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鱼 第8节

陆携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其中一人抄起地上的棍子，朝着海三儿脑门砸去，鲜红的血液格外扎眼。
“操！”
昨晚一回去，海三儿逢鱼就跟人家介绍他的新名字，“我现在叫海三儿，记住了吗？”
那些鱼前一秒说是记住了，后一秒就问海三儿是谁。
海三儿也不指望它们真的能记住，他就是太兴奋了，想跟鱼分享喜悦而已，折腾了大半宿他才消停下来，导致早上根本起不来，等他上岸的时候，陆携的小店没有开门，他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门口等，因为迟到，他特意给陆携找了枚金币赔罪，就在他摩挲着金币把玩的时候，上次那几个打台球的小混混出现在了他跟前。
几个小混混有说有笑的，见到台球桌旁边坐了个裸男，几人骤然噤声，多他妈吓人啊，光天化日之下，一个裸男堂而皇之地坐在路边，就算在沙滩也不行啊，长得再漂亮也不行啊。
有人认出了海三儿，“这他妈不是上次那个说他怀孕的裸男吗？”
就海三儿这身材，这尺寸，几个干巴小混混看了多少还有点自卑，好不容易找到海三儿的痛楚，不得狠狠痛击他？
可裸男的表现很平淡，抬头瞥了他们一眼，随后又垂着脑袋玩金币，愚蠢的小混混哪儿知道，人鱼根本听不懂人类的阴阳怪气。
自我意识过剩的小混混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无视，有人看到他手里的金币，一步上前，一把夺了过来。
“金币？真的假的？”小混混咬了一口金币没咬动，欣喜若狂跟同伴道，“真的！”
“还给我！”海三儿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个子高大，扑上去就要抢，那架势还把小混混给唬住了。
但小混混很快意识到他们人多势众，他往后退了一步，加上还有同伴的掩护，轻松躲开海三儿的进攻，甚至还得意扬扬冲海三儿挑衅。
“来啊，来抢啊，看你这个傻子能不能抢到。”
阴阳怪气的内涵听不懂，这么直白且带有侮辱性的词汇，海三儿还能听不明白吗？
他生气了！
海三儿胳膊一挥，一把将挡在跟前几个小混混掀翻在地，小混混跌坐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摔到地上的。
没人拦着海三儿，他直直扑向抢他金币的人，给人直接按在了地上，几个小混混见状飞快爬了起来，几人上前连拉带拽的，跟海三儿扭打在了一起，可海三儿力气大得离谱，谁都没有拉动他，有两个小混混脸都被他挠破了。
几人也是打红了眼，深知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海三儿的对手，抄起一旁的棍子，趁海三儿不注意，对着他脑门就是一闷棍。
鲜血顺着海三儿光洁的额头往下淌，他眼前鲜红一片，还能嗅到淡淡的铁锈味儿，见红后所有人动作都僵在了原地，直到一个骂娘声从远处传来。
“操！”
陆携跳起来一个飞踹，给拿棍子的小混混踹飞出去，在沙滩上打了好几个滚，他俯身抄起地上的棍子，捏紧棍子的手青筋暴起，反手一棍甩到跃跃欲试的小混混身上，最后从吓傻的小混混手里抢回金币。
他怒喝一声，“滚！”
几个小混混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海三儿流血后也怔愣住了，听到陆携的声音他才回过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
陆携丢了棍子，赶紧上前查看海三儿的伤势，海三儿胳膊有些瘀青，额头肿了好大一个包，还汩汩往外流血。
他爷爷的，也不知道这伤口会不会留疤，会不会影响品相，会不会贬值！
陆携赶忙把海三儿领进店，他们干赏金猎人的，受伤是常事，家里备着伤药，陆携处理起伤口来也是手拿把掐，伤口不是很深，没到缝针的地步，他好好给伤口消毒后，又上了伤药，最后拿纱布给海三儿脑袋缠上。
海三儿还在不停抽泣，哭得脸红眼肿的，陆携不会安慰鱼，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硬邦邦道：“行了，别哭了。”
不说还好，一说海三儿嚎得更大声，“呜呜呜……”
“啧。”
海三儿委屈，他想陆携安慰他两句，“他们……呜呜……抢我……东西……还……打人呜呜呜……”
陆携把抢回来的金币塞回海三儿手里，又从兜里掏出《小美人鱼》的碟，“这不给你拿回来了吗？你要的碟也拿回来了。”
看到《小美人鱼》的光碟，海三儿用他沾着鲜血的手抹了两把泪水，本就哭得一塌糊涂的脸颊鲜红一片，他边哭边哆嗦，还是陆携对他好，刚还救他来着，还给他拿回了碟。
海三儿哽咽着，伸手将金币递到陆携跟前，“呜呜……给……给你的……”
拿人手短。
还惦记着给自己找金币呢，见海三儿哭得梨花带雨，实在可怜，陆携接过金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亲切些，“别哭了，怎么又光着上岸，你好歹围条海带啊。”
“我……呜呜……我早上起晚了，着急……出门……忘了……”
陆携打开电视和dvd，替海三儿把光碟给放上，电视画面一出，海三儿的注意力马上转移，鱼的记忆力果然很差，伤疤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疼，很快就不怎么哭了。
总不能就让人光溜溜地坐在店里，鱼也不行。
陆携打了盆水出来时，海三儿聚精会神地看着动画片，“先把血洗了再看。”
海三儿充耳不闻，陆携刚想发火，瞥到那枚沾着血的金币静静躺在桌子上，他叹了口气，收了钱，至少现在对这条鱼好点。
陆携任劳任怨，将海三儿身上的血渍擦干净，又耐着性子招呼海三儿把衣服穿好，收拾好鱼，他又从架子上拿了袋南瓜芋泥堡。
“吃吧。”
第11章
刚消停下来，海三儿都吃上了，陆携想着也给自己弄点吃的，结果刚进厨房，又听到海三儿跟催命似的喊着他的名字。
“陆携——”
也不知道海三儿是不是故意的，语调拖得特别长，他是不是常年在海里，脑细胞被海水攻击，连说话都带波浪线的。
陆携“啧”一声，忍住火气走到外面看看，海三儿委屈巴巴地指着电视屏幕，看到陆携出来，他立马抱怨，“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海三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强调道：“就是跟我看的不一样。”
陆携这暴脾气几乎要忍不住，但是瞥到海三儿脑门上醒目的大包，他又压着火气走上前，他道要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
等陆携看到了电视屏幕，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总算是缓和不少，确实是不一样，《小美人鱼》有很多版本，这个画面明显跟上次少儿频道播放的不是同一个，但是剧情都差不多的啊，凑合凑合看得了，现在是什么条件？到处都在打仗，吃饭都成了问题，自己给这条鱼弄来这张碟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携解释道：“剧情差不多的，换个人演而已。”
“我不要。”他倔得要命，“我就要之前那个。”
“一样的，故事都是一样的，你看之前那个和现在这个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动画片，都是假的。”
海三儿不懂那么多，而且他觉得电视播放的就是真的，不管是真人还是动画片，他也不懂什么叫演的，他只觉得现在这个是假的，之前那个是真的。
他噘着嘴，眼泪汪汪看着陆携，任陆携怎么跟他解释，他都不说话。
陆携这个暴脾气，给他一个赏金猎人直接干成幼师了。
没等他发火，一直不吭声的海三儿忽然表情惨白，倒在躺椅上。海三儿眨着眼睛，眼泪也顺势落了下来，声音湿润道：“陆携，我脑袋疼。”
刚一门心思全在动画片上，这会儿因为不是一部片子情绪激动，又想起自己脑门上的包了。
“我想回海里。”海三儿越想越委屈，被人抢东西，自己还挂了彩，现在连最喜欢的动画片也没看上，他难受。
瞧着海三儿脸色都变了，陆携怕他有个好歹，耐着性子道：“你脑袋能沾水吗？”
这涉及陆携知识盲区了，毕竟在人类的认知里，伤口沾水是容易发炎的，那鱼怎么办呢？鱼受伤了总不能从水里捞出来，等伤口愈合后再放回水里吧？那个时候鱼都死得透透的了，可海三儿也不是普通的鱼啊，他是人鱼，他长两条腿在陆地上跑呢。
而且海三儿伤在脑门上，真要是感染发炎，本就不怎么高的智商，会不会变得更加低下，原本这个脑子就没什么研究价值，到时候是不是又得贬值？
作为人类的陆携都不知道，还能指望海三儿一条鱼知道吗？
海三儿恹恹的，“我不知道，我难受……我想海里……”
陆携不敢冒险，任由海三儿回到海里，万一海三儿在海里晕厥了，有个三长两短，大海茫茫，自己上哪儿去找鱼？
“你脑袋上的伤口沾了水感染怎么办？一定要回海里吗？”
自己平时能在岸上待更长的时间，但现在脑门受了伤，出于鱼的本能，海三儿想回到自己熟悉，且觉得安全的深海里。
“我给你找点水行吗？”陆携试图想办法解决，他想到那些家养的观赏鱼如果受伤的话，可以往浴缸里放点消炎药，“我给你找个大点的缸，等你脑袋好了，你再回海里。”
只要有水就行，陆携也会保护自己的，海三儿没有多想便点了头。
虽然海三儿愿意听自己的安排，但是要怎么安顿他成了一个大问题，海三儿又不是巴掌大的观赏鱼，他这么大的体格，自己得找个足够大的容器才能装下他。
就在陆携犯难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楼顶废弃的玻璃鱼缸，他一直拿来堆放杂物，那大小刚刚好不说，楼顶那个高度，别人也看不到。
陆携把卷帘门一拉，冲海三儿道：“跟我上楼。”
海三儿巴巴地看着他，有气无力的，陆携没法，俯身给人打横抱了起来，边往楼上走，边道：“楼顶有个鱼缸，你待在那儿正好。”
海三儿倒是配合，双手搂住陆携的脖子，柔弱地靠在陆携的肩头。
平时挺闹腾的一条鱼，突然就蔫儿了，陆携不住说道他两句，“看你挺大一只的，连打架都不会？”
白瞎了这么大的体格子。
“我不会打架。”海三儿轻声回答。
“你不会打架，你在海里怎么办？”
海三儿脑袋疼，说话不敢用力，声音比平时小了很多，“我在海里也不跟鱼打架，我都劝别的鱼也不要打架。”
“你还在海里当上金牌调解员了？”
上了楼顶，海三儿被陆携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这是个两层楼带顶楼阳台的独栋小破楼，如陆携所想，楼顶视野好，但是下面看不到楼顶的情况。
“我不喜欢打架，大家都当朋友不好吗？”海三儿知道，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都会为了争夺地盘，争抢资源发生矛盾，这是自然法则，但是在海里，他还是想大家能和睦相处，只要他能劝说的，他都尽全力劝说，也会尽他最大的努力，满足每一个海底生物的要求。
顶楼的杂物太多，陆携没有多耽搁，着手开始收拾，首先把一些不需要的东西分出来丢掉，才能给鱼缸腾出位置来了。
“当朋友？”陆携头也不抬，冷嗤一声，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会存在利益冲突，只要有利益冲突，就不可能是朋友，“你这么大面子，每条鱼都得听你的？你在海底干什么的？你不是海底清洁工吗？怎么又成当官的了？”
陆携的语气中充满了敷衍和调侃，但是海三儿听不出来，他一本正经地回答陆携的问题。
“嗯，我除了给大海大扫除外，也会劝架，也会救鱼，还会救人。”
一般鱼能干的事情，自己都能干，一般鱼不能干的事情，自己也能干。
陆携瞧准了楼下没人，将不要的东西顺着阳台全扔了下去，想着一会儿再下楼收拾，回头又接过海三儿的话道：“你们海底没别的美人鱼了？怎么什么事都是你在做？”
“没有。”
原本忙碌的陆携听到这句话停下来，这倒是挺让他意外的，毕竟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都是群居动物。
“那你平时跟谁说话？”
“跟鱼啊？”
“鱼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