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眠会意,拿出最后一份名单,“苏使君,这里面是泰王安插在乌衣巷里的耳目。”
这些年,帝后利用乌衣巷监视元信和宁苡奉,以至于他们只能通过灵妙观等处传递密语;
但同时他们也从中安插了不少自己人,如今随着泰王倒台,这些内应彻底失去庇护。
名单上的人数不算多,有处在要职的,也有普通的亲事官,甚至是杂役。
看过这些名字后,她把名单放在桌上,捏了捏眉心,“都处置了。”
梁眠给身后人打了个手势,亲事官奉命而出。
他最后拿起那份名单,有意无意遮住其中一个名字,像是不愿再看。
轻薄的一页纸,随着他走动的幅度,扬起一角,露出半个被遮住的名字:林丛。
……
泰王一案的后续事宜交代完毕,苏露青没有像从前那般,再在乌衣巷留一会儿,而是匆匆走出安福门,上马赶回府中。
夜色层层染过坊墙,她披着一身月光,回府推开门。
以往时常坐在书案边的人,今日竟不见踪影,但室内灯烛都亮着。
她又往里面走了几步,终于在窗边矮榻上,看到还在浅眠的秦淮舟。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睡了多久,看呼吸起伏均匀,连她进门以来并未放轻的动静,都没有惹醒他。
如今天气愈发的暖,开着窗扇,夜风吹进来只觉得凉爽。
屋内静,窗外也静,便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明晰。
她没有叫醒秦淮舟,而是在榻边空出的位置,慢慢坐下来,途中格外放轻着动作,然后她俯身,目光流连他睡颜。
灯火越过她的肩,晃在他脸上,灯影里肌肤如玉,泛着莹白的光。
她从没有看过睡着的秦淮舟,这时候以目光描摹他,看他长而密的睫羽隐约颤动着,不知惊扰到了什么梦——
然后这双眼睛忽地睁开,眼神清明,丝毫不像久睡刚醒的模样。
在她惊觉上当,正欲撤身出去时,被他猛地拽住。
温软的触感落在唇上,从试探到加深,也不过是一个弹指之间。
他们的呼吸几乎是紧绕在一起,苏露青恍惚间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下意识不想让他察觉,身体也开始向后撤。
但是搭在腰间的手更加使力,拦住她,继续用力往回带。
“……别走。”
秦淮舟的唇很烫,贴过来时依然不依不饶,她再次听到自己乱而响的心跳声。
又不知过去多久,她听见秦淮舟带着笑的调侃,“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剩下的被他以浅笑遮掩,转而陈述事实,“苏使君的心跳乱了。”
她伸手抵在他心口位置,“……住口,你听错了。”
“好好好……”秦淮舟忍着笑,好脾气的哄,“是我听错了,都是我自己的。”
他声音喑哑,刮着耳膜,又悄然化进心底,撩拨心弦。
“既然没睡,又为什么装睡?”她开始清算。
被她压住仰躺着的人理直气壮,“我没有装睡。”
“没装睡还一直闭着眼睛?”
秦淮舟目光微闪,移开不久后,又重新看回她,看着应该是找到了新的理由,“苏使君可听过一个词?”
“什么?”
他语气诚恳,“闭目养神。”
“原来是闭目养神啊,”她直接撑着他起身,“夜还长,秦卿就继续闭、目、养、神吧。”
“等等。”
她再次被拉下来。
秦淮舟抱着她重新调整好姿态,和她一起窝在矮榻上,“之前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身形一僵。
看来这个话题是揭不过去了。
面上只做无谓,又欲起身,“既然有话要说,就坐下好好说。”
“这样说就很好,”箍在腰间的手继续使力,让她动也动不得,只能听他说,“苏使君还没有回答秦某,那日在偏殿,为何不见我?”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额头落下一道温软触感,“……别骗我。”
她抬眼看他,“真话就是,我不喜欢道别。”
“不喜欢道别,”秦淮舟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除了这个,就没有其它了?”
她挑眉,“其它什么?”
有人暗示无果,贴在她腰上的手便又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
跟着换另一种问法,“如果是假话呢?”
“假话么,”她看他眼中的期待神色,“秦卿天人之姿,如玉风骨,若是见了,我怕被摄心夺魄——”
眼见着有红晕漫上他耳朵,她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完最后一句,“把你一起劫走。”
秦淮舟轻咳一声,“苏卿这是假话?”
“秦卿不信?”
秦淮舟摇摇头,“不信。”
“那秦卿信什么?”
信什么呢?
秦淮舟望着她的眼睛,有片刻出神。
他信……生生世世一双人,信曾经沧海,心有灵犀。
信他们会白头不疑,朝朝暮暮。
良久没有等来秦淮舟的回答,她只看到他眼中思绪一个接一个转过。
不禁抬手抚在他眼角,有意无意地催促,“这么难说呀?”
秦淮舟笑了一下,“我信,你说的都是真话,还有……”
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等着她问。
她于是遂了他的意,问出一声,“还有什么?”
“你也舍不得我。”
他这话说的十分得意,话音落,便精准寻到她的唇瓣,含吮住。
离开的间隙,她贴在他唇边,喃喃出声,“如果能预知未来,我就应该早一点……把上次没做完的事,继续做了。”
手跟着从他心口处摸索着,抓到他衣襟边缘,目的明确的往两侧拉。
恍惚间像是听到一声轻笑,笑声里带出满足和喟叹。
天地倒悬,帷幔如云如雾,遮蔽视线。
有时候她掌控航帆,是全然主导的姿态。
有时候会被逼至极限,像在逼迫她退缩,求饶,但是她不。
她被锁在乱流里,有时像浮木,有时像楼船,抵御暗流涌动,对抗波涛汹涌。
双唇衔着热烫霞光,在峰峦崖谷流连。
暮云行雨。
朝云行雨。
已然天明许久,紧闭的房门缓缓开启,两人从门内走出。
苏露青的目光,落在自己一直被他握着的手上。
秦淮舟私有察觉,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她晃了晃两人紧扣着的手,“秦卿不累?”
“不累。”
秦淮舟心情很好,唇角一直不自觉的勾起,“昨日和你说过,为庆贺苏使君升迁,我准备了很多贺礼。”
等看到堆了满室的贺礼,她摇头浅谈一声,“这些东西,说成是所有同僚来送的贺礼,我都信。”
“没有别人送的。”秦淮舟纠正她。
她从最近的一样东西看起。
是一盒珍珠,颗颗都有拇指大,每一颗都圆润饱满,成色十足。
再往后看,有成套的雨过天青茶盏,成套的缠丝玛瑙酒具,屏风从桌屏到大屏风应有尽有,更不用说衣箱里成匹的织锦绫罗,每一样都大有来头的文房四宝……
贺礼包含了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她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圈,也差不多过去大半个时辰。
最后她坐在桌边喝着饮子休息,抬头看向秦淮舟,“这些东西,都是这几日置办的?”
秦淮舟轻咳一声,“……也有从前看着不错,让他们暂留的。”
自成婚以来,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单独留意些……他认为她会喜欢的东西。
起初这种念头起来时,都会很快被他按回心底。
但渐渐地,他开始顺其自然,看中的东西就都留下来,然后存在一处地方,只等着哪一日找到时机,将这些东西,连同他的心意,都摊开摆明。
唇边忽然被递来一只小巧的海棠杯,低头看到她拿着杯子,对他笑道,“小小回礼,不成敬意。”
看他喝过杯中饮子,她接着问,“你先前说,还有一件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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