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暖气太足了,不像她家那种老管道,方霓身上早就沁出了汗,额头晶莹,不过她里面就穿了件贴身的毛衣,没好意思在他面前脱。
“热吗?”
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跟她说话,往回看,正对他微笑的俊脸。
约莫是刚刚开完会,他身上穿的还是正装,看上去格外修长挺拔,器宇不凡,除了一条有些特别的幽蓝色多条纹领带、有些花色的领夹较为别致,身上没什么别的装饰,挺斯文低调的。
方霓忙道:“还好。”
闻到烟味,她忍不住呛了一下,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
谈稷怔了一下回头,将刚点着的香烟掐了,开了空气净化器,嘴里说着“抱歉”,在她对面坐下。
一来二去方霓也看出来了,他往常点烟从来不用过问别人,真不习惯那些人也不会像她一样没眼力见地直接表现出来,都默默忍了。
她抬眸望去。
不得不承认这人有一副好皮囊。
谈稷的长相很有辨识度,是那种典型的白皮浓颜,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五官硬朗,秾丽深刻,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时,不知道有多么霸道,让人又敬又怕。
但是睫毛很长,瞳孔漆黑,一双凤眼明亮又漂亮,一看就气度不凡,活脱脱就是书里走出来那种“铁面剑眉,兵权万里”的贵公子长相,笑起来很给人好感。
虽然气质沉稳,他看上去精气神很好,似乎要比实际年龄小一点。
可能是常年健身的缘故。
“这边暖气偏高,我常让他们打低点,公司的钱不是钱?”他不在意地对她笑笑,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跟工作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同,他私底下似乎还蛮随和,好像不是很有架子。
不过这种人城府太深,永远有旁观者的清醒,他的话不能当真只能信三分。
方霓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也只好笑笑回应。
只是因为紧张和警惕,表情有些讪。
这种红旗脚下土生土长的公子哥儿,出身摆在那,所见所闻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再客气,方霓也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个可以平等交流的个体。
虽然这人从始至终和颜悦色,她还是有些畏惧他。
不打算多待,她忙说明来意。
“笔?”谈稷恍然,绕到办公桌后,低头翻找了会儿,然后将一沓草稿纸递给她。
红色的签字笔在上面,被他拇指微微压着。
一双很宽大修长的手,指骨分明,成熟而好看。
可能是皮下脂肪少,青筋很明显。
“谢谢。”她忙起身去接,双手一起伸出,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样子,结果发现草稿纸似乎被他翻过,最上面的一张上都是卡通涂鸦。
她的脸瞬间涨红,有种上课开小差被窥破的窘迫。
他要笑不笑的,解释了一句:“你这纸没有装订,我拿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
结果就这么不巧,拾起整理时翻到她涂鸦的这一张。
看她尴尬,他轻嗽一声揭过了这个话题:“我有时也会开小差,这种采访挺无聊的是吗?”
方霓尴尬一笑。
他似乎已经极大程度照顾她的面子,方霓不清楚他平时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善解人意”,还是关爱“幼小”,都挺让她难为情的。
她表情倔强,没应。
谈稷不再为难她:“去哪儿?我让老张送你。”
他弯腰要打内线电话,她忙不迭挥手:“不了,我打了车。”
“那好。”他意味深长地笑笑,没有勉强。
第6章 000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
再次见到宗政已经是四月开春的事儿了。
是她主动联系的他。
当时电话打过去时,他可能是在忙,过了很久才接起来:“霓霓,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骆晓辰不满的声音隐约从电话里传来,方霓捏紧手机,过一会儿才松开,勉强地笑一笑说:“能不能见面聊?”
她不想当着骆晓辰的面儿跟他说这些。
宗政的声音渐远,似乎是拿开手机对那边的人说了什么,那边的女声停了。
然后他才重新接起电话说好,地点你定。
方霓把地址发给了他,在海淀那边的一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他们以前常来,靠近高校步行街但又不在步行街区内,人流算不上很大,价位也适中,算是她可以负担得起的。
翌日早上8点,方霓已经坐在了咖啡馆转角,静静地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她没有化妆,简单地穿着一件荷叶袖白衬衣和牛仔裤,只在肩上搭了一条保暖的浅驼色坎肩,让她在青涩稚嫩之余,多了几分温柔知性的文艺气息。店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客人,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投来不少注目。
方霓实在太有姿色,宗政就说过,书上说的“秋水为神玉为骨”就是她这样的长相,清丽绝俗,不可方物。
只是,她身上总是有一种和她绝世美貌不相符的低自信气场。
“不好意思,来晚了。”9点10分的时候,宗政推门而入,越过几排座位在她对面坐下。
有段时间没见了,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不过脸还是那张脸,笑起来很有气质。
虽然也有盛气凌人的时候,但他大多时候是比较随和的。
或者说,凉薄。
对什么人什么事始终都是淡淡的,以至于那双原本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有时候看上去非常淡漠,仿佛笼着一层薄淡的轻烟,双目间透出不经意的婉转忧郁。
他们这类人,若是交涉不深,便觉得大同小异。她曾经浅薄地将他和谈稷放在一起比较,觉得大差不差。
彼时她难以区分出这类人的具体区别,后来才知两人相去甚远。
只是,如今方霓却不敢一直盯着他看了。
她有些局促地低下头,佯装去翻菜单:“没关系,我也没来一会儿。”
“对了,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点个三明治?”
宗政道: “不了,我吃过了。”
之后就有些相顾无言的沉默。
方霓默了会儿,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过去。
“什么?”他只瞟了一眼,没接。
“欠你的,包括学费和之前的一些……”
宗政扯了下嘴角,有些讽刺:“说了不用还了。”
“要还的,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了。”她笑了一下。
宗政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后来还是收下了。
桌上摆了一盘荷花酥,不过她一口都没动,宗政记得她以前好像很喜欢吃这种小甜点的,不让她吃还不开心说干嘛不让又不是吃不起,气呼呼的、偷偷摸摸也要吃,有一次开会的时候她躲在他办公室的内置会客室,会开完,桌上那盘点心已经光盘了。
他要教训她,她还不服气:“我又吃不胖!”
他就很无奈,说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三
高吧,吃这么多甜点。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宗政后来说。
“好的,谢谢。”
似乎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也不适合再说什么了,可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她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这一眼有别于方才的淡然平和,多少带点儿埋怨和意气,如利剑一样刺伤了他。
不用问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宗政难得如此狼狈,觉得自己平日在名利场练就的沉稳心性和八面玲珑的社交手段都派不上用场,他喉咙干涩:“其实家里一直在撮合,不过,真正决定下来是去年国庆。”
他不想再骗她。
方霓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只是,这一次望着他的眼底终于带上了几分晶莹,含笑带泪:“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
分明有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却只有这么一句,说完那天她就操起自己的手包冲了出去。
跑到外面,大雨倾盆,天空炸过一道惊雷,黑沉沉的夜空瞬息被照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停下来,站在台阶上拿出手机看,排队人数在十几开外,再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跑去坐地铁,一咬牙就准备冲入雨里。
好在后面有人唤住她:“方同学,这么大的雨你准备去哪儿?”
方霓回头,是隔壁班的同学陈清。
男生读服装设计的不多,陈清人如其名,长得非常俊秀,唇红齿白的,见她望过来表情还有些腼腆。
问了她去哪后,他说:“一起吧,我朋友开车过来的,也去那边。”
方霓略犹豫了一下:“那谢谢你们了。”
陈清的朋友是个已经毕业的男生,约二十四五,相貌普通,人很和气,叫邹演。
他开的是辆面包车,大方地打开车门让方霓先上。
车辆启动时,他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后座人,只觉得惊心动魄。
刚才匆匆一瞥又不熟悉,他没好意思盯着人家细看,如今这么仔细地打量,才发现这姑娘是真的俊。
冷白皮、杏仁眼、鼻骨薄翘,眼波流转间有种青涩倔强的风情,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最迷人的还要数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特别灵动,有一种很纯的东西在里面,特勾人,跟白狐转世似的。
眉眼唇鼻更是无一不精致,白皙窈窕,四肢纤细,简直像玉做的人,好像跟别人不在一个图层,愣是把旁边清秀出众的系草陈清衬托得像个屌-丝。
陈清在她面前手足无措,一副想搭话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笨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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