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跟敖凤打架了,心里有分寸。”叶希木说,“而且我看到警察和建筑工人过来了,就算我打不过,他们也会帮忙。”
季辞摇摇头:“太危险了,叶希木,你以后不能这样。”
叶希木点点头。
季辞叹了口气,道:“还好这次碰到的警察都很好,没有给你留任何涉案记录。不然你今天把李奋强打成那样,但凡他们给你记上一笔,你以后的无犯罪记录上面就会多一笔备注,过不了政审。”
叶希木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季辞道:“我问了警察。”衣料已经烧完了,只剩下一堆黑黢黢的灰烬和渣滓。季辞用靴尖将它们碾碎拨散,半开玩笑地说,“我是个称职的小姨。”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踪迹,整片天空被灰白色的云层覆盖。阳光消逝,大地的色彩就黯淡几分。其实一年四季,多云才是峡江这一片地方天气的底色。
风变换了方向,把地上的灰烬吹了起来,飞向空中,一片一片,像黑色的蛱蝶。
叶希木仰望向四周,群山大江之间,苍茫大地之上,只有他和季辞两个渺小的有温度的人。
现在更像是共犯,他想。
*
车很快开进江城城区,在派出所耽搁得久,现在已经11点多快12点。季辞打算先送叶希木去医院,叶希木不想去。这个时间医生也下了班,就算挂号也得等到下午。他想尽早赶回去,利用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把上午落下的课时补回来。
季辞把车停在一家大药房门口,叶希木把外套的帽子拉起来,遮住伤口,自己进去买了药物。他处理这种外伤已经很有经验。
药房门口不能长时间停车,季辞把车开到学校旁边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等叶希木自己处理伤口。
她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道路出神。
叶希木在后座,对着放在车窗上的镜子,用生理盐水冲了伤口,擦干后拿碘伏棉球消毒。脸上伤口不大,他贴了几片创可贴。但是脖子上的伤口,他处理起来就有些费劲。
季辞抬腕看了下表,拉开车门下车。叶希木吃惊抬头,以为她是在车里待着憋闷,下车透透气。但她下车后在巷子里转了一圈,抽了一支细长的女士烟,最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突然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来。
“来。”她说。
叶希木愣了一下,把手里装碘伏棉球的瓶子和百多邦递给她。
季辞掐着他的下巴仔细看了下他脸和脖颈的伤口,脸上伤口处理好了,但是颧骨的地方还有一片淤青,好在没有肿起来,脸看着还是蛮俊的。脖子上的那条伤口显然是李奋强用刀子割的,从后颈边上一直划拉到喉结下方,锁骨上都拉出了一道血口子。幸运的是大部分不深,只是被李奋强用手掐过,伤口有点乱七八糟。
季辞说:“好了,我要来报仇了。”
她处理伤口不像叶希木那么精细,叶希木擦了半天只用了两个碘伏棉球,她全靠量大水淹,很快就用掉了七八个球,把叶希木半边脖子和锁骨都涂得黄黄的。叶希木有点心疼她新买的衣服,她说都是黑的你怕什么,然后把他领子扒开,让叶希木自己用手拉着。
她给自己的手和指甲都消了毒,开始给他擦百多邦。她指甲长,只能翘着指尖,用指腹细细抹匀,从后颈颈侧一直向前抹下来,抹到颈前时她左手按了一下他的喉咙,让他把头后仰一点。掌尾触碰到他的坚硬的喉结,让她觉得有一点不妙。
快结束了。她想。这对她来说同样是一种折磨。
在伤口上盖上无菌纱布,用绷带绕着脖子固定住。在锁骨的伤口上贴上创可贴,撕下离型纸的时候,季辞忽然觉得脸颊被温温热热地碰了一下。
“叶希木。”季辞垂着头,把座椅上散落的药物收起来,几张撕下来的离型纸在手中捏成一团,硬硬地扎着手心,“我劝你适可而止,我就当无事发生。”
然而接下来,碘伏和百多邦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凑近来,吻住她的嘴唇。
季辞睁着双眼,看到他也睁着眼睛,初时只是轻轻的试探,随即就食髓知味地用上了力气,直到季辞伸手把他推开。
“下去。”季辞命令。
叶希木目光幽深但是执着坚定地看着她,“我不是李霄阳。”他说,“我比他厉害,厉害很多。他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
叶希木说:“我会证明给他们看,他们指责你的那些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要我想,我就可以。”
说完他就推门下了车。
季辞呆呆地坐在后座上,好一会儿,她把双臂枕在前面的座椅上,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叶希木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说得很平静,可是每一个字都打得她心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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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暗面
季辞回到老屋,家婆刚给整修房屋的工人们做完大锅饭。
季辞分了一点饭菜吃,家婆问:“你不是说去上海吗?怎么又回来了?”
季辞说:“临时有点事情,改天再去。”她吃了两口,忽然想起一个大问题——
“家婆,你知道你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孙子吗?”
她和家婆聊过母亲,问过很多关于母亲的问题,却唯独没有聊过徐靖。
家婆的表情定住,动了动嘴唇,道:“你知道?”
季辞说:“我其实08年就知道了。”
家婆摇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她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去拿手机。
“你去上海,是想去见那个孩子?”
家婆不知道徐靖已经去世了。季辞想了想,决定先不要告诉家婆这个真相。毕竟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就算没有相见相处过,她也担心年纪已经这么大的家婆一时之间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季辞于是点点头。
“你是不是还没见过靖靖?”家婆问。
季辞点头。
家婆从围裙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戴上,在手机上调出一个视频,递给季辞看。
“你妈以前发给我的。”她说。
季辞接过来,看到视频里是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身体有一点瘦弱,躺着不动的时候十分可爱,目光清澈,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很快康复师走过来,拿着一个会喵喵叫的电子小猫玩具,对徐靖说:“靖靖,转头!哎——对!来,伸手抓——”
从这里开始,残酷的一面就显现出来了。幼小的徐靖像有一个灵魂被囚禁在了这具失控的躯壳里。这个灵魂听懂了康复师的话语,拼命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她进行交流,可是无论五官还是四肢,没有一个愿意听他的话。
“靖靖不是个正常小孩。”家婆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妈跟我说,怀着靖靖的时候,被徐晓斌那个姑娘从楼梯上撞了一下,摔下来动了胎气,靖靖早产窒息,就成了这样。”
徐瑶!居然又是徐瑶!
如果说之前季辞对摔在水沟里心脏病发作的徐瑶还有一丝出于人性的怜悯,现在已经只剩下憎恨!
“后来呢?她为什么和徐晓斌闹翻?”
家婆摇头:“你妈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讲。徐靖这个视频,都是我找她要了好几次,她才发的。”
季辞把视频又看了两遍,忽然注意到康复师身上的身份铭牌在镜头里一闪而过。她静止画面,精确到最清楚的那一帧,终于看清了铭牌上的名字。
*
“已经问清楚了。”胡丽娅对季辞说,她以警方的名义询问了春田希望之家的机构负责人和康复师。“徐靖属于gms四级,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学会走路。他从2009年开始在春田希望之家进行康复训练,你母亲每个月会过去陪伴一周。徐靖和她感情很深,每次她走徐靖都会哭。”
季辞喃喃道:“既然这样,她怎么不把徐靖接回来,或者干脆留在上海呢?”
“咱们江城没有那么好的医疗条件。徐靖在春田希望之家做康复训练,一个月需要一万多块钱。”胡丽娅说,“你妈妈也需要在江城工作挣钱,留在上海,她就需要依靠徐晓斌。”
季辞认同,想在大城市立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说,这是徐晓斌他们自己种下的苦果,难道不应该共同承担吗?
胡丽娅翻看着记录,继续说:“今年年初徐靖得了一场很严重的肺炎,然后就再也没有去过春田希望之家。你母亲今年频繁去上海,是去上海儿童医院照看徐靖,从上海儿童医院的入院记录来看,徐晓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带徐靖住院的是徐晓斌的父母。4月3号,徐靖因为高烧再度进入上海儿童医院,4月4日经抢救无效死亡。”
季辞闻言心中一惊,4月4日,不就是清明节那一天吗?特大暴雨从4月3日开始下,下了一天一夜,冲毁了母亲的坟墓,露出了棺木的一角。
虽然季辞并不相信任何封建迷信,却还是忍不住去想,是母亲的愤怒抑或怨念冲破了埋葬她的土地吗?
季辞说:“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我总觉得,除了我妈之外,徐家没有一个人希望徐靖活着。”她说,“徐靖为什么今年得这么严重的肺炎,又反复高烧?想要不着痕迹地伤害这样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孩,实在太容易了。给他少穿一件衣服,喂饭喂得快一些,随随便便都能做到。”
胡丽娅道:“虽然我个人赞同你的看法,但作为警察,我们需要讲证据。”她合上笔记本,道,“坦白说,从徐靖这条线索上我们已经不可能拿到有力的证据。”
季辞站起来,按住胡丽娅的手,道:“谢谢。”
胡丽娅笑笑:“客气什么。”
胡丽娅把季辞送出办公楼,季辞在准备走去停车场的时候,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身对胡丽娅道: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在等我回来找你吧?”
胡丽娅站在公安局门前的台阶上,背后是蓝色的砖面,和一面很大的国徽。
她说:“我们都想要知道,所谓的真相之下,是不是还有真相。”
*
行驶在江滨大道上,季辞心中久久难以平静。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她想象中的画面:母亲和徐晓斌的反复争吵,徐靖难以遏止的哭闹,徐瑶令人惊悚的窥视,徐晓斌父母在一旁的沉默纵容——但她知道这些都只是她的想象,也许事实并非如此。
从她这段时间获得的对母亲更多的了解,她意识到母亲的嘴甚至比家婆还要严实。从某种意义上说,母亲简直是家婆的翻版——她们憎恶让其他人看到她们的苦难,但比起家婆的沉默,母亲更乐于用热闹喧哗来掩饰背后的痛楚。
她展示自己繁花一般的生活,她永远活得光鲜亮丽,盛大繁华,她对生活永远充满无穷的热爱,追求不止歇的爱欲与浓情。
她喜欢被人夸赞她的美貌与富有,智慧与成功。但几乎没有人看到她的另一面。母亲就像高悬在地球之上的月亮,永不转身,永远不让人类窥见她的暗面。
也许用俗话形容,母亲像是在坚持“家丑不可外扬”。但是季辞总觉得,母亲不得不塑造这样一个形象,因为在这个地方,作为一个生意场上的女人,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获得尊重。
她开到一个江边开阔的空地,把车停了下来。江水浩大而沉默地流淌,没有大风的时候,她甚至听不到长江的声音。长江和小陈河不一样,也和大海不一样。在海边,她永远都能听到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在老屋,小陈河也永远激动地掀起浪花,拍打岸边的石梁。
但长江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无声的,它吞噬包容每一条汇入其中的水道,也埋藏长江两岸一代又一代人的无数秘密。
手机微信弹出两条信息,她打开来,发现是叶希木发来的。
叶希木告诉她,他拿到她放在学校门卫那里的书包和衣服了。但他同时还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是他自己的书包和证件。
敖凤把我给他的东西都还回来了,也放在门卫那里
季辞猛然吃了一惊——敖凤又回江城了。
路上叶希木跟她讲过,他把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之类都给敖凤,是为了让他用自己的身份去买车票,尽快离开峡江市,甚至离开s省,去其他地方避一阵子。他和自己长得像,就算中间被检查,一时半会也不大可能露馅。
他觉得敖凤是知道他的意思的,可他没想到敖凤根本不打算跑,更不打算使用他的身份。
季辞立即给敖凤打了个电话。
打了两次,敖凤接了。
“姐,你有啥好担心我的。”敖凤一副很轻松的姿态,“这地方我更熟,不比外头更好藏吗?你放心吧,我会把自己藏好的。反正我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又给了我这么多钱,我日子好过得很。”
他安抚季辞:“心放到肚子里,好吧?不过这个号你以后就别打了,我等会就把它停掉。”
说完不等季辞说话,敖凤就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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