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看了眼马背上的丈夫,“驸马的汉话说得不好,我能帮你翻译。”
姬珩对女真话懂的确实不多,只知道常用的几句,还是战场用语。
他沉思片刻,下了决定。
“上马。”
*
夜幕低垂,繁星满天。
骏马在夜色中疾驰,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婉瑛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涌起强烈的呕吐欲望,身后的人一勒缰绳,终于停了下来。
她被扔下马,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正好滚到一双靴子前,与一双畏缩的眼睛对上视线。
那人见到她,比她还要惊讶,从石头上腾地站起来。
“你……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他的问题迎来了毫不留情的一马鞭。
“你说那是天子王帐。”
刺客扯掉蒙面巾,脸上戾气横生,一双细窄眼射出寒芒。
慕昀被鞭子抽中眼皮,鲜血糊住眼睛,眼前一片血红,却愣是不敢去擦。
“是……是啊。”
刺客冷哼,用马鞭指着地上的婉瑛:“可是帐中除了这个女人,连皇帝的一根头发都看不见!”
慕昀大惊,张口结舌:“我……我不知道……”
“你敢骗我!”
刺客唰地抽出长刀,刀尖指着他的咽喉。
慕昀吓得一个腿软跪了下去,发着抖道:“不……大人,小的没有……没有骗你,那就是王帐,皇帝为什么不在里面,我……我也不知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冰冷的刀刃贴着脖颈,他闭上眼,毫无尊严地痛哭流涕,就在以为自己要死了时,旁边响起一道轻轻的声音。
“他没骗你,那的确是天子王帐,不过昨夜你出现在帐中时,陛下恰好出去了。”
“是!是!”
慕昀连连点头,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此刻替他解围的是他最恨的姐姐了,急忙顺着她的话说道:“定是如此!大人,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皇帝每晚都与她同榻入眠,她说的话一定是真的,昨夜……昨夜只是时机没赶巧……”
“闭嘴!”刺客怒声打断他。
他心底充满不耐烦,眯眼审视地上的二人,想着干脆将他们都杀死算了。
刀尖刚向那个女人偏移了半寸,忽然想起昨夜皇帝说的那番话,他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却让他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都胆寒了一瞬。
刺客毫不怀疑,一旦这女人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追杀到天涯海角,皇帝也不会放过他全家。
他是个死士,但死士也有妻子儿女,胆怯念头生出来的那一刹,他难得地迟疑了,手中的刀再也落不下去,刀尖忽而又偏向慕昀。
女人杀不得,这个太监总能杀。
他的眼中再次凝满杀气。
生死关头,慕昀竟然爆发出几分生平前所未有的急智,看一眼静静坐在地上的婉瑛,他哆嗦着道:“大人,我有办法!我有!”
“你有什么办法?”
“……正如小的之前所说,这女人是皇帝最疼爱的宠妃,他必定不会见死不救,朝廷兵马追上来只是时间问题,大人身手再好,也难敌千军万马。咱们只需挟持她,以换取她的安全为由,逼迫皇帝只身前来,大人在那时动手,可保万无一失。”
他咽了咽口水,豁出去道:“小的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去跟朝廷谈判。”
刺客听罢,神色几度变幻。
每一个死士在出任务前都会签下一份生死状,这次一共出来十五名弟兄,死得只剩下他一个。
刺杀已经失败,他就算回去也难逃一死,若不回去,他妻儿的性命又捏在主子手里,还不如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就像这太监说的,千军万马面前,他必死无疑,但只要皇帝肯只身前来,杀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第59章 追寻
太阳还没升起来,天边泛出幽蓝,他们骑着马一路向西,渐渐地,草甸越来越稀疏,变成了荒无人烟的戈壁。
终于看到一汪快干涸的湖泊,即便里面的水脏得照不出人影,慕昀也像渴死鬼投胎似的扑到水池边,俯身迫不及待地牛饮起来。
这一路他吃了大亏,因为只有一匹马,承载不了三个人,刺客便将他绑在马鞍上拖着他跑,连粮食和清水也不分给他。
婉瑛的待遇比他稍微强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嘴唇干枯开裂,跪在池边,用绑缚着的双手在池面舀了一捧浑浊的黄水,刚要埋首去喝,慕昀就用力推了她一下。
“滚开,离我远点。”
婉瑛跌坐在地,水洒掉了,她没有继续去接,而是轻声说了句令他难以置信的话。
“要不要逃跑?”
“你,你说什么?”
慕昀瞪大眼睛,因为怕吵醒不远处闭目小憩的刺客,声音压得极低:“你疯了?”
婉瑛幽幽叹了口气:“昀弟,我是为你好。”
她的目光转向树下的刺客。
“他会杀掉你。”
“你胡说!”慕昀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慌张,“他……他才不会杀我,他还要留着我与朝廷谈判……”
“既然要谈判,为什么要一直不停地跑?”
婉瑛淡淡道:“他要逃命,带着人是累赘。”
慕昀瞪着她:“既然如此,你也难逃一死。”
婉瑛却笑了,摇头:“他不敢杀我,却能杀你。”
这话是对的,慕昀也发现了,刺客似乎对她留有几分仁慈,甚至让她坐在马背上,而不是像他一样被马拖着跑。这并非因为她是女人才怜香惜玉,而更像是一种恐惧,像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不再说话,惊疑不定地看向树下闭目养神的人,他不知是在真睡还是假睡,莫非他真的要杀了自己?
“他睡着了,我们可以绕去他的身后,拿石头砸晕他。”
婉瑛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轻不可闻。
光是听她描述,慕昀就怕得不行,回头却见她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顿时难以理解。
“你为什么不怕?”
在他久远的印象里,依稀记得这个姐姐是很胆小的,小的时候,她都不敢在人前抬头说话。有一回,他故意抓了条虫子吓唬她,她吓得都掉进池子里去了。
婉瑛闻言一笑:“昀弟,当你连死都不怕时,自然也什么都不怕了。”
她裹紧衣襟,大漠昼夜温差大,夜间和清晨极为寒冷,被抓走时,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寝衣,现在被冻得嘴唇发青。
抬首望去,只见天际灰白,一轮红日在地平线上升起,海东青不断盘旋,片刻后,它飞越群山,逐渐化作看不清的黑影。
*
千里黄沙浩瀚如烟,完颜希抬手打了个手势,队伍暂时停下来休整。
众人下马,或喂马或休息。
姬芸连吹了几日风沙,人糙得不成样子,也不讲究地坐在一群男人堆里,像他们一样席地而坐,一点点地撕着干粮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方。
姬珩坐在一截枯木上,凝望着远处沙丘,岿然不动,像戈壁滩上风化了千年的岩石。
婉瑛已经消失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他完全不眠不休,像个不需要睡觉进食的人,如果不是马儿需要吃草,恐怕他会一直不停地跑下去,直到找到人为止。
姬芸叹了口气,起身走去他身边。
“皇兄,吃点儿罢。”
姬珩扫了眼她递来的食物,没有说话,转头继续盯着前方。
姬芸忧心忡忡地劝他:“你不吃饭,也不睡觉,这样下去,小九还没找到,你就先倒下去了。吃口饭耽误不少工夫的,吃罢。”
姬珩依旧不理她。
盯着他不为所动的侧脸,姬芸知道是劝不动他了,只能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苦恼地托着下巴,片刻后,她终于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开口安慰道:“皇兄,小九一定能找回来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有空中侦查的海东青,嗅觉灵敏擅于追踪的牧羊犬,再加上一个对草原了如指掌的女真人,即便是茫茫大漠,找到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问题是,婉瑛消失的这三日,她会不会出事,被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挟持,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到时找到的是活人还是死尸,谁也说不好。如果找到的是一具尸身……
姬芸不自觉望向身旁人,他冷静得可怕,因为连续几日未曾合眼,眼球血丝密布,就好像有一口气在支撑着他,倘若婉瑛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姬芸摇摇头,及时地扼制住了这个设想。
真是奇怪,从前只觉得他很喜欢婉瑛,就像喜爱一朵小花,一只可爱的小猫,可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喜欢竟变成了如此执着刻骨的爱?也许就像戏文中唱的那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就在她默默出神时,姬珩突然站了起来。
姬芸抬眼,见她的驸马神色匆匆地赶过来,手臂上立着那只他养大的海东青。走到跟前,他弯腰行了个礼,随即说了一句叽里咕噜的女真话。
“他说在东北方位,发现了马蹄印。”姬芸即时翻译了这句话。
姬珩神情严肃,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按剑转身,沉声下达命令。
“所有人上马,立刻出发。”
东北方位六十里外,矗立着一座早已破败的坞堡,名曰落雁城,意思是此地寒冷,大雁飞到这儿都会停下,不会再往北去了。这里曾经是抵御匈奴的前哨站,自从匈奴势力衰败后,朝廷驻军撤退到雁门关,这儿就被废弃了。经受几十年风吹雨打,曾经固若金汤的城池只剩下破损的城垣,在日复一日的风蚀作用下,上面遗留的刀箭火烧痕迹已经不太明显,向后人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血流成河的战斗。
毕竟带着两个累赘,刺客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追上,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只听马蹄声如雷,卷起黄沙漫天,一行数十骑如疾风般从背后袭掠而来,人数虽然不多,却好似有千军万马追在后头,为首的人身披一袭玄色大氅,面色冷凝,像追魂索命的恶鬼。
刺客忙不迭地骑马躲入城中,随即拽着婉瑛的衣领,将她从马上拉下来,用刀架在她脖颈一侧,逼着她往前走。
来到城墙上,刺客朝下喊话:“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姬珩紧勒缰绳,朝后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勒马停下。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城墙,目光落在婉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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