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陆昀自陈王府出来。
白日里,陆昭母女过府上来探望徐婉玥时,因见沈沅槿不在,不免问上一嘴,陆昀道她今日身上不爽利,在别院里歇着。
陆昭听后并未起疑,倒是徐婉玥的面色微不可察地凝了凝,却也没说什么。
至晚膳时分,陆秩从外头回来。一大家子坐在一处用膳,独缺了沈沅槿一人。
陆昀送陆昭母女出府后,折返回去见陆秩。
据引泉所述,沈沅槿在进宫前一日主动去见过陆秩,而在离宫后的第二日,陆秩命人来请过她一回。
这其中的缘由不难猜出,是以陆昀见到陆秩的时候,开门见山地问出心中所想。
陆秩心知瞒不过他,也不打算瞒,据实相告:“此番二郎能够平安出狱,确是阿耶厚颜请三娘进宫求了丽妃的缘故。”
陆昀反问:“三娘果真只求了丽妃?”
陆秩不认为日理万机的陆渊会特意匀出时间见沈沅槿,点头如捣蒜:“三娘同我是这般说的,丽妃深受圣上爱重,她的话,圣上应是会听上三分的罢。”
沅娘并不认识御史台和刑部的人,她能求的无非是丽妃和圣人……而她前来狱中见他,仅仅发生在进宫后的第三日,倘若她求的人是丽妃,以丽妃温柔和善的性子,如何会劝说沅娘与他和离呢?更遑论以此为要挟迫使她下定决心;再者,丽妃深居内宫,不曾参与过政事,又何来的手段能够让沅娘顺利进入大理狱见到他?
可她那日求的若是圣人,圣人又为何要如此做?倘若是因为丽妃爱屋及乌,不想她被自己所牵累的缘故,大可在治了他的罪后,逼迫他写下放妻书,这样一来,既全了她的名声,也可让丽妃安心,何必大费周章地让她来狱中和离,一旦经人之口传扬出去,岂非让世人编排沅娘独善其身、无情无意?
沅娘所求之人是丽妃和圣人的可能性都不大,陆昀一时想不出她还能见谁,不由眉头紧锁。当下辞了陆秩,奔出府去。
当下引泉牵了马过来,陆昀按辔上马,一路心事重重,面色凝重。
翌日,陆镇下朝,内侍早在东宫门口侯着他回来,问他可要用早膳。
陆镇出来的急,未及用膳,遂点头,内侍唤来黄门去御膳房传膳。
姜川照着陆镇临出门前的吩咐,在库房内寻了许多物件,一一往箱子里放好,于天麻麻黑时用马车送至沈沅槿的住处。
沈沅槿与辞楹列了单子,正打算过两日去东市的集市上采购,未料陆镇昨日夜里的话并非说说,今日竟真的叫人送来了,且不容她拒绝。
姜川好说歹说,险些磨破一双嘴皮子,总算顺利将东西留下。
沈沅槿心说他许是钱多的无处花,虽未将那些东西丢出去,终究也只是任由它们静静躺在箱子里吃灰罢了。
这日下晌,张俸邀陆昀去吃茶听曲。
陆昀心中疑惑难解,本不想去的,观他面露忧色,似有什么烦心事,“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感油然而生。
“今日,你我二人便小酌两杯浇愁可好?”
耳听陆昀如此说,张俸面上的愁云立时散去大半,旋即笑呵呵地道:“两杯怎够,该各饮一壶才够。”
酒楼的雅间内,张俸替他斟酒,说起近日的烦恼和大理寺人员变动之事。
接替他成为大理正的许憉乃是经由陆镇一手提拔上来的。
陆昀耳听得“东宫”二字,千头万绪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指向了同一人。
第34章 沅娘可有在何处遇见过太子殿下?
时值寒凉冬日, 窗外北风呼啸,拍在窗纸上发出沉闷声响。
楼下传来阵阵悠扬的丝竹声,混杂着丝丝缕缕男郎与花娘饮酒作乐的言笑声;然而只在顷刻间, 这些纷乱繁杂的声音便通通消失,脑海里骤然浮现出陆镇在他眼前跃上马背,拥住沅娘的画面。
他那时明明就要追上沅娘了,他可以自己救下她的, 陆镇为何偏要横插一脚?又为何要待他的妻那般上心?
陆昀登时恍然大悟:陆镇觊觎他的妻。
为了得到他的妻,一国储君竟使出那样下作的手段来构陷他,将他下狱, 迫使沅娘为他奔走。
他前几日怎的就未想起他, 大明宫里, 沅娘可求见的人除了丽妃和圣人外,还有身为东宫太子,统领六部的陆镇。
陆镇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当初既能拿出所谓的证据指控他,自然也能将其推翻!
圣人登基不过短短数月,急需在朝中立威, 此番将他左迁至江州任县丞,又何尝不是拿他试刀,借此震慑、敲打宗室和世家?
沅娘进宫的那一日, 大抵未能见到正在孕中的丽妃;或许她还曾试着去求见过圣人,但被圣人无情拒绝。
去东宫求见陆镇,必定是沅娘在走投无路的境遇下的无奈之举;那时的她,约莫也同从前的他一样, 并不知晓陆镇冷峻持重的皮囊下,究竟隐藏了怎样一颗卑鄙肮脏的心。
陆昀恍然间忆起出狱的那日夜里, 他在房中欲要吻她,她的眼眸里不自觉流露出的慌乱和抗拒……
陆镇动过她。
想到这个可能,陆昀 的面色一寸寸发青,执着透影白瓷杯的手悬于虚空,指尖收拢发力,由红转白。
陆昀的眼里骤然迸发出渗人的寒光和浓烈的恨意,唬得对面的张俸心中直发愣,暗道莫不是他嘴里的哪句话说得极不合陆昀的心意,竟叫他深恨至此。
张俸忙不迭搁下手里的酒碗,连连拱手请罪,“某吃了两碗黄汤下肚,嘴上没个把门,若是哪句话说得不当,勾起陆兄伤心事,还请陆兄多多担待,千万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不与你相干!”陆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猛地将酒杯扣在案面,而后从钱袋里取出一两碎银放下,语调极快地道:“某想起还有要事急需处理,请恕今日不能奉陪,这便先行一步。”
铜钱砸在木料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张俸那厢还未从陆昀的动作里反应过来,就见他脚下跟生了翅膀似的飞奔出了门。
陆昀今日是一个人跟着张俸出来吃酒的,引泉等人俱不在,自去树下解了拴马的绳子,翻身上马夹紧马腹,绝尘而去。
心中死死压制的怒火和烦闷无处可诉,陆昀任由身下的马儿没有目的地胡乱奔走,有那么一瞬间,他急急调转马头,攥紧缰绳分辨方向,冲着朱雀大街所在的位置疾驰。
距离不断拉近,朱雀门的朱红城门逐渐放大清晰,寂静的夜色中,城门郎被马蹄声吸引,下意识地按上刀鞘,直勾勾地望向他。
即便陆镇就在那道高大的宫墙之内,可,他这会子竟连进去里面的质问他办法也没有。
陆昀思及此,顿时清醒过来,整个人如坠冰窟,急忙勒停三花马,转头望东市而去。
常乐坊。
沈沅槿克服惧意小心翼翼爬上近一人高的木梯,伸手往檐下挂灯笼。
辞楹用力攥紧梯子,颇有几分担忧地提醒她道:“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娘子千万小心些。”
昨儿她二人就在集市上买了一应物品回来,因身上疲乏,没来得及挂,今日又往各处的铺子里看过一回,归家煮了两碗馎饦果腹,足拖到这时候才想起还未挂灯,院子里黑漆漆的。
沈沅槿踩在梯子上冲辞楹莞尔一笑,柔声道:“我又不是孩童了,我省得的。”
辞楹实在有些担心,立在下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沅槿看,待她将那大红灯笼挂好了,方轻舒口气,催促她快些下来,商量着另外那边的交给自己来挂就好。
沈沅槿扶着梯沿下地,毫发无伤,遂含笑婉拒她道:“这有什么,头一盏是我挂上的,这盏也还是我来挂吧。”
二人说话间,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又是一道“砰砰”的叩门声。
天色渐晚,谁会在这时候过来?辞楹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前几日来过一回的陆镇,可转念一想,他上回过来走的可不是正门,旋即将这个猜测否定掉。
可要去门边问上一问?辞楹偏头去看身侧挂完灯笼的沈沅槿,用眼神向她讨主意。
沈沅槿亦有些犹豫,好在接下来,门外那人自行开了口,“沅娘,是我,二郎。”
那道舒朗的男声,沈沅槿和辞楹二人再熟悉不过,是她们从前相处过三年多的陆昀。
“原来是郡王,我还当是哪个不相识的粗心人走错了地方。”辞楹喃喃低语一句,正要过去开门,忽想起他早在多日前就与自家娘子和离了,原本快要迈出去的步子便又收了回来,仍是偏头拿眼去看沈沅槿,询问她的意思。
沈沅槿沉眸绞着袖子,沉默片刻后,无声点头。
辞楹得她应允,这才过去给人开门,将他让进来,重又插上门闩。
檐下的灯笼还未点燃,唯有屋里透出的些许光线映照在女郎身上,堪堪能勾勒出她的轮廓,很难瞧清她的脸部神情。
她的身形和面部轮廓,陆昀都记得极清楚,饶是看不清脸,亦知那人就是沅娘无疑。
“沅娘。”陆昀两个箭步跨上低矮的石阶,一刻不停地奔向她,张开双臂抱她入怀,再紧紧收拢,抱住她。
他的话音里有着无限的依恋和柔情,就好像他们还是从前那对至亲至密、恩爱非常的夫妻。
沈沅槿就那般静静地站在原地,由他双手抱着她,久久未发一言,直至被他越抱越紧,呼吸间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方缓缓启唇:“二郎,你太用力了,我不舒服。”
陆昀闻听此言,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和大意,连忙松开对沈沅槿的禁锢,低声同她道了句歉,转而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进。
辞楹站在阶下看着这一幕,有关于他二人恩爱的往事浮现在眼前,不免感慨万千,自去水房烹茶。
屋内,陆昀极力掩饰眉宇间的负面情绪,一双瑞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沈沅槿的清眸,神色如常地问她道:“我下狱的第三日,沅娘可有进宫去求见过丽妃?”
进宫二字传入耳中,沈沅槿的一颗心像是骤然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东宫的高墙和陆镇那副丑恶的嘴脸倏地跃然眼前,刺得她心颤不止,搁在案沿的手猛地收紧。
二郎素来耳聪目明,洞察力极强,自己断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分破绽来。
沈沅槿极力将那些令她憎恶的画面驱逐出去,目光微微向上,强装镇定,面不改色地在人前颔了颔首,“二郎下狱的第二日,我曾去见过阿耶,阿耶将你的告知于我,又道他已将能见能求的皆求了个遍,实在无法,央我去求助姑母丽妃。是以次日我便去见了姑母,姑母真心视你为侄婿,更兼心慈面软,加之不忍看我因你忧思悬心,便答允我会替你向圣上说情。”
沈沅槿说到此处,心里又是一阵伤怀难过,既有为陆昀的,也有为她自己的,真情实意却又恰到好处地在他面前微红了眼眶。
“后来,我一连等了两日仍不见姑母透出消息来,我便以为她亦无能为力,不想那日夜里,我竟梦见自己与你一同被流放至苦寒之地,是以心中实在害怕,又觉你疼我爱我将近四年,而我始终只有感动,不曾有过心悦,更不能在你落难时为你做些什么,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着实不忍再继续诓骗于你,遂起了和离之心...”
陆昀全神贯注于沈沅槿的言行举止,格外关注她眼里的情绪起伏,这样一大段话有条不紊地说下来,竟当真像是没有半句是欺瞒于他的假话。
若非他此前便已怀疑到陆镇头上,大抵是会相信她的这番说辞的罢。
陆昀暗自忖度的时候,沈沅槿亦默了默,接着才又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幸而后来御史台和刑部查清事实,圣人只定了二郎的失察之罪,并未将你流放,江州虽远在千里之外,终究好过苦寒之地。”
沈沅槿的话音落下之际,陆昀一面仔细留意她的面色,一面状似不经意地伸手往她的杯盏里添茶水。
辞楹见状,忙上前一步,打断陆昀的动作,温声道:“这样的琐事,婢子来做就好。”
陆昀当即摇头拒绝,待替沈沅槿添完茶后,双手奉至沈沅槿的手边,张唇又问:“那段时日,沅娘可有在何处遇见过太子殿下?”
瞬时间,那些痛苦的、不堪的、令她感到恶心的画面便又潮水般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沈沅槿目光微涣,欲要那片苦海挣脱出来,然而这一回却怎么都挥之不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嗫嚅着开了口的,良久后才在虚空中找到自己苍白无力的声音:“没有。”
陆昀从她的眸光和低垂的长睫里看到了那个令人绝望的答案,心脏蓦地被什么东西攥住,呼吸都在跟着发沉发紧,天知道他动用了多么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向她问出那句:“他可是强迫了你”。
“吃茶吧。”陆昀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直视坐于对面的沈沅槿。
沈沅槿木讷地道了声好,极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形,颤巍巍地抬手接过那只茶盏,送到唇边。
陆昀盯着沈沅槿的手看了两息,继而扭头去看辞楹,相比起沅娘,她身上的破绽就要多多了,譬如他方才让沅娘吃茶时,余光分明瞥见她想要替沅娘接了去;再如她现在的神情,分明透着一股隐隐的担忧,显是怕他继续问什么更不好回答的问题来。
陆镇,他的皇叔,这么多年以来令他敬重的、引以为傲的人,竟是这样的人面兽心、卑鄙无耻。
头痛得厉害,心口也跟着抽痛,耳边全是扰人的嗡嗡声,陆昀知道,他不能再在沅娘这处呆下去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抱住她向她求证陆镇的罪行,揭开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和伤疤。
陆昀撑着一口气,极力维持着面上淡然的表情站起身,沉静道:“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沅娘和辞楹娘子早些歇下。”话毕,头也不回地快步迈出门槛。
沈沅槿一口茶汤未吃,轻轻将其搁回原处,在辞楹将要出去栓门前怔怔发问:“你说,二郎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这个他字指的是谁,辞楹立时便明白过来,恐她多心忧思,折返回来安慰她道:“不,不会的,若是知道了,娘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郡王如何还能这般冷静自持地同娘子说话?”
是她多心了吗?沈沅槿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却又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
院外,陆昀扬鞭催马,径直去最近的夜市酒家买了两坛酒,归至别院,早过了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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