肃制止。
你没有理会他的劝阻，而是反问：“会在这种关头丢下工作跑去前线寻找卡斯珀, 副官先生你是在乎区区牢狱之灾的人吗？”
麦肯副官的表情有所缓和。他摇头否认：“自然不是。”
“我也不在乎。所以你带我一起去吧。就算被发现, 我也会咬死是我一人所为，不会把你拉下马的。”你趁势说。
麦肯副官认真与你对视了会儿, 大概是看出了你的决心，他本来就沧桑的脸看上去更苦逼了：“知道了。今天下午会有一批武器装备运往杰赛德星, 我已经申请同行, 出发前我会来接您，请您提前收拾好需要携带的随身物品。”
“好的。”
副官离开后, 你按他建议的, 没有带任何可能定位到你的电子产品, 只简单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和充饥用的营养剂。
收拾完行李箱还有很多空位, 你想了想，将卡斯珀给你的小金属箱也塞了进去。
但你没有看他写的遗嘱。你不希望自己会有用到它的那天。
……
下午一点, 一辆外形低调的悬浮车停在弗洛伦斯宅门口。你拎着箱子坐上悬浮车，在麦肯副官的掩护下, 经历了一番波折，最终有惊无险地登上了开往前线的运输舰。
前半程旅途一片风平浪静。你没心情四下参观, 全程躲在麦肯为你准备的休息室里，像一个透明人。
到达芹泽星系的跃迁站点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帕拉提斯不知怎么发现你不见了, 发出协查通告，要求芹泽跃迁站的工作人员对运输舰乘客进行搜查。
但芹泽站的搜查要求直接被麦肯副官驳回了。
“找人？听着，我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奇思妙想，居然觉得一个柔弱胆小的omega会潜入满是alpha士兵的运输舰。我只强调一点，这艘舰艇运送的都是前线急需的武器和物资，如果贻误了军情，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大帽子一扣，跃迁站的人自然不敢接茬。加上星际人对omega存在的刻板印象，也让他们不敢相信会有omega偷跑上前往前线的飞艇。
因此，只是草草对运输舰登机名单进行了审核，对面就直接让通行了。
后面途经的几个跃迁站点，麦肯副官继续使用这套话术，横冲直撞，一路绿灯。终于，到了临近傍晚时分，运输舰抵达了杰赛德星。
麦肯副官已经和第十一军总指挥布瑞尼事先通过气。布瑞尼和卡斯珀是联邦军校的同班同学，两人私交不错，她因此对麦肯副官执意要派人进入地下洞穴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六天前，卡斯珀带领的10人搜救队带着足够支撑三天的口粮进入了地洞。这些人都是联邦顶尖的特种作战士兵，按原计划，他们应该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就离开洞穴，后续再根据洞穴内实际情况灵活调整搜救策略。但结果，如你们所见，那支队伍直到现在依旧没人活着从洞穴里离开。”
布瑞尼带着你和麦肯副官一行人穿越一道道武装防线，来到被重重看守的洞穴入口。
“现在再确认最后一遍，你们真的要进去吗？哪怕卡斯珀不一定还活着？”
“是的，为了卡斯珀长官，我们无所畏惧。”麦肯带来的亲卫士兵们不约而同点头，年轻的脸上毫无惧色。
于是你又发现了卡斯珀的另一面——尽管在生活中，他不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但在部队中，他一定是一位合格的长官，一个很优秀的领导者。
布瑞尼对士兵的悍勇表示了赞赏。她大方赞助了他们一批特殊合金打造的武器装备，并表示自己会派人24小时在洞穴口待命，随时准备进行接应。
“千万小心，里面的虫子太多了，实在打不过还是保命要紧。你们都是卡斯珀最精锐的部下，如果连你们也不在了，就没有人能帮助他了。”
这位豪爽的女alpha指挥官亲自目送这支队伍进入洞穴。等他们离开后，她取出电子烟，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转头看向留在地表的你和麦肯——因为战斗力不佳，麦肯此次并没有进入地下，而是留在外面接应。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死活要跟来的omega？”她问。
“是的。黎安女士是诺兰先生的伴侣，诺兰先生失踪后，由卡斯珀长官代为照料。卡斯珀长官直到现在还没消息，黎安女士很担心，我便将她带来了。”麦肯纠正布瑞尼的说法，不声不响把你擅自外出的锅背到了自己身上。
“唔……敢违抗帕拉提斯的禁令，独自一人跑到前线来，还挺有种。”布瑞尼压根没把麦肯的辩解听进去。
她上下打量你一番，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些看好戏的意味，告诉了你一个坏消息：就在刚才，第十一军指挥部收到了帕拉提斯发来的协查函，他们称已经掌握切实证据，确定有一名未经申报私自逃离居住星的omega随运输舰降落在了杰赛德星。帕拉提斯要求布瑞尼立刻将人抓捕，并派遣一队士兵把犯人运送到最近的跃迁站，帕拉提斯的执法队将在那里进行接应。
她用诱哄的语气说：“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说难听点，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呆在这也起不到丝毫作用——怎么样，要回去吗？主动认错说不定还有挽救余地，继续抵抗下去，帕拉提斯会给出怎样的处罚那可不一定了。”
你摇摇头，内心一片麻木的平静：“我不会离开的。帕拉提斯之后要怎么惩罚我都无所谓，我现在只希望能守在这里，亲自等来一个结果。”
“哦？”女alpha军官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你看了会儿，嘴角一扯，露出一个食肉动物一样稍显凶痞的笑，“你这个omega还挺有意思，难怪会引得卡斯珀那样的家伙神魂颠倒。”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你面前点破卡斯珀对你的“不当”感情。你看到麦肯焦急地朝她挤眉弄眼，同时不停用担忧的目光朝你这里瞟，估计是担心你会生气。
这一切都让你觉得很没意思：有意试探的指挥官，试图遮掩的副官，还有强装不知、自欺欺人的你……所有的一切都很无趣。
诺兰已经失踪接近二十天，卡斯珀也进入地下洞穴六天了，他们是否平安都还未可知，去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只是想等一个结果罢了。
想到这，你微微仰起下巴，棕黑的眼眸深嵌在瘦削凹陷的眼窝里，目光平静地与布瑞尼对视：“是的，所以您愿意帮帮我吗？”
“……”似乎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应对，女alpha指挥官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她眼神闪烁，偏过头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你是卡斯珀在乎的人，按说我应该照看好你，但帕拉提斯太特殊了。alpha参军入伍，追求的说到底不过那几样——金钱、权势、荣誉和omega，若没必要，我不想和帕拉提斯撕破脸。因此，很抱歉，我只能承诺我会帮你拖延时间，不让士兵把你送走。若是之后帕拉提斯的执法队亲自过来杰赛德星抓你，那我就没办法了。”
“这样就足够了，谢谢你。”
“不，我也没做什么……”布瑞尼挠挠鼻尖。
或许是觉得之前故意点出卡斯珀喜欢你这件事做得不地道，相较先前，她的态度明显友善了起来：“救援的士兵才下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给你准备了休息室，你要先去休息吗？”
你摇头：“我在这边等就行了。”
“但这里的昼夜温差很大，还可能会有虫子从洞口跑出来，很危险。”
“没关系，我会躲远一些的。给我一床被子，还有一些营养液就行。”
“你真是个固执的omega。”
布瑞尼见劝不动，只能叹息一声，随了你去。
她离开后，很快有人送来了厚实保暖的军用睡袋和毛毯等物。麦肯在附近帮你找了个避风的位置，点燃了便携篝火。
他搭了帐篷，但你没用帐篷，披着毯子坐在篝火边，目光遥望着远方的地洞口，就这样坐了一夜。
呼啸的夜风卷着荒原上的风沙，扑簌簌打在你身上，你缩在毯子里，任由风沙无情砸落，就像一尊没有痛觉的雕像。
麦肯副官劝了你几次都没效果，最后他叹着气，裹上毯子坐在了你的旁边。
你们两个人在期待与失望中度过了寒冷的夜晚。
然后是一个无望的白天。
杰赛德星的昼夜时间比主星略长，有将近35小时。黄昏时分，硕大的异星“太阳”喷吐着紫红的烈焰，哀鸣着降落在广袤的地平线上，将地面染出一片凄美壮丽的金红。
你和麦肯默默观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壮美景色。
一片安静中，你听到旁边的副官犹犹豫豫开口：“我知道您和诺兰先生的感情很好，本来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就是、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如果卡斯珀长官能活着回来，您能对他稍微好一点吗？”
你愣住：“什么？”
希望你对卡斯珀好点……你对他不好吗？
你下意识想要否认，大脑却诚实地调出记忆中与青年相处的一幕幕，自以为是的周全，掩耳盗铃的逃避，还有被你刻意遗忘的，无数次不欢而散后，一个个受伤的、失望的、落寞的他……
是的，你确实对卡斯珀很不好。
甚至，在他为了诺兰而踏上危险旅途的时候，你都没有好好关心过他。如果那一天就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你简直不敢想象，离开的时候，卡斯珀会有多难过。
绵密的疼痛潮水一样涌来，将你卷入名为后悔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