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叶眨眨眼,直觉这一箱书似乎是一早便准备好的。
只是她是来求医者笔录的,寻些闲书回去有何用处?回头金宝那棒槌偷看了,指不定还要吓得晚上睡不着觉。
“多谢风娘子好意,只是这志怪异传于我而言可能用处不大。毕竟巫风鬼道大都虚无缥缈,行医问药却是苦差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且听我把话说完。”风娘子泼辣地打断了她的托辞,语速飞快地说道,“你们做郎中的,自然是不信那些个鬼啊神啊,但世人可不都是如此。许多事隔得久了,自然越传越邪乎,你且将你那标准放宽些,说不定能多些收获。我做这行许多年,卖得好的话本瞧着新奇,实则不过老汤灌新瓮。若看得清本质,这过往千百年间发生的许多其实都不过是一回事。”
秦九叶顿住了。
对方的一番话好似霞光破开云雾,为她指出一条新道来。这风娘子做的虽是艳书的生意,但剖析起事物和道理不输那些讲经的夫子。
收敛心神,秦九叶连忙行礼道。
“多谢风娘子提点,倒是我将事情想得狭隘了。”顿了顿,她又连忙说道,“熏虫的药用完了,差人来果然居找我便是,我会让我家药僮亲自送新的过来。”
那风娘子也不客气推脱,示意伙计将那些药包拎进书铺。
“哪日开窍了,想找点乐子,记得来找我,我同你算便宜些。”
风娘子说罢,冲她挤了挤眼,随即大步走回里间,继续投身自己的伟大事业中去了。
秦九叶又拱了拱手,连忙将那几卷快要散了架的书籍妥帖放入身后的破筐里,刚要转身离开,余光瞥见巷口一道探头探脑的人影,动作不由得一顿。
这些时日游走江湖,她虽比不得李樵和姜辛儿那样的习武之人,但警惕性却高了不少。
那破烂身影一觉察到她的视线,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掉头就跑,秦九叶见状,当即疾行几步追上前,口中已沉声喝道。
“站住。”
那邋遢背影充耳不闻,继续向前疾行而去,破铜烂铁碰撞的声音在窄巷里回荡。
秦九叶不追了,扶着墙叹道。
“今日有些烦闷,本想寻个旧友喝酒,看来还是算了……”
前方人影瞬间不动了,半晌过后原路退了回来,站在秦九叶身旁长吁短叹起来。
“诶呀,我说方才怎会觉得这声音那样亲切,原来是在下的旧相识。”
秦九叶笑了。
这杜老狗还是不了解她才会停下。她压根就不喜欢喝酒,就是愁死也不会多花半块碎银在那买醉之事上。
“既是相识,你跑什么?”
杜老狗抬起眼皮子瞥她一眼,才哼哼唧唧开口道。
“我都听老唐说了,你现下同那断玉君混在一处。我这点糊口的生意本就登不得台面,若你心情不佳、抓了我的错处,我岂非又要遭殃?”
原来是怕她告状。
秦九叶直起身来,有些不满地看向对方。
“你这没良心的,我若想让你遭殃,初五那日在听风堂便不该管你。倒是你,怎地不守着你那神树神瓢、等你那救世之人了?”
杜老狗不知想起什么,整个人瞬间瑟缩了一下,声音也委顿不少。
“在下何时忘却过肩上使命?只是那了无桥实在是不敢回了,只得出来碰碰运气。那风娘子虽说凶了些,倒也总还会给我些活计……”
秦九叶显然明白杜老狗心中畏惧,脸上的揶揄神情淡了些。好不容易逮到这江湖骗子,她本来是想押着对方去那璃心湖畔认认人的,但眼下瞧见对方那副模样,先前的念头便被压了回去,顿了顿后只轻声提醒道。
“这几日城外在办江湖集会,城里也是人多眼杂,你且小心着些,酒也不要喝了,误事。这走街串巷的营生便歇两日吧,省得再让人盯上。”
她说完这一句,从身上摸出今早吃剩下的馍塞给对方,不再多言、抬脚便要离开。
得了馍的杜老狗一阵狼吞虎咽,几块馍馍下了肚,瞬间有了说话的力气,整个人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神采,抬脚便跟了上来。
“秦掌柜出手这般阔绰,可是寻到什么好营生了?莫不是同那江湖集会有关?我见唐兄这几日也没怎么开张,可是同你又混到一起去了?话说李小哥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你,怎地没看见他……”
这江湖骗子难怪在茶馆酒楼找不到活计,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九叶心头一阵烦闷,
“吃个馍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还吃不吃了?不吃还我。”
秦九叶说罢假意伸手去夺,杜老狗见状,连忙将最后一块馍塞进嘴里,鼓着两个腮帮子望向她。
“秦掌柜自己也是学医之人,怎地总是这般粗鲁行事、大动肝火?在下本是心怀感激而来,你又何必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秦九叶摆摆手。
“半块馍而已,不必谢我。”
谁知对方也跟着连连摆手。
“非也非也。这馍虽好,但到底不过身外之物。在下是为感谢秦掌柜前些日子在听风堂的陪伴,也令在下交到唐兄这位挚友。自我云游在外,已有多年不曾与人相谈甚欢了。这份情谊,在下合该以礼相赠。”
对方这一番言辞倒是有些在意料之外。秦九叶终于停下脚步,定定望向杜老狗。
“你要送我东西?”
杜老狗认真点头。
“送些旁的都太俗气了。我送秦掌柜一卦如何?我这人向来不随便为人起卦的。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这卜筮之事做得多了也是会折损自身福报的,若非实在有缘……”
杜老狗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秦九叶的眼前却不自觉地闪过那一身黑衣的少年。
这世间谁成谁败、几聚几散、缘起缘灭、情短情长,当真能依靠一方卦象窥得全貌吗?可就算窥得又如何呢?有些事就算能被预见,却也避无可避、终究还是会发生的,就像她若一早便知晓那少年的出身,是否当真就会退避三舍、斩断一切,从此再不提起……
等下,不过是问个卦,她想他做什么?莫不是疯了?
秦九叶猛地摇摇头,收敛心绪后随口说道。
“你若愿意,便占一占这赏剑大会将何去何从吧。”
杜老狗闭上了嘴巴,整个人安静下来后倒是多了几分高深莫测。他从身后那堆破铜烂铁中翻出些什么来握在手中,又将方才包馍的破纸垫在地面上,示意秦九叶凑近些。后者虽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蹲下身来。
下一刻只见对方松开拳头,几粒干瘪的粟米噼里啪啦掉了下来,一半落在那张破纸上,一半洒在了外面。
秦九叶盯着那几粒米许久,强忍住将那破纸掀翻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
“此乃何意?”
杜老狗那双昏花的老眼瞪大、左看右看一番,有时一阵长吁短叹,半晌才摇头叹气道。
“秦掌柜啊秦掌柜,非是我不愿说些吉祥话,只是今日我观你这卦象又是兵荒马乱、凶光毕现之兆。天下恐有一大灾祸,而你便在这灾祸中央……”
他这“吉祥话”还没说完,已被对方一把捂住了嘴。
秦九叶算看明白了,这江湖骗子旁的不行,咒人的本事倒是一流。
想到她那凄惨应验的“血光之灾”,秦九叶悲愤不已,只后悔自己方才鬼迷心窍,竟当真开口问什么算卦之事。
“收回去!我让你把方才的话收回去!”
杜老狗嘴中含含糊糊、呜呜咽咽,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天道便是如此,岂还有能收回去的道理?”
两人瞪着四只眼,就这么僵持了半晌,秦九叶终于缓缓放下手来。
她向来是不信邪的,若说这世上当真有所谓“应验”一说,其玄妙之处应当也是藏于因果之中。
凶光就凶光吧,她烂命一条,还能惨到哪去呢?
想到这,秦九叶的心气反而平和下来。
“信则有、不信则无。总是那套说辞,也没见你多卖几钱符咒神水。”
杜老狗听出对方言语中的暗讽质疑之意,面上有些涨红了,不知是羞还是怒。
“在你眼中,在下便是如此不堪之人吗?你我好歹相识一场,我自是不会诓骗于你。你且瞧这卦象的布局与走势,正应和了不日的七星连珠夜……”
杜老狗吐沫星子乱飞,秦九叶倒是想起什么。
“先前好像确实有人说过,明日会有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妙天象。”
“正是如此!此人也算得上同道中人了,下次若有机会,还请秦掌柜为我引荐一二,说不定对我那未能完成的救世大计有些裨益。”
秦九叶摇摇头。
“不过一面之缘罢了,怕是不会再见。”
杜老狗闻言,却有些激动地摇摇头。
“秦掌柜可知何为星回?月转星回,穹天纪事。这天上的星星都有运行的轨迹,一年或是数载、甚至百年千年之后,总会回到原本的位置。就像人们的相遇、事情发生的顺序,看似毫无关联,实则不过是一早便注定的事罢了。而那些会交汇的轨迹不会只交汇一次,某些相遇即不一定是初识,某些事亦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只不过现下你我身处万千交汇中渺小的一点,无法窥其全貌,便看不明白这一切罢了。”
星回于天,数将几终,岁且更始。
头顶这片幽深夜空的本质若是周而复始,那她所在的这个尘世亦逃不过某种运行规律。
秦九叶想到此处,不由得摸了摸身后破筐中的那几本残卷。
或许那风娘子所言非虚,她该将目光放得长远些。有关那秘方的答案或许不在当下,而埋藏在过去的某段隐秘时光里。
思绪被打开,秦九叶顿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今日一直郁郁的心情总算是得到了些许纾解,连带着那江湖骗子的声音听起来都不那样恼人了。
深吸一口气,秦九叶由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半是真切半是玩笑地开口道。
“杜兄有所不知,眼下那赏剑大会江湖群雄皆聚于此,又何止七贤?”她边说边作势望向天,“我看这天上星星这么多,你怕是看花了眼。”
那杜老狗同唐慎言一样是个认死理、不识逗的,闻言果然不悦,一板一眼地在地上那张纸上比划起来。
“星星同星星怎会都一样?我已钻研此道数载,定不会看错!我昨夜做梦梦见的,七星坠落人间,既是灭世之象、亦是救世之象。你可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起的那救世之人?你若无事,不如我们寻个地方,我同你好好说道说道……”
他絮叨许久、未闻人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女子早已不见了身影。
秦九叶在曲曲折折的小巷里一阵疾走,末了“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一番,见那江湖骗子并未追来,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此情此景与他们两人初遇时的情景有些相似。
自苏府风波才过去十几日,可却令人有恍如隔世之感。想当初她恨不能跳起来掐死那江湖骗子,如今竟能同他东拉西扯半天也不觉心烦,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确实玄之又玄。
她心下感叹着,脚下步子不停,眼看就要穿出窄巷,却见面前红光一闪、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正落在她面前,却是姜辛儿。
对方又换回了那身红衣,精气神又涨了几分,开门见山地数落道。
“你这警惕性也太差了些。我跟了你许久,方才还踩碎了一片瓦,你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是啊,她只是个不通武学的普通人,何况今日本就心绪不定,自己的事还没想明白,又哪里顾得上头顶上的一片瓦呢?
秦九叶自嘲笑笑,作势拱了拱手。
“姜姑娘好身手,你便是跟我一整日,我怕是也不会觉察。”
“你在这城里晃来晃去到底要做什么?总不会是要见方才那位吧?还是那邱陵摆架子不肯见你,你寻不到门路了?”姜辛儿边说边斜眼偷窥对方神色,“断玉君向来姿态甚高、要求也多,你若想明白了,现下投靠少爷也还不晚,他对自己人向来不会亏待的……”
秦九叶顿了顿,抬头望了望天色才发现,又快到了日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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