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慌乱地挣扎着要抽回手。
药汤被两股争执不下的力道翻搅得波浪迭起,水花四溅。
直到她手心触摸到一个全然陌生的……所在。
那不同寻常的热好似要将她忐忑不安的心口烫出一个洞来,灼得慌。
赵珩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莫名的幽冷:“满意了吗?”
宋知意张了张口,谁知方才挣扎间溅到她脸上的药汤顺势滑下来没入唇畔,苦臭味叫她皱了一张脸,下意识偏开头一呕。
赵珩猛地松开手,狠狠推开宋知意,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阴翳。
——原来她觉得他恶心。
他以为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也是,哪个花容月貌的姑娘能忍受一个快死的残废玷污。
可是既然觉着恶心,又做什么要问他?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还是今日靖阳侯世子跟她说了不该说的,要故意试探他,羞辱他。
“滚出去。”赵珩寒声。
“可我——”
“立刻!”
宋知意浑身一个哆嗦,哪里还敢说话,踉踉跄跄爬起身,落荒而逃,汤渍从裙摆嘀嗒淌了一路,以至于她险些又滑了脚。
身后的赵珩紧攥双拳,含恨的双眸用力阖上。
一夜未眠。
清晨宋知意想去听松阁,两院连接的垂花门却是紧闭。
两侧还有侍卫佩剑把守。
摆明了是不准她进去。
梅香觉着奇怪:“昨日殿下不是才对您很好吗?又送药又送会武功的婢女来,今儿怎么就又冷冰冰的?”
宋知意默默看着那道紧闭的门,想起昨夜的尴尬,也不是她存心冒犯,明明是他自个儿拉她的手去碰,却又倏地动怒呵斥,连说话的余地也不给。
这回碰了闭门羹,宋知意也是没办法了,摇摇头说:“算了,先回吧。殿下喜怒无常,之前也这样,等过两日我再来问安。”
可惜过了两日又两日,那院门始终紧闭。
就连庆嬷嬷也好几日没有过来。
赵珩变得比一开始还要冷漠寡言,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知意心里打了个结,不过也不至于太为此愁闷烦恼。
既然赵珩不准她过去,她就不去好了,在琼安院该吃吃该喝喝,好好调养身子。
封太医说她年纪小,月信不准也是会有的,加之刚跨越大半个晋朝来到京都,平日保持好心情,早睡早起,再辅以几副汤药,应无大碍。
闲暇时她还可以请教落眉剑法和功夫。
主仆几个在琼安院倒也热闹有趣。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刚刚回暖的天气因为几场雨又骤然降下来,白马寺传来太后身体抱恙的消息。
终归是年纪大了,尽管身边有太医随侍,还是会有不爽利的时候。
皇帝重孝道,得到信便嘱咐妤贵妃……哦不,如今是皇贵妃,掌好后宫诸事,自己则与淑、娴二妃并五皇子六皇子亲自前来探望,再想劝劝老人家搬回宫里去休养,可惜太后一心清修,更嫌宫里四四方方的天儿闷得慌,最后还是将皇帝打发了回去。
下了牵云山,苟富贵眼瞧天色不早,恐赶路回宫累及龙体,便提议不如在宫苑住一夜。
皇帝想起一月不见的三儿子,遂同意了。
王嬷嬷过来告诉知意时,她正给院子里的流浪猫喂食。
皇帝来了是大事,不过听说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听松阁,她便停住了要去问安的脚步,再想那边父子说话叙旧,不宜打扰,还要安排两位妃子与皇子们的住所,定是忙碌,反正空等也是等,干脆叫梅香快快去准备鱼竿诱饵来,先去湖畔钓两条鱼,一面吩咐冬青留意那边的传召,好及时报信。
其实皇帝是九五至尊,自然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可她亲手钓的鱼多少算得一番心意,毕竟她也没什么好东西能孝敬皇帝这个名义上的父皇的。
听松阁这边,赵珩自晌午喝下汤药昏睡至今,皇帝舟车劳顿,来瞧了眼,觉着三儿子比出宫前更清瘦憔悴了,一时也不忍把人叫醒,便与娴妃去隔壁天香阁喝茶休憩。
淑妃不愿凑过去跟娴妃争这朝夕之宠,便指挥宫婢去洒扫院子,准备晚膳。
宫苑很大,每个嫔妃按照往常惯例是有自个儿的院子的,就如在后宫中一般。不过今年有些例外——太子被废到此处休养,废太子妃却没有和太子住一起,琼安院原来是给皇子公主住的。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事,反正几十个院子,随便哪个住不得?
焉知五皇子和六皇子在听松阁玩闹疯跑一圈,便道今夜就要住在这。
淑妃能管教自己的五皇子别胡闹,却管不了娴妃那个调皮张狂的六皇子,也懒得管。
眼瞧六皇子闹得凶,死活不肯离开听松阁,屋内废太子也被吵醒了,淑妃略一思量,干脆去天香阁请皇帝拿个主意。
一则,闹事的是六皇子,皇帝要厌烦斥责,也是斥责其母娴妃。
二则,也可看看如今皇帝对废太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皇帝闻言,却只是微微蹙眉,也没斥责六皇子,摆手道:“珩儿养病需安静,确实不宜有孩子闹腾打扰。既然他醒了,朕也过去瞧瞧吧。”
皇帝带着淑、娴二妃回到听松阁,才将走近庭院,却先听到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好,是轩儿在哭!”娴妃眉心一紧,急忙先跑过去。
皇帝蹙眉随后,进了内院只见三儿子坐在轮椅上,神情冷冰冰,而六儿子摔倒在地,揉着红肿眼睛正哭,两人中间横着一根粗粗的棍子。
娴妃心痛地抱六皇子起来,忙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六皇子吸着鼻涕泡儿,很是畏惧地抬手指了指赵珩,只是一下又缩回手,一个劲儿地哭。
娴妃发现他手臂红肿了一块,眼泪也涌了出来,委屈看向皇帝:“您瞧,轩儿这嫩生生的手都被打红了!”
皇帝负在身后的掌心忽地一紧,狠狠蹙眉瞪向赵珩,满眼失望地责问道:“过了三月你就二十有一了,怎么这点心胸都没有,还要为了一个院子跟你六弟大打出手?他才七岁啊!”
六皇子听得父皇为自己做主,这才倒豆子一般控诉道:“三皇兄叫人把我丢出去,可我担心三皇兄,想陪陪他,给他说笑话,可三皇兄却抡棍子……打我,嗝……好痛!”
皇帝的脸色别提多难看,然而赵珩从始至终都漠着一张脸,既不说话也不拿正眼瞧他们。皇帝心口这股愠怒越发压不住,威严命令道:“还不给你六弟赔礼道歉?”
赵珩冷嗤一声,别开脸。
皇帝的天威正被肆意挑战轻蔑,几乎要冲过去,但被娴妃抱住腿,娴妃摇头劝道:“皇上息怒啊,三皇子病中确实不喜人吵闹的,可怜轩儿一番好心,我们母子今夜囫囵个将就一夜也不是使不得,还望您千万别动怒伤了龙体啊。”
皇帝听着这番话,心疼不已,忙扶哭得梨花带雨的娴妃起来,重重朝赵珩挥袖,当众骂道:“逆子!你瞧瞧你如今可还有半点为人子的模样?朕真是没白废你!如此低劣丑恶的品行,上不尊父,下不爱护幼弟,即使没断腿也不堪储君之位!”
赵珩闻言,扯唇笑了笑,无悲无喜的漆眸如一口干涸枯井,再没有半点波澜。
天边黑云翻滚,随着一道闷雷响起,冰寒雨丝骤然倾斜而下。
战战兢兢服侍在旁的奴仆内侍们赶忙跑进屋里取伞来,遮挡各位主子进屋避雨,短短一瞬间,内院里不管是怒不可遏的皇帝,受委屈的娴妃与六皇子,还是看好戏的淑妃与五皇子,都走干净了。
淅淅沥沥的雨幕里,一把把撑开的伞面没有一个是遮挡在赵珩身上的。
似乎谁也没有想起这位曾经深得皇帝信任、满朝文武称赞不绝,如今却双腿残疾虚弱无比,连一丝冷风也吹不得的三皇子。
赵珩微微仰头,阖了阖眼,任由雨丝变为如注暴雨无情冲刷下来,衣袍尽湿。
或许就这样死去,也算解脱了吧。
不用再管这双残疾的腿,不用每日喝苦臭浓黑的汤药,不用每夜梦魇里听见母亲和睦睦的求救哭泣。
他想。
迟早所有人都会厌恶他,放弃他,忘记他。
第31章 亲一下不行,就两下,三下!……
宋知意刚提着两条肥美鲜嫩的鱼儿回到宫苑门口,没想到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她们没带雨具,只好先在屋檐下避避。
这时候穿着蓑衣的冬青拿了三把伞找过来,知意看这雨势非但没有减弱的架势,反而愈下愈大,便问冬青:“听松阁那边有人来传过话了吗?”
冬青摇摇头,边撑开伞面替她遮挡瓦背水流淌下地面溅起的水花,边说:“奴婢远远瞧着那边宫婢内侍来来往往忙上忙下的,又有两个妃嫔皇子,估计皇上一时还抽不出空来。”
“也罢,等雨小些咱们再回去吧。”宋知意把最外边的落眉往里头拉了拉,心想皇帝若是想不起自己,那就等明日圣驾回宫再去送送,也算表了心意。
雨声哗啦不停,山林间密叶枯枝被打着发出窸窣声响。
主仆几个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一朵朵盛开的水花,宋知意觉着有些像除夕夜放的烟火,只是水花纯净剔透,没有烟火那样绚丽多姿的色彩。
她又不禁想,赵珩此刻在做什么呢?皇帝会不会对这个儿子心存愧疚怜悯,那样的话,或许父子二人能温情地坐下来用顿晚膳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皇子妃”。
宋知意回过神来,茫然转身,却是见庆嬷嬷奔走在雨幕里的焦急身影,待到近前来,她才看清庆嬷嬷难看的脸色。
“怎么了?”知意微微蹙眉问。
庆嬷嬷一把握住她的手,力道又大又紧,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目光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深意,只说:“请您先跟老奴来。”说罢便拉着知意走进泼天阴暗的雨幕里。
冬青“哎”一声,赶紧打伞跟上去挡挡。
宋知意不明所以,路上追问道:“嬷嬷,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怎么了?”
“殿下不肯向六皇子道歉,惹恼了皇上,皇上不准任何人给殿下送伞,也不准人推他进屋里来,“话没说完,庆嬷嬷一向沉稳的声线已隐约带了哽咽,“殿下,殿下此刻还在院子里淋雨。”
宋知意震惊不已,声音都拔高了:“他那身子骨怎么能淋这样寒冷淅沥的大雨!他会死的!”
“是啊!”庆嬷嬷想,皇帝怎么能不知道这回事呢,又怎么能忍心因为一些小摩擦就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呢!
宋知意心里也跟燃了把火似地急起来,又问道:“皇上为什么非要殿下向六皇子道歉?”
庆嬷嬷言简意赅地说:“六皇子非要住殿下的听松阁,殿下不喜,一来二去就闹得有些不愉快,六皇子生母娴妃惯来是个会哭闹博取皇上怜爱的,加之六皇子也一个劲的哭,殿下冷若冰霜,始终一言不发,皇帝就动了怒。”
宋知意的震惊里又多了抹不解的无奈,她还以为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没想到只是这样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宫苑这么大,哪个院子不能住?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非得惯着六皇子胡闹?”
冬青听了这话赶忙拽拽知意袖子:“您总念叨着要谨言慎行,隔墙有耳,这话万一被旁人听见可不好。”
宋知意郁闷地哼了声,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拉住冬青快步往回走。
庆嬷嬷当即僵在原地。
难道,如今连皇子妃也不愿掺和这件事为殿下说两句话了吗?
皇后已故,皇贵妃心怀不轨,太后一心清修,两耳不闻窗外事,普天之下又还能有谁是真心挂念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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