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生女，蛇王聘 第409节

我紧紧握住了胡轻尘和常天卿的手，相互对视了一眼，和他们一起离开这已经囚困了我许久的桃源，离开苍帝。
在我们飞往甬道之际，我身后再次传来苍帝苍茫又愤怒的声音！
“灵儿，你再一次选择了背叛我，灵儿……灵儿……，我绝不会放过你……”
胡轻尘捂住了我的耳朵，对我做了个调皮的笑。
我们四周的风声太大，我没听清胡轻尘在跟我说什么话，但是我从他翕动的嘴巴还是看出来他在叫我别管苍帝，等我们出去了，就一切都太平了。
而此时常天卿则在给我和胡轻尘护法，他再次念咒，在我们离开桃源之际，他用他强大的法力，彻底的将整个桃源摧毁！
整个桃源海水四灌，山塌地陷，苍帝好不容易建设了数万年的桃源，这个只为了囚禁我的桃源，如今已经彻底的沦为了一片废土，逐渐消亡……
——一道阳光照耀在了我的脸上。
是三界的光，阳光。
真正的阳光。
我抬头看向瓦蓝的天空，白云朵朵，美的就像是一副巨大的画卷，悬挂在凡间千万里的大地之上。
“终于到了！”
胡轻尘松开了捂住我耳朵的手，高兴的对我笑着。
而我们也落在了凡间一处青山绿水之中。
一片笛声从不远处响起，一个垂钓者坐在湖边学习长笛。
微风卷动竹叶，带着叶子的清香拂过我的脸庞。
在笛声的烘托下，满目生机的绿意盎然，属于天地之间真正的自然清新之气，向我迎面扑来。
刹那间，心门像是忽然被打开，我还活着的感觉，瞬间沁入了我的整颗心脏。
桃源也有青山绿水，桃源也有蓝天白云。
只是桃源的任何一切事物，都是苍的身躯所化，山水皆为他的气血筋骨幻化出来的幻象。
草木绿在眼中，却感受不到草木生命力的旺盛。
牲畜飞禽在身边略过，却像是身处在全影投息，动物也不是真正的动物。
如今所有的事务真实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恍若隔世。
而也是这时，我才清楚的意识到我已经离开三界很久了。
冥王一旦离开三界，三界的生死秩序就会被打破。
可是看着眼前的岁月静好，哪像是凡间大劫的模样？
“凡间的生死秩序，还没变么？”
我开口询问胡轻尘，又或者是常天卿。
“本来是变了，但是你忘啦，我们的天卿哥哥还有个身份是泰山神，泰山神掌管冥凡两界小鬼，铁围山地狱也归他掌管，所以你不在的时候，天卿哥哥也能用他的势力暂且保全一下三界和平。”
“暂且？”
胡轻尘的话立即触动了我的防御意识。
“所以你们带我来到三界，还是为了骗我轮回转世对吗？！”
我对着胡轻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心脏剧烈颤动。
我宛如一只被一个名为命运猎人追捕的兔子，我的命运就是一世又一世的被猎人剥皮抽筋，成为他的盘中餐。
而现在，我无比的害怕被我最信任的人背叛，再次惨死在猎人的屠刀下。
胡轻尘刚想跟我解释，但是常天卿沉稳踏实的话音，更快一步的向我传了过来。
“当然不是。”
“对啊，灵灵我们怎么会骗你!”
胡轻尘也赶紧的回答我。
“本来常天卿是想让你去轮回转世的，但是他又改变了主意，说只要你开心，哪怕是你不想再转世，不想再为冥王，那他愿意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这怎么可能？！
我怀疑的看着常天卿。
就在不久前，常天卿不惜付出自己的命，也要让我轮回转世。
他已经帮我轮回转世上万年了，这么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面对我质疑不信任的目光，常天卿再次和我解释。
“——或许，是我一直都做错了。”
他垂眸看着我，眸色平静。
“曾经的我以为，只要把灵儿的意志当成我的使命，只要是为了你好，哪怕是伤害你千千万万次，只要是结果是好的，也是值得。”
“可是我忘记了，万物流转，时过境迁，生命是不断变化的，而我却一直秉着灵儿你曾经的想法禁锢你的命运，害了你一世又一世，让你受了一世又一世的苦。”
常天卿说话的声音，沉重有力，认真庄重，每一字每一个语气，都像是千斤重的铁锤，一下下的再次把我悬起来的心，砸回我的胸膛里，让我逐渐把心放下。
尽管他常天卿长着一张和苍帝一样的脸，但是此次此刻，我却能一眼就认出他们两人的不同之处。
苍帝的皮肤更白更消瘦，眉毛也更为细锐锋利。
而常天卿眉宇间流溢出来的却是一股浩然之气
仿佛时间万象都藏匿在他的眉间，大气磅礴，正气浩然。
只是常天卿跟我说这话时，让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再次浮现出我曾经每一世经历过的痛苦。
因为苍帝怂恿天下百姓对我的诅咒，我每一世都不得好死。
常天卿他几乎每一世都会变成我的挚爱，我最信任的人陪伴在我的身边，在我每一世最幸福的时候，让我以无数种凄惨的方式死去。
一世又一世。
生生世世。
我身为冥王，掌管三界生死。
三界因为有我，才有生死流转，生生不息。
可尽管这样，三界百姓还是要诅咒我，怪我的死亡，破坏了他们永恒生命的秩序，怪我的死，让他们体会了生死之痛。
所以他们也要让我忍受万物生灵生死之痛，用最痛苦的死亡级别来惩罚我。
生死秩序仿佛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数万年前我自尽的那一刻，就被我打开，三界的永恒的秩序就被我打破，而我自己也被卡在了命运的齿轮之中永世不得超生，为我改变三界永恒的现状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尽管这样，我还是坦然接受了我自己的命运，接受了来自三界百姓的诅咒。
我承受着一世又一世的痛苦绝望，一世又一世的凄凉悲伤，却还保佑着天下百姓世代繁荣。
也是因为有我，三界不再单调，也是因为有我，世间才有勃勃生机。
曾经我的以为我能永远这么继续下去，
只是我没想到，这诅咒，太煎熬，太绝望。
为什么我只是活不下去，却让我背负天下苍生的命运？
为什么我要以我一个人的痛苦，来成就苍生？！
那些百姓苍生，有了轮回之后，活的不比数万年前更开心更幸福吗？
我让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不同的人生，为什么还要诅咒我？！
无奈、无言。
或许就是因为体验到了更美妙的人生，在死的时候，才会对我更为痛恨。
面对命运，我无能为力，甚至想死的资格都没有。
“胡轻尘是对的。”
常天卿继续对我说着。
“曾经你无数次求过我，甚至想以死威胁，想要逃离你的宿命，是我一世又一世的将你不断的强行送去往生，只为了最后你能够彻底的摆脱痛苦。”
“可是我从未想过，如此不断轮回，对你来说是不是比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更为痛苦？我从来就没想过，你每一世所受的折磨，你能不能接受。”
“胡轻尘和我不一样，他从来不禁锢你，从来都以你当下的意志为使命，他了解你的痛苦，不会为了那渺茫的将来，让你永远深陷在生不如死的深渊之中。”
说到这的时候，常天卿沉默了一下，看着我的眸色更为深深，水雾潋滟。
他的眼眶红红的，我知道他也很难过，和我一样悲伤。
“我是苍帝的心，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但我只是把我自认为的爱，强压在你的身上，其实我和苍帝没什么两样，执念至深，便能长出心脏，爱至深，就会变成执念。”
“我跟苍帝一样，是个魔鬼，害了你数万年的魔鬼，对不起，灵儿。”
有晶莹的泪，从常天卿的眼尾滚落。
他的声音，也逐渐哽咽浑浊。
一个帮我遵循命运的人，不顾外人在场，在我的面前深深忏悔。
这一刻，我心中的疮痍，似乎也没有那么狰狞不堪。
常天卿他终于知道他错了，错了数万年。
数万年了，他从来没有理解过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给我的爱，我需不需要。
数万年了，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明明爱我，却要一世世的将我杀死，送去往生。
常天卿是苍帝的心。
是苍帝厌恶这颗心给他带来的痛苦，才将常天卿分出体外，成了另外一个纯粹的他。
我想我曾经可能爱过常天卿，不然我对他不会每一世都会产生感情。
不然在他死的时候，我不会伤怀。
可又恨他，恨他让我不断进轮回。
爱恨相抵，如今他再次站在我的面前，我已然分不清我对他是爱还是无望还是恨。
又或许所谓爱恨，在命运大山之前，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