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玄旸低沉的笑声,又听见他说:“是吧,我也有。”
睡吧,青南喃语。
抛弃烦绪,此刻就在这温暖而舒适的拥抱中,安心睡去。
清晨醒来,发现身边人已经不在,青南躺着不想动弹,身体仍感到很疲乏,长途旅行使人疲惫不堪,又没能在昨夜好好休息。
此时想补眠,也很勉强,院外不时有人语声,还有动物的叫声。
叫声很奇特,从没听过的声音,低沉而绵长,到底是什么动物?
一路走来,见过太多奇花异草,还有怪异奇特的动物,譬如进入地中后,见到红眼睛的野鸡(后世称作褐马鸡),见到长着榆叶的梅花(后世称作榆叶梅),诸如种种,已经不会再为新奇的事物感到吃惊。
但是这个叫声闻所未闻。
青南起身,穿戴整齐,他推开房门,走到院子中寻觅声音的来源,确认就是从附近的屋舍里传出。
“觋鹭,你也听见了吧。我刚去看过,是一头比鹿大,长角短毛的动物,模样有点像兕兽(圣水牛),就是叫声不同。”
青露出现在院门口,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彩,他平日里最喜欢新奇的事物。
“我见那户人家在屋后用篱笆围成一个圈养家畜的地方,那头异兽就关在里边。我猜南汾人像养猪那般在养这种动物,可惜听不懂当地人的话,也没法问人家兽名叫什么。”
“可能是牛。”
青南说“牛”时,用的是地中族的语言,他继续说:“玄旸提过高地族人喜欢畜养一种动物,名称叫牛,牛本是一种从遥远西境传入高地族的异兽,它形似兕兽,性情温和,以青草为食。地中族人也会少量喂养,说是能用做畜力,也能宰肉食用,就是肉质粗糙,需要用慢火炖煮,才能煮烂。”
“我想起来了,去年在玄夷城第一次见到羊,那叫声也是极其怪异,我还被它吓了一跳。玄旸大哥就说,羊不算罕见,地中有一种家畜叫牛,是西边来的动物,南方没人见过。”
此时,又传来牛的叫声,青露不再说话,似乎陷入思索中,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表情认真:“觋鹭,我们想办法带两头牛回去羽邑。牛比猪还大,产的肉也多,猪要跟人争粮食,牛只吃草。”
“带不回去,路途遥远,又得过河又得翻山,何况荒野猛兽多,稍不留神,就会被虎豹叼走。”
不像青露那么兴奋,青南的言语冷静。
“这一路实在漫长。”回想之前走过的路,青露喟叹。
在南汾休整期间,青南不仅听到黄牛叫声,也亲眼见过,附近有户居民家中确实养着一头黄牛,每日清早见那人将黄牛赶去郊外食草,黄昏时分又会将牛赶回来。
叫声已经听习惯,见的次数也多,不再觉得这种家畜稀奇,就像猪和犬一样稀疏平常。
南汾人质朴又勤快,他们喂养家畜,主要是猪,有少量人家养牛和羊,种植庄稼,主要是粟黍,也有人家种豆与麻。
男人耕种,女人纺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过这样的生活男女,辛苦又劳累,几乎没有闲暇时光,但在旅人看来,南汾的生活称得上祥和美好。
自从踏进地中,见过不少冲突与战争,失去庇护的人们流离失所,像鼋池兄弟那样四处逃难的人家不在少数。
在南汾暂居期间,青南开始整理行囊里那些记载旅行见闻的皮革,它们在路上不断积累,已经变得笨重,成为累赘,需要减轻负荷。
要是有比皮革更轻便的书写材料就好了,青南将一张皮革展开又卷起,抚摸皮革厚重的质感,心中想着。
听玄旸说,文邑的巫祝有时会用缣帛书写他们的符号,用来与神明交流。缣帛的材质又轻又薄,方便携带,就是十分昂贵,需要用蚕丝织制。
正思绪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婴儿牙牙学语的声音,青南像似想起什么,立即走至窗旁,果然看见邻院一名妇人在织布,身边还有个坐在地上玩戏,不哭不闹的婴儿。
阳光映亮青南的脸庞,也照亮妇人腰间的织机与纹理细腻的布料,青南嘴角有淡淡笑意。
蚕丝织制的丝帛不易获得,是奢侈之物,布料倒没有那么稀罕,材质也轻薄,同样能在上面书写。
就用旅途上采集到的玉石与她交易布料,女子爱美,应该愿意。
青南立在窗前,白袍整洁,羽冠华美,他戴着崭新的面具,身上散发淡淡的香草气息。
旅途使人风尘仆仆,顾不上整理衣容,只要过上有屋舍,方便洗浴的生活,青南又会恢复家居时的端靖模样。
在南汾只停留两日,两日后,玄旸与青南、青露踏上前往文邑的旅途,文震亲自将他们送到郊野,只见前方地势平坦,草木葱郁,河道交纵,前路不再崎岖,他们离文邑已经不远了。
文震交给玄旸一件漆盒,他说:“我有位妻弟叫南靖,他是南伯的儿子,如今在文邑担任国君侍卫,本来应该随我前来南汾,他却迷恋上一名文邑女子,不肯离开。”
文震叹息,继续说:“这是南伯给南靖的玉佩,想让他用做聘礼,好迎娶他喜欢的女子。”
“不知道迷恋上哪位女子?”玄旸打开漆盒,见到一件温润无瑕的白玉环,他问得随意。
“我在文邑时曾问过南靖,他始终不肯说。我暗地里猜想那名女子恐怕身份尊贵,不愿许配他,或者有丈夫,那小子才死活不开口。父母宠爱孩子,天底下都这样,我也只是猜测,实在不好跟老丈人明说,这可能不是一桩合适的姻缘。总之,玄旸,这件玉佩就拜托你了。”
“行,我正好顺路。”玄旸将漆盒收起,很爽快答应。
第38章
到地中的日子久了, 对平坦开阔,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感到亲切,对那些峰峦直擎云霄, 巍峨险峻, 绵延纵横的山脉也不再陌生,就连在水泽上翩翩起舞的朱鹮也习以为常, 羽人族熟悉水禽,但在南方, 看不见这种水禽。
晨曦照耀水泽,将一条形似丝带的溪流映得闪闪发光, 一群朱鹮飞落灌木, 啼鸣声彼此起伏,青南在溪边闲步, 眺望溪岸,见对岸升起炊烟,应该有人家。
昨夜露宿时,听玄旸说这一带都是荒地,河流众多, 沼泽湖泊遍布, 常有野兽出没, 得再往前走一段路, 才有一处名为霞息的小聚落。
溪岸似乎有不少人,炊烟袅袅, 却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又是在何时迁来此地定居。
地中时常能见到逃难的人, 这些人逃难的原因多种多样,譬如打不过邻敌, 想逃避奴役,或者遭受野兽骚扰,粮食歉收等等,他们来到新居地,可能表现得很友善,不愿与人结怨,也可能将外人都视作威胁,进行攻击。
青南正打算沿原路走回营地,就在这时,他见到一条小舟渡溪而来,舟上坐着两个女孩,大的熟练地划动木桨,将小舟停靠在溪岸,小的手挽一只篮子。
女孩已经发现青南,她们先是吓了一跳,连忙藏在灌木丛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头出来,模样忐忑不安。
荒野的虎豹财狼多,女孩们离开家人,冒着危险渡过溪流,手中又都提着篮子,看样子是想到溪对岸采集食物。
两人穿着破旧的衣裳,消瘦的脸蛋上有双黑亮的眼睛,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五官有些相似,应该是一对姐妹。
“青南,我来问她们。”
玄旸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这家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青南身边。
只见他走上前,朝那对姐妹招手,用地中语说:“我们要去霞息,昨天夜里在这里过夜,不是坏人。”
他身形高大,总是随身携带武器,可就是这样,那对姐妹似乎不怕他,纷纷抬起头来,露出好奇的神情。
青南想,他大概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毕竟声音也很亲和。
玄旸弯下身跟俩姐妹交谈,又回头招呼青南过来,与他说:“这两个孩子跟随家人从脊山迁徙过来,在对岸住了一段日子。她们说母亲生病,家里没吃的,饿得睡不着,一大早就跑出来寻觅食物。”
望向西面绵延的山脉,那里便是脊山。
他们身处群山环绕的盆地,与周边险峻而危险的深山相比,这里确实更宜居。
玄旸从行囊中掏出两张面饼,递给姐妹俩,妹妹抓住便吃,姐姐舍不得吃,将面饼小心翼翼卷起来,放在篮子里。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青露大声呼叫的声音,只见溪面上出现两条小舟,舟上有五个男人,他们携带弓箭,来势汹汹。
玄旸站起身,打量来人,两个女孩朝族人奔去,小女孩笑容满面,用力挥舞手臂,她手里还抓着那块面饼,面饼被她咬去一大口。
二十余栋简陋的屋舍,男女老幼共计百余口人,他们在湿地上过着艰难的生活。
这些人自称脊西人,说他们住在大河边上的邻居凶暴又残忍,在一天夜里突袭他们的聚落,杀死不少人,俘虏不少人,并放火烧毁房屋和农田。
迫于无奈,活下来的人只能逃离家园,他们翻越脊山,进入盆地,居住在荒野。
脊西人的老族长死在那场夜袭中,他们在逃亡路上推举出一位新族长,以便领导族众。
年轻的族长在地上铺设竹席,用粗木碗装鱼干,用粗陶碗装着稗米粥,招待这三位途径此地的旅人。
从山野一点一点采集来的稗子,对失去田地的人们而言,显然是很珍贵的粮食。
“他们好像没什么食物,我不饿。”青露没动跟前的鱼干和粥,低声与青南说。
青南发现制作鱼干的鱼很小,粥是稗子,窗外趴着眼巴巴注视食物孩子们,而族长的屋舍堪称寒酸。
“这是当地人的习俗,你不吃会显得主人招待不周到。”玄旸用羽人族语提醒青露,接着他嚼食鱼干,大口喝粥。
等三人用完餐,族长才问玄旸:“我看那两人跟你不像是同个地方的人,你们也要去文邑吗?”
“他们是南方人,和我结伴,都要去文邑。”
“玄旸,你是位旅人,结识的人多,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想请你路过霞息时,将我的话转告霞息族长,就告诉他,我们会迁到霞息西边的林地居住。我们不会捕捞他们河里的鱼虾,也不会砍伐他们聚落外的树木,我们会自己垦荒,不会在他们开垦过的土地上种粮食。”
族长的语气近乎哀求,他身体前倾,倾向玄旸:“这里都是沼泽,鸟兽飞禽住得舒适,但不适合住人,我们的人四处打探,附近稍好些的地都住着人,就邻近霞息的地方有一大片平坦,位置又高的土地,能播种谷物,住那里不怕夏季的大水。我们要是不打声招呼,就这么迁过去霞息旁边,怕霞息人怪罪,我们就这么点人,谁也得罪不起。我找过霞息族长几次,他都不肯见我,我是外来人,说话没分量。”
“我也是外来人,你怎知我去找霞息族长,他就肯见我?还一定会听我的话?”玄旸看向窗外聚集的人群,似乎老□□女都出动了,人们看向他的眼神灼热,恳切。
“前些日子,我去南汾和人交易东西,听当地人谈论你,说你是一位东方来的旅人,是南伯招待过的人,还说你是文邑王的女婿。如果是你,肯定能帮助我们。”
族长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地中族的礼。
见族长做出恳求的举动,在场的族人纷纷效仿,他们的神情愁苦,模样憔悴。
“外面关于我的传言不少,族长可不能什么都信,我不是文邑王的女婿。”玄旸不禁笑了,他扫视挤进屋内和围簇在窗外的人们,声音响亮:“我劝你们还是去南汾找文震,他是镇守南汾的将领。你们本就是生活在山地的人,青壮可以为南汾镇守关隘,那边能收留你们,那里也才是你们的去处。”
听见玄旸的话,众人议论纷纷,族长默然,显得惆怅。
“虎豹都有自己的领地,人也是,人其实比虎豹更危险。霞息人不能容忍你们进入他们的地盘,就算今日谈好了,日后双方也没法避免冲突,你们侥幸从脊西逃命出来,没必要把命丢在这里。”
玄旸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站起身,向族长回了个岱夷礼:“多谢招待。”
族长叹声气,不再说什么,只是看向自己年少的儿子。
青壮去镇守关隘,家人得到南汾庇护,那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离开族长屋舍,青南才问玄旸:“他们想去霞息,向你请求帮忙吗?”
青南能听懂部分地中语。
“是,我拒绝了。” 玄旸言语平淡。
他简略将谈话内容说给青南和青露听,青露听完陈述,很是同情这些人窘迫的处境。
脊西人背井离乡,不得不在湿地营建屋舍,他们的屋舍因地制宜,以泥土和木头做为材料,房子普遍矮小,有的屋舍建造得极其简陋,就像一间加工石器的棚子,除去顶上挡雨避阳的棚子外,四壁透风。
倒不是脊西人懒散,或者营建房屋的材料不易获取,而是许多人都病了,没法干活。
河岸边遇到的那对姐妹,姐姐叫阿鲤,妹妹叫小禾,她们的家就四面透风。
她们的母亲躺在屋子里,从门窗渗透进来的光照在她憔悴的脸庞上,母亲见有陌生人到来,吃惊地坐起来,呼叫女儿的名字。
阿鲤抱住母亲,轻声安抚她。
“我来给你治病,不要害怕。”青南说着地中语,他的声音温和。
母亲瞪大眼睛,望向青南没有表情的面具,她知道这人是巫师,但绝不是他们这儿的巫师。
青南试图靠近,母亲往后退缩,仍旧很害怕。
“听他的话,他能治好你的病。你也想早点好起来,才能照顾女儿,不让她们挨饿吧。”玄旸在旁劝慰,他的地中语说得流利,不像青南只能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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