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儿蜂蜜吧。”小姑娘语气很认真。
谈稷这次没有笑话她声音娇嗲, 而是重复了一遍:“蜂蜜?”
“嗯。”她真是解惑的口吻, 分外郑重, “我外公是养蜂的, 小时候感冒了都喝那个,几天就好,对嗓子特别有用。当然, 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加工蜂蜜,你这样的人,弄点儿原蜜应该很简单吧。”
“我这样的人?我怎样的人啊?”他语气里带上点儿戏谑,似乎没打算这么放过她。
方霓抿了下唇,意识到自己造次。
不过她这会儿不害怕他的。
为什么不害怕他呢?是不是也意识过来他对自己不一样。
她当时心里就像小鹿在撞,又忐忑又焦虑,又夹杂着一丝不确定的甜蜜。
“您这样的富贵的人——”她拖长调子说。
谈稷笑声沉闷,接着忍不住似的咳嗽了两声。
“别说了,你病严重了我可是罪人。”她说,“你如果信得过我,我有空回家一趟,给你带一瓶?保管喝了就好。”
谈稷在电话里道了谢。
那天下午方霓买了回家的车票,回程时,包里揣着两罐蜂蜜。
窗外是不断倒退的风景,车厢里的气味沉闷浑浊,似乎还混杂着泡面和辣条的味道。
她坐在靠里的位置,外面的男人低头啃着一包辣条,不经意一抬头,愣住了。
各种平台上美人一堆,但很多都是特效和ps,现实里的大美人其实不多,更多的还是身材不错加装扮,像这样第一眼就给人视觉冲击感的凤毛麟角。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其他加成,一张精致到脱尘的清丽面孔已是极为吸睛,就算穿着最朴素的衣服。
方霓被他晃神看着,心里毛毛的,把背包抱到胸口又往里缩了缩。
好不容易到了站,手机恢复通讯。
她发现谈稷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连忙抱着包包走到外面,回拨了过去。
得知她在车站的时候,那边默了会儿,有点哭笑不得,笑过后,语气却有点沉:“所以,你为了给我拿罐蜂蜜还回一趟老家?”
“没有。”她难为情得很,觉得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
“我自己也要吃的,给你带是顺便。”
“方霓,你咬过那种硬核桃吗?”他忽而问她。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呢。
“嘴巴比核桃还硬。”
方霓:“……”
“待在原地别动。”
谈稷将电话挂了,几分钟后,一辆京a开头的奥迪车来接她。
司机是个生人,估计是他动用自己的关系从附近调派的,对她非常恭敬。
方霓蛮不习惯被这么奉承的,上车后就佯装假寐,闭上了眼睛。
心里在想自己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但想了想就没有负罪感了。
反正也不熟,人家是承谈稷的情。
车开到国宾馆那边就不能进了,耽搁了些时间,邹泓济过来接她,把她领到会客室。
茶点上来,还有一个衣着得体的美女侍应生招待她,言笑晏晏。
“他……他是不是在忙啊?”方霓坐得如坐针毡,问道。
侍应生小姐姐怔了一下,表情有些为难:“谈先生的事儿,我们不好过问的
。要不您问邹秘书?”
方霓也意识过来自己鲁莽了,歉意地对她笑笑,低头继续喝茶。
她不喜欢茶水,但这茶甘香扑鼻,还有一股很清新自然的果香味,很沁人心脾。
她别提多喜欢了。
-
大会开到下午2点终于结束,谈稷是最后一个离场的。
篮球场大的会议厅,台下几十人围着长方形桌子依次排着,个个都看着他。
今日到场的媒体不少,闪光灯不断,他是台上焦点,和身后红色的论坛会议横幅一样直播入境,容不得半点儿懈怠和不得体。
面上瞧不出什么,到了外面无形中算是卸去一身气力,终于有时间喘口气。
他夹着烟,边翻手里文件边听身边人汇报,余光里看到邹泓济过来,开口道:“‘6·15’的项目先放放,等上面的章程下来,你先去把这些办了。”
说着将手里签完的文件交过去,看这人应一声麻利地走开,他将烟点上。
邹泓济才笑着上前:“先去吃饭吧,这会开得也太长了。”
谈稷却问他人呢。
邹泓济只好道:“会客室呢。”
眼睁睁看他掐了烟改了道。
会客室里蛮安静的,方霓看一眼手机,都下午2:15分了。
来时的喜悦和忐忑逐渐被磨平,不由心生不满。
有这么忙吗?
她站起来,有点打退堂鼓了,对那个侍应生小姐姐说:“算了,我还是先回去吧,劳烦您跟邹秘书说一声。”
可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打开了,她和谈稷狭路相逢。
他身上穿的还是正装,手里拿着一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大会议题册。
方霓眨了下眼睛。
谈稷先笑了一下,阐明了缘由:“刚刚开完会。”
方霓诧异自己的别扭怎么又叫他看穿了。
连带着还有小女孩那点儿小脾气。
面上不由火烧火燎的,她回到屋子里,还为自己挽尊呢:“我等了两个小时,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是我的不是。”他说得很诚恳,“我道歉。”
“你是要道歉。”她有点儿得理不饶人的娇嗔,惹得一旁的侍应生都多看了她一眼。
似是在思忖,这是哪家的千金,敢在谈先生面前这么造次?
“谈先生。”侍应生不忘奉上热茶,非常周到。
“你先出去吧,我跟小朋友说两句体己话。”谈稷淡道。
侍应生面色如常地应一声,退出去了。
方霓不满地瞟他一眼:“您怎么这样?”
“哪样?”他低头翻手里的议题,将重要的回顾一遍,笔不时在上面圈划。
一手行草,端正大气,遒劲有力,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大成的书法家。
“您这字好看。”她已然被他的字迹吸引,双肘抵在案几上朝他那边张望。
她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早忘了刚才的龃龉。
谈稷牵了下嘴角,改而将稿纸翻过去,在背面缓缓书写下两个字:
方霓。
她怔住,脸上慢慢爬红。
茶香袅袅,他的面孔在白雾中有些朦胧,食指和中指摩挲般轻轻地拂过书写她名字的纸张,好似也沾染了墨香,丝丝缕缕钻入她心里。
难以说清那一瞬的轻拂是否带着怜惜,亦或者是玩味的浮靡。
他低头一笑,声音清朗:“好名字。”
方霓已经答不出话,无措到像个失语的人。
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她拿过他手里的笔,也试着在旁边写下他的名字。
可是大脑那一刻好像空白了一瞬,只写下了一个“谈”字,和落在纸上的一个晕开的墨点。
“不认得‘稷’字?”他轻笑。
人有时候很奇怪,平时很熟悉的字,忽然就想不起来了。
而且越急越绞尽脑汁就越紧张。
在他无声的调笑中,她手心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江山社稷的‘稷’。”谈稷为她解了围。
她终于歪歪扭扭地写下了那个“稷”字。
古以稷为百谷之长,民以食为天,后隐晦指代国之重器。
这么霸气的字,在她笔下却显得滑稽得很,犹如小学生涂鸦,和一旁的她的名字形成鲜明对比。
她懊恼又羞愧:“对不起。”
他自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她,只是敲了敲桌面,略作提醒:“字该练练了。”
她的脸已经快要烧起来了,唯唯诺诺地说:“知道了。”
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小公鸡,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玩着他随身的那支笔。
“这么喜欢?送你。”他淡笑。
方霓惊醒,“啊”了一声,不好意思极了:“那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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