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姀神怔之际,忽然腰身被人一揽,猝不及防横倒在他怀中。窦平宴紧紧捏开她的唇,低望着,喃喃道:“你心里有我,我亦是...”忽然俯头就亲下。
起先那柔湿的吻落在唇上,她抗拒着惊呼撇开头,使劲掐他手臂。可他却仿佛无觉疼痛般,又游离亲向她的脸颊...耳后...衣领的肌肤处...
他吃得醉,吻得也迷眩,身上哪哪都是醇浓的酒味儿,她挣扎到后头渐渐有些晕头转向了...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屋外是马绫玉的呼唤:“姀姐儿!姀姐儿!”
窦姀一急,与此同时,腰身上的束缚突然弱了。察觉到他的手臂松开,窦姀猛然推开他,连滚带爬从他怀中出来。
她跳下榻,眼眸却憋得通红。回头看,奔闻由南几声五群1巫二耳七舞尔8依正理只见他眼皮耷拉,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最后恨恨瞪了眼他,转身便去开门。
门一开,再度又阖上。
窦姀登时被姨娘一拉,拐进一个漆黑的屋檐小角里。
马绫玉方才刚回到家,亲耳听见女儿屋里的动静。
她颤着手摸摸窦姀的脸,狠狠咬牙,把一包药塞进女儿手里。
天很黑,窦姀看不清手上的纸包。只捏了捏,猜出是些药末。
正疑是什么,便听姨娘恨恨说道:“杀了他。”
马绫玉从不是个善茬。
当年老太太信教,姀姐儿遭算命瞎子构陷,她便私下找人杀了那瞎子,又新找了个算命道士的顶替上去,因此她女儿才没被瞎子带走,而只是送去乡下庄子住两年。
后来没几年,那新道士在她身上发现她与张伍的奸情,竟拿此要挟,一回回的索钱。
那道士贪心又下流,要钱的胃口逐渐增大,竟要至五百两!后来还贪图她的美色,又拿张伍的事威胁,要她伺候一夜......马绫玉哪忍得了,恨不能生吞活剥此人!为了永绝后患,一念之下,她直接杀了那道士。
现在她也想杀了窦平宴。
马绫玉盯住女儿,低声却微狠地说道:“若是有毒药,我恨不能给他下毒。可惜家中现儿没有,我翻箱倒柜,也就这包蒙汗药。今夜他正巧吃醉了酒,时机不易得,你一会儿下水里让他喝掉。只要他睡熟了,咱们便好动手杀他。”
窦姀惊骇,愣愣看着姨娘。
马绫玉心知自己这女儿胆小柔弱,若不是对他还有点姐弟情,哪能这么些时日还由着他揉捏。
她一个做亲娘的,心疼不已。
马绫玉目光恨极,摸了摸窦姀的脸:“不用你杀,我来捅刀子。反正娘身上早背了两条人命,也不怕多一条!姀姐儿,这是扬州,不是江陵,也没有他那做知州的爹!咱们只要做的隐蔽,命案没那么好查的......”
“你不厌他么?恨他么?只要他死了,没人再能强迫我女儿!你可以和魏郎成亲,安安生生在扬州过日子......”
窦姀心头一触,滋味难言。她不愿姨娘如此,也不愿窦平宴如此。
倏而垂眸,掰手指低声道:“可他是我弟弟...我再怎么都下不去手...”
马绫玉瞧她这模样,冷笑:“我便知你会这么说。你拿他当弟弟,他有拿你当姐姐么?他觊觎你,强迫你......”
说罢,她声忽颤,却坚定全然,牢牢抓住女儿的双手:
“姀姐儿,你只要日后好好和魏郎过日子,其余的都不需你来想,让娘来做...娘这辈子穷苦出身,命也贱,给不了我女儿最好的,唯有一命能给你,只盼你过得舒心安定......”
马绫玉说完,见窦姀不吱声。
便自个儿去庖房,端出早已煎好的醒酒汤,又拿过女儿手里的药包,全撒进去。
她拉着窦姀的手走到房门前,把那碗汤塞进她手里,轻声道:“进去罢,姨娘在这儿等你。”
窦姀愣愣的,霎时间六神无主...只觉自己这趟跟做梦似得......
这场梦怪异又可怖,无数条荆棘甬道,可姨娘却告诉她,只要走出来,那便是初生的朝阳。
真的恨窦平宴吗?
当初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弟弟,她视若性命般。后来那又成了她的枷锁,逃不出的噩梦。如今这噩梦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屋门推开,窦姀端药走进。
窦平宴仍在榻上,却正襟危坐,气宇端方,脸上红晕消散,已然清神模样。
见她进来的一瞬,泠泠眸光遂而望来。
这样子哪还是醉酒的人?
窦姀心头一紧,忽然震慑愣住,杵着不动。
可他却先一步站起,朝她走来。
又拉过她巍颤的手,走到榻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碗。窦平宴凝神看了看,竟是一笑:“让我猜猜,姨娘都给你什么了?醒酒汤?还是要人命的毒药?”
第58章 绝情
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雨落下心头, 紧张着,微刺着,窦姀只垂眸不语。
夜深人静,烛火噼里燃烧, 热液流下, 也烧热了她的眼睛。
窦姀对上弟弟的视线,突然问道:“倘若这是毒药, 你敢喝吗?”
他并不多想, 只是静静看来:“阿姐会想毒死我么?你若狠得下心敢喂,那我也敢喝。”
窦姀犹豫, 双手摸在碗边, 轻轻发抖。
可就这一刻,她突然被他拖过去, 揽入怀中。他身上的气味周身环绕, 倏尔间, 一个温热的吻在眉心落成......
她想起姨娘的话,鼻头一酸,忽然落下泪来。
窦姀紧紧抓住他胸口的衣襟, 身在颤儿, 似恨恼,又似无措,竟是低低哭道:“我不想要你的命,也不想要跟你在一块,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窦平宴未料她如此,神一愣。听到她哭得抽气, 却仍是把人抱在怀中,一手轻轻抚她的背。
默了好久, 才低声道:“跟我在一块很不好么?阿姐......这辈子你便跟了我吧,下辈子我放你做个自由人。我们以后几辈子再不做姐弟了,做姐弟真是苦一辈子......”
苦么?苦吧。
他从小熬到现在,五岁时被母亲折磨,罚饿扎针、关囚黑屋,这种折磨要滴尽他的心血,烧干他的肺脏,委屈说不出口,只有她一人能倾泄,也便有了这样扭曲偏执的性情。
以为熬出了头,就能跟她一辈子在一起,没想到她却不爱自己,又被削去了头。
她哭得一颤一颤,却还是不愿。突然抬眸,满眶的泪直直瞪他:“你一定要...磨尽我们的姐弟情吗?”
窦平宴闻声怔住,突然看到她眼底的恼意恨意。即便纠缠了这么久,他千般万般,都不愿她恨自己。
他倏尔心如刀绞,手指轻颤抚摸她的脸,先唤了阿姐,见她恨恼的神色未动。又忍不住喉头一咽,咬着牙低声道:“不...你别这样看着我......阿姐,若你实在不愿,我们都各自退一步如何?我们......”
他眼眸一红,声线微颤:“我们还做回从前的姐弟好不好?你若不想,我不会硬要你,硬娶你......我这辈子不娶旁人,你这辈子也不嫁人,我们就住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真真是胡言乱语,异想天开。
从前,窦姀或许还真这样想过,她和弟弟相依偎着,都是彼此的命。可是他步步紧逼的这些时日,早就回不去从前了。
泪要流干,双眸开始变得干涩。
她缓着余韵的抽噎,冷漠说着,不好。
窦平宴痛心酸楚,搂着她,却仍试图开导她:“阿姐...我们是不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若是,我们为何不能守在一块?倘若有一日,我和魏攸都命悬一线,你虽有药却只能救一人,你救谁?”
他说完,又忽觉这个问法不对,连忙改了口。
“是从前的我。从前的我和魏攸命悬一线,你救谁?”
窦姀一愣,看来他也清楚。
从前,就是相依为命的姐弟,而不是如今针锋相对的姐弟。
到底救谁,这个答案在她心头十分清晰。
可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为了让他死心,窦姀遂一冷笑,直言道:“救魏攸。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只有你,即便是从前的你,我相依相伴的弟弟,我也是救魏攸!”
窦平宴忽而一怔,目光碎裂,抱住她后背的手臂顷刻无力地下垂。
有一座垒了很久的城皆然崩塌,他死死坚守这么久,以为自己背后不是没有人,多少次咬牙挺过来,竟敌不过她现在一句。
“真的吗?”
他目败如灰,眼红的欲滴血。唇边缓缓拂起一丝冷笑,却绝望如肝肠尽断:“不是只有我......这么多年,是我以为错了吗?”
他忽然发笑,“我原以为,曾经的我们也只有彼此,是骨肉一样不能分的人...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不懈的守着,阿姐终有一日能动心,能回头......原来连从前的我都比不过他吗?”
窦姀缄默,只无声望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看见他眼眸中滚出热泪来,顿时烫在心口。
他阖了阖眼,忽然说道:“阿姐,我会恨你的,你对我好绝情......”
窦平宴突然摸向怀里,取出那枚如意纹的玉珏,塞给她,转身就走了。
门哐的一声合上。
人走之后,马姨娘发懵地从外头进屋,看看女儿,又看看那门口的方向:“他......”
“没事了,他走了。”
窦姀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却觉手心的玉珏十分烫,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竟是弟弟的最后一道防线。
原来他最怕的东西不是黑暗,也不是她的恨,而且她就没把他当作唯一过。
一双成对的玉珏,一块赐福,一块挡灾。如今他把自己的那块也弃了,是不是要断掉两人的牵连?
早知这法子如此好用,从前怎就没想到呢......她想笑,却忽然滞涩。
“我瞧着他那般模样,丢魂失魄地走了,以后可还会再来?”
马绫玉古怪问道。
窦姀松口气:“他死心了,以后或许不会吧?”
......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窦平宴果然好几日没再来过,整个人像销声匿迹般。
过了夏末,天渐渐转凉。
自从马绫玉和张伍换了间新铺子,又请了好几个来帮忙的长工之后,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以前一个月最多接到两笔高门大户的活儿,如今已经能有四五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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