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作甚!”
对着声色俱厉指着鼻子怒吼的这位皇兄,萧挽风不退反近,从容走上两级丹墀:
“先帝,臣之大兄。先帝留下的侄儿,今年六岁了。听说他住在含章殿?”
奉德帝一惊,随即冷笑起来。
“你提他作甚?你要做什么?怎么,你要杀了朕,拥立他为幼帝?”他怒吼:“你做梦!天下忠臣会于各处起兵,讨伐乱臣贼子,替朕复仇!”
“不会有起兵。”萧挽风无论神色还是声线都过于冷淡了,冷淡到近乎冷漠。
“皇兄,你谋害先帝嫡兄,嫁祸贺帅。所幸留下小侄儿一条性命,也替你自己留下一条性命。”
笔墨,砚台,朱砂,凌乱地陈列在御案上。
萧挽风踩过丹墀走近御案,从镇纸下取出压着的第一封绢帛,上面已经写了字。
打量片刻上面的字迹:“驱虎吞狼,虎狼齐灭”,墨迹还新鲜,显然今晚刚刚写就。他一哂,把绢帛扔去火盆里。
四处翻了翻,取出一张空白绢帛,摊开在御案上,提笔蘸墨。
“奉德五年,天警不祥。”
“辽东逆王叛乱在先,后有惑星现踪于野。”
“九月,雷劈殿室于东,不利社稷。”
“天警不祥,寓天子失德……”
写到最后一条时,他半途停笔,把朱笔递给奉德帝。
“皇兄,你当下罪己诏。接下去写罢。”
秋风吹过空荡荡的殿室,奉德帝脸色阴晴不定:“朕下罪己诏,你即刻退兵?”
大风呼啸,内殿某个蟠龙柱背后,躲藏暗处的内侍衣袖被风吹得鼓起,落在萧挽风眼里,随即被一只手惊慌地扯回柱子后。
萧挽风停下交谈,往殿外走回几步,抬高声音吩咐下去:“有人藏身内殿,窥探机密。来人,搜殿室,杀了。”
一队甲兵五十人奔跑入殿。
惊慌大喊求饶声里,内殿各处角落搜出十来个躲藏的宫人,当场杀个干净,尸身拖了出去。
被拖出去的尸体淋漓滴着血。
总是擦拭得明净无尘、光可鉴人的寝殿地面上,划出一条条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鲜血痕迹。
冷汗爬满奉德帝的脊背。藏在内殿的,都是他身边亲近的内宦。他这辈子养尊处优,虽然下令处死无数人,却从未亲眼见过血淋淋的屠杀场面。
仿佛胀气的牛皮被戳破了个大洞,身为天下主的倨傲漏了个干净。他抖着手开始写罪己诏。
“天警不祥,寓天子失德。朕甚愧之……”
寥寥几句,俱是口不对心的敷衍言语。罪己诏写完,奉德帝扔去丹墀下,色厉内荏地怒吼:“够了吗?”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敞开的殿门外,探头往里看。
大殿里斑斑点点的拖拽血痕,叫孩童惊得浑身一颤,才探进的脑袋猛地缩了出去。
片刻后,男孩儿颤抖着小小的肩膀进殿。声线细的像猫儿。
“孩儿……孩儿见过叔父。见过……呃……”对着大殿里面容陌生的高大戎装男子,他卡了壳。
萧挽风几步走近殿门边。在男童陡然瑟缩的视线里,抬手摸了下男童的小发髻。
“你可是商儿?我是你五叔父。萧挽风。”
在男童震惊的视线里,他牵着男童的手,逐级上丹墀,毫不避让地站在御案面前。
“五年前的龙骨山大战,内幕如何,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皇兄德行不堪为天子。商儿身为先帝之子,理应取而代之。”
奉德帝的面容扭曲了几下:“果然如此,朕就知道……”他突然指着萧挽风厉声高喊:
“商儿,你听着!你这位五叔父野心勃勃,他领兵逼宫,扶持你这小小孩童登基,有意挟天子以令诸侯,他要效仿曹阿瞒!而你就是那汉献帝——”
男童吓得瑟缩成一团,似懂非懂,想哭又不敢哭,小小的身体不安地扭来扭去。
萧挽风不为所动,把惊恐的男童抱起拍拍,“别怕。”又掂了掂分量,“太轻了。以后多吃点。”
摸一把小脑袋,把男童抱去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坐着,吩咐他:“看远处的宫墙,不要看身后。”
男童眼里汪着泪花,正襟危坐在台阶上,乖乖盯向远处的宫墙。
身后的殿门关上了。
萧挽风摊开第二张空白绢帛,放在奉德帝面前,扬声唤:“顾沛。”
顾沛持刀进殿,捧上一个锦盒,放在奉德帝面前,当面打开盒盖。
石灰的气味刺鼻。扑腾起来的石灰粉洒满桌案。
裕国公死不瞑目的头颅,方方正正地放在木盒当中。奉德帝瞳孔剧烈收缩。
“再写一道禅让诏书。皇兄退位,移居行宫荣养。”
“坚决不写禅让诏书,亦可。”
萧挽风取过腰刀,放在御案边,充作镇纸,压住了空白绢帛。
“臣弟替皇兄出殡。”
——
天色渐渐亮起,今日天阴无雨。
谢明裳一觉睡醒,走出房门望向北方。夜色里映得发红的北面夜空,在晨光里已恢复正常。
原来昨夜北边殿室并未起火。夜空的红色,是皇宫内众多火把灯笼映照整夜的缘故。
守卫王府整夜的亲兵们在四处疾跑,查验各处安全。
几人奔来晴风院,强忍激动神色,知会昨夜行动一切顺利、王府之主即将回返的消息,又急奔往前院列队出迎。
王府紧闭整夜的朱漆铜钉正门缓缓开启。
虽然正门大敞迎接主人,但守卫亲兵们甲胄武器不卸,依旧各就各位,目带警惕,准备好迎接任何意外局面。
谢明裳想了想,带着大半夜擦得锃亮的弯刀出去。
她走去前院时,正好一阵奔雷似的马蹄声停在门前。萧挽风全身披甲,抱个沉睡的孩子,在黑压压大片将士簇拥下,从门外走进来。
“我侄儿。宫里养得不好,接出来养几天。”
谢明裳把沉睡中的男孩儿接过来,入手的分量叫她一怔,“怎么这么轻——”男孩儿浑身一抖,惊醒了。
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扭来扭去,一双小手紧搂着萧挽风的脖子不放。
萧挽风动作不怎么客气,把小孩儿撕膏药似得撕下来,放去身后。
在谢明裳的注视下,他走近前来,披甲的有力手臂揽住了她的手。
手掌滚热,甲胄冰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片刻,谢明裳的视线挪去萧挽风身后,还在问:“哪家宗室的侄儿?几岁了——”紧握住她的健壮手臂改而揽住她的腰。
她的身子突然一轻,整个人被凌空抱起。
“……”谢明裳眼睛瞪得滚圆。
当所有人的面,萧挽风把她往上抛起了两尺高!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急速上窜又下降的视野,心跳如鼓鸣,谢明裳几乎喊破了嗓子:“啊————!!!”她被接住了。
萧挽风把她稳稳地原地抄接住,长裙摆飘荡着落了地,顺手还理了
理小娘子风中凌乱的发尾。
谢明裳恼火之下,忘了肇事者身上还披着甲,一巴掌抽他手臂上,甲胄啪地一声响:
“魂都被你吓掉了!”
萧挽风弯了弯唇。眼睛、唇角、眉梢,都在无声地笑。
身后随行亲兵们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娘子,我们朔州军中打了胜仗,都要这么抛一回的。”
萧挽风身后悄悄探出一只乌溜溜的眼睛,吃惊盯着眼前的场面。
男孩儿很快被从身后拎来身前,迎面对上谢明裳,不许他躲:“这是你五婶婶。”
男孩儿扭了几下躲不开,只能转过身来,细若蚊蚋地喊:“五婶婶。”
谢明裳:“……”呸!教小孩子乱喊什么呢?
就这么进门抱起人往上一抛的功夫,气氛陡然热烈起来,不止跟随将士们大乐,顾沛也露出久违的笑容,笑出一口白牙。
谢明裳把半夜擦得锃亮的弯刀挂回后腰,“看起来,昨晚诸事顺利?”
萧挽风一手牵着小侄子,一手牵着她往院子里走:
“诸事顺利。京城各方都知会过了,暂且压制得住。”
谢明裳:“……暂且?”
“暂且压制住局面。变数太多,走一步看一步。”
说到这处顿了顿,萧挽风抬头看天色:约莫辰时。
连夜拘捕林相。禁军宫卫替换。今日罢早朝。天子下罪己诏。
照常上朝的文武百官,此刻都知道消息了。宫门外想必乱成了一锅粥。
“京城会乱几天。”萧挽风言简意赅地道:“最近加紧戒备,出入严防,谨防有亡命徒铤而走险。”
“得令!”周围亲兵收了笑容,肃然领命。
严陆卿从人群里走出几步,压抑激动:“殿下!说好的拨乱反正,讨回公道?”
萧挽风道:“欠下的公道,讨回来了。”
谢明裳眼眶有点发热,无声地笑了下。
晨光的笑意绽放即逝,萧挽风身后的小侄儿又悄悄探出一只眼睛打量她。
谢明裳想起了刚才乱七八糟的称呼,“等等。”弯腰抱起男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男孩儿没有躲,怯生生道:“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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