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第42节

兜来绕去，她挂念的终究还是那个人……也对，那毕竟是诺兰啊。
青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投向女omega怀中的熊。直到现在，回想起这只熊的来历，他的胸腔依旧会被膨胀的柔软所填满。
掺杂了一丝酸楚的柔软。
这只熊是诺兰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因为体质上的差异，父母对卡斯珀和诺兰一向秉承着不同的培养态度。对于诺兰，夫妻俩只希望他健康平安长大就行，未来无论分化成abo中的哪一类，他们都乐见其成。但卡斯珀不一样，身为当时的弗洛伦斯家主，父亲需要一名强大的alpha作为自己的未来继承人，他和母亲都希望卡斯珀可以分化成alpha。
尽管缺乏科学依据，但星际人普遍有种观念，幼年时的性格会对青春期的abo分化方向产生影响。因此，为提高小儿子分化为alpha的概率，父母从小就刻意将卡斯珀的性格往“坚强、独立、好斗、强自尊”方向引导。
卡斯珀是个没有童年的人。从记事起，他就不断在被摔摔打打，接受严格的alpha式教育。所有天真的、稚嫩的、软弱的东西，都被远远隔离在他的生活外——直到五岁那年，一次偶然，他透过实体店橱窗，看到了一只玩具熊。
暖棕的配色，毛绒绒，圆滚滚，看上去可爱又温暖。和他平时接触的冷硬武器是两种极端。
[想要……]
趴在橱窗上，小小的少年眼中头一次浮现渴望的光。
但卡斯珀很清楚，父母不会允许他拥有这样“omega气”的玩具。所以，当店员注意到他的徘徊，抱着小熊走到门边弯下腰询问要不要摸摸小熊时，尽管很渴望，他还是冷酷地昂着下巴，拒绝了店员。
他以为那只玩具熊会和过去的很多“小玩意”一样，成为永远无法获得的遗憾。没想到，几天后的生日，当着父母的面，哥哥诺兰居然将心心念念的小熊当作礼物送给了他。
“这是我给弟弟的生日礼物。”圆桌边，与他有着相同外貌的哥哥温柔地笑着，用有些天真的语气告诉父母亲。
因为是仅有一份的生日礼物，因为是兄弟感情深厚的象征，尽管不太满意，父母最后还是默许卡斯珀持有了那只熊。
它成了他的珍宝。
第二天，卡斯珀便红着脸，将同款礼物藏进了哥哥的桌肚。
……
“真好，这就是有哥哥的感觉吗……真羡慕你和诺兰。”
听完叙述的黎安温柔地笑着，低头摸了摸怀里小熊的头。
是的，再怎么嫉妒与厌恶，卡斯珀都无法昧着良心否认，诺兰是一个好哥哥。
可他却不是一个好弟弟……心思复杂，内心阴暗，时刻妄想着取代哥哥，成为黎安的伴侣。
即便在哥哥失踪的现在，依旧如此，毫无悔改。
强烈的负罪感袭来，卡斯珀仿佛被女omega纯澈的笑容烫伤了眼睛，狼狈地别开了头，再不敢直视椅子上的她与它。
第72章 番外三十 前线消息
提起诺兰, 屋内舒缓轻松的气氛不知不觉悲伤沉重起来。
你抱着熊，呆坐在椅子上，兀自沉浸在回忆中, 等回过神的时候, 卡斯珀已经收拾好了床铺, 将使用过的床褥枕套全部换成了新的。
你还记得，最开始照顾你的时候, 他做这些事情还很生疏, 俨然就是一个出生良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没想到才短短几天，他已经这样熟练, 动作间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笨拙。
这其实很没必要。
目前的家务机器人非常智能，完全可以胜任各种重复又繁琐的工作, 卡斯珀完全不需要亲力亲为。尤其他除了是你丈夫的弟弟, 本身还是名位高权重的军官。每次看到他忙成那样还要抽出空闲为你做这些小事，你都会感受到很大压力。
但你又悲哀地发现, 自己无法拒绝他。你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人, 你在星际时代没有父母, 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资产, 甚至缺少自力更生的能力，是个“多余”的存在。是诺兰给了你容身之所, 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 于是你在这个世界有了家。
诺兰失踪后，你就像风雨中失去了锚点的帆船，内心时刻萦绕着被世界抛弃的孤独与不安。
这时代替诺兰安抚了你的, 是卡斯珀。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你，这个世界还有人在意你，关心你，你很重要，你不是不被需要的人……
你其实知道他喜欢你。卡斯珀不是什么擅长掩饰感情的人，一次两次还能用错觉解释，次数一多，迟钝如你也逐渐发现了端倪。但卡斯珀不说，你就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一面唾弃自己的软弱、狡猾和卑劣，一面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带给你的一切。
你痛恨这样的自己，但你没办法。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你根本无法独立生存。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虫族已经从杰赛德星撤兵，等第十一军登录杰赛德星，派出搜救队把诺兰救出来，你就能彻底断了和卡斯珀的所有纠葛，让一切回归该有的模样。
你抱着毛绒熊，躺靠在新铺就的床榻上，用期盼的目光望着休息室的房门，面上浮现浓郁的急切。
你在等从杰赛德星传来新的好消息。至于另一个可能……你没敢往下想。
诺兰会回来的。
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
前线的军报是在次日凌晨抵达的。
卫星扫描显示，杰赛德星表面的虫族军队已经全部撤离。排除危险后，第十一军的星舰安全降落在杰赛德星，将这颗星球完全接管。
“由士兵和医护人员组成的搜救队也已经进入地下，想必很快就会有哥哥的消息。”卡斯珀补充。
亲人的下落即将揭晓，再怎样努力克制，青年的声音仍难免有些紧绷，听上去哑哑的。
他身旁的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心脏像擂鼓一样，在胸口急促地乱跳，每一下都化作沉沉钟鸣，嗡嗡敲在你的耳膜，让你烦躁不安，心神不宁。可能是情绪太过焦虑，你发现自己放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抖动起来，哪怕你用力抓住自己的膝盖，肌肉的抽动依旧无法停止。
你陷入了一种如坐针毡的应激状态。即便是当年高考等成绩时，你也没像这样紧张过。
第一次发现，等待居然是这样难受，这样痛苦的事……
煎熬中，一只手按住了你的手背。你转过头，对上了卡斯珀的视线。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深碧色的眼底神色复杂，有担心，有安抚，有激动，有害怕……你犹豫了一下，没有挣扎，任青年将他的手指深深嵌入你的指缝。
两只手，一只冰冷濡湿，一只温暖干燥，在漫长的等待中紧紧交握在一起。
你的颤抖停止了。
无论曾有过什么心思，你很确定，此时此刻，卡斯珀和你怀抱着相同的心情，你们都衷心期盼着诺兰的平安。
这让你在痛苦中感受到些许力量。
你和卡斯珀彼此支撑，苦等了一个上午，终于接到了从第十一军传来的新消息。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第十一军指挥官布瑞妮曾是卡斯珀的大学同学。搜救任务本是机密，但出于同学情谊，她破例给他透了口风：杰赛德星地表的虫族确实已经撤离，但地下洞窟之中，仍留存有数量未知的虫族。棘手的是，地洞里疑似存在某种特殊的磁场，进入以后，所有现代热武器都会失灵，连通讯电波都无法传递出来，战士们只能借助冷兵器与洞穴深处的虫族战斗。
【搜救队探索到1500米深处就无法继续前进，中途撤退了。由于无法确定前几支探索队伍是否还有幸存者，我们也不能向洞内投放炸弹。目前，我们已经向总部发出援助申请，希望排遣特种作战部队接替搜救任务。】
看完布瑞妮发来的消息，卡斯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凝重。
诺兰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糟糕，又在那种科技武器失灵、小型虫族遍布的地下洞穴里失联超过十天，他真的还有生还可能吗……
想到这，卡斯珀心底浮现莫大的恐慌。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意识到，哥哥很可能不在了。
他失去了从出生起就一直与他相伴的双胞胎哥哥，那不仅是他的亲人，同时也是这世上另一个他——再也没有人会像诺兰那样疼爱他，包容他，陪伴他了，这样的认知让卡斯珀心如刀割，痛苦不已。
但现在不是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哥哥临走前交代过他，要他照顾好嫂子，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需要担负的责任。
强忍着难以言说的悲痛，卡斯珀伸出双臂，抱住了旁边面色惨白的你。像两个在冰原上抱团取暖的人，你和他彼此依偎，紧密贴合，仿佛要将对方勒进自己的骨血。
“怎么办……她说洞穴里都是虫子，那诺兰、诺兰他……”
“不要怕。”他将你用力抱紧，模仿着记忆中诺兰的做法，温暖的手掌从上到下，轻柔抚过你颤抖的脊背。
“我会亲自去洞穴里找哥哥。”
“哥哥他一定还在等我。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
第73章 番外三十一 你快疯了
身为阿瑞比恩军区最高长官, 同时也是弗洛伦斯家族仅有的血脉，卡斯珀要离开军队驻地前往硝烟弥漫的前线，自然遭到了所有人反对。
你不知道他是顶着怎样的压力, 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才力排众议, 在短短八个小时内成功拿到的军部调令。
一切都太仓促了。你们的告别也是。
事实上，那天晚上的事直到现在回忆起来, 仍像一场虚幻的梦。
梦里, 卡斯珀穿戴整齐，于午夜来临前敲响了你的房门。
“我要走了。”他立在门后, 沉默注视着你，碧绿的眼底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 像两汪看不到底的深潭。
你赤足站在门后, 眼神空洞，表情茫然, 如同一个游荡的幽灵, 原地呆愣了好几分钟, 才理解他的意思——
随后, 你灰败黯淡的眼底陡然绽出一抹光亮。
“是吗，太好了！”你嘴角抽动, 倾身上前，手指颤抖着抓上了卡斯珀的衣摆, 连声催促，“你会带你哥哥回来的对不对？快一点……一定要快一些, 千万别耽搁了，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在那里等着救援！”
卡斯珀没有立刻应声。
他定定站在原地, 浓密的长睫缓缓垂落。走廊的灯光自上而下，打落在青年周身，为高大的身影平添几分悒郁落寞。
见状，你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退了一步，松开揪在他制服下摆的手，有些歉疚：“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你也要注意安全，别受伤了。”
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却没有感到任何快乐。
心脏在钝痛。
破损的伤口在疼痛挤压下，渗出名为嫉妒与失望的脓液。
卡斯珀缓慢闭上眼。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愤怒——为什么总是这样，她为什么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他呢？哥哥不在的日子里，一直照料着黎安的明明是他，为什么直到离别，她也没能想到关心一下他？！
还是说，只有他死了，她才会把他记在心里？
怀着些许恶意，卡斯珀开始想象自己死去后黎安痛彻心扉、独自落泪的模样。
如果他和哥哥一样一去不回，她会为今天的话感到后悔吗？
应该会的吧，毕竟她是那样温柔的人……可嫂子已经哭了很久了，再伤心下去她会心碎的。她那样柔弱，那样单纯，没有他和哥哥保护，肯定会被帕拉提斯敲骨吸髓，狠狠吸血……
这怎么可以！
想到这，报复的快意散去，关切、怜爱与担忧浮上心头，卡斯珀挫败地发现，光只是想到她会伤心，他便已经原谅了她。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他和哥哥约定过会照顾好黎安，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柔肠百转，万般曲折，实际不过弹指一瞬。
再次睁开的时候，卡斯珀眼中已经看不到丝毫怨怼。凌厉的锋芒点缀在青年坚定的眉眼间，被他灼灼注视的时候，恍惚间，你好似看到了医院里初见时那个恣意张扬、傲气骄横的军部长官。
回想你和他的第一、第二次见面，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最开始相识，你甚至是讨厌他的。究竟什么时候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学会了收敛性格里所有的尖锐锋利，变得这样温柔、这样体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