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什么力气,揉了再久也没有什么用。
闭着眼叹气时,一只冰冷的手指按在她太阳穴的位置。
明熙睁开眼,方才还跪在面前的人鬼魅一般地站在自己身后,手上用了些力帮自己揉着。
她大骇,面上瞬间没了血色,两三步躲得远了些,左右张望后才怒斥他:“你疯了?在季府敢近我的身,真的不怕死了?”
殷寻只是看着她惊惶害怕的神情,整个人有些低落伤心一般,声音发紧:“姑娘别担心,你身边的守卫已经被我调走了。”
又不等她说话,他将人推到秋千上,给她按着头。
“姑娘睡不好?这样头疼会好一些吗?”
确实好了很多,但明熙仍旧心有余悸,表情严肃道:“在季府你要喊我夫人。”
“可姑娘如今还想做这个夫人吗?”
明熙缄默,又苦笑:“哪由得我愿不愿意呢?”
“自然由得,”殷寻的声音放轻,“这便是我来的目的,只要姑娘不愿,刀山火海,在下都会带姑娘离开。”
明熙没有再接话,因为她自己知道事情不像他说的那般简单。
可是原本坚定封闭的内心,也逐渐开始产生一丝动摇。
如果,如果真的可以离开呢?
离开去到一个连季飞绍都找不到的地方,她的人生会变得不一样吗?
不知谁开始哼鸣一些温柔的曲调,在柔和的按揉下,让明熙有些昏昏欲睡。
一个冰冷疏离,不见天日的暗卫,怎么还会哼唱哄人睡觉的歌谣呢?
明熙睡了两个时辰,在傍晚时醒来,她抱着盖在身上的厚重毯子,有些混沌地这样想着。
后来,她就知道殷寻一直待在季府之中。
明熙不知他躲在了哪里,平日也看不见他,但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因为只要自己轻轻喊他,即便是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喃喃声响,殷寻都会在下一刻出现在她面前,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为她献上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明熙会在季府无人的地方纵情欢笑,她开始重新明媚起来,也不再头痛。
晋修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因为他自始至终都知道,明熙身上的大多毛病都来源于心理,只有能有人让她开怀,病痛自然能够减轻。
一开始她很害怕晋修会写信告诉季飞绍,因为毕竟是跟着他来到京城的,晋修在她眼里,一直是效忠季飞绍的。
可是他并没有,他总是站得远远地驻足望着明熙的小院子,望着她不再失眠,不再伤心,甚至在浇水时都能偶然地笑一笑。
晋修只是看着,他没有走近,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只是这么安静地看了一会,面上带上一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浅淡笑意。
他为明熙的病痛花费了太多的心血,明熙睡不好的这段时日,他也憔悴得不成人样。
晋修想,只要她能重新找回笑容,私下瞒着季飞绍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他才不会去在意。
殷寻来到季府的那段时光,是明熙后来阴暗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夜里,她摒弃下人,将所有人赶出了屋子,听到二人约定的鸟鸣声,明熙带着灿烂笑意去开了窗。
接过殷寻手中的一捧海棠,有些好笑道:“你真的很喜欢海棠花呢。”
她将花草插到花瓶里,想到了什么:“我记得曾经在叶府时,院子里也有一颗海棠树。”
“姑娘不喜欢吗?”
明熙笑着摇头:“她太耀眼美好,这样的花并不属于我。”
“怎么会呢,”殷寻站在窗外,声音轻柔,“或许只是姑娘不知道,你在旁人眼里也是很耀眼的。”
明熙被逗笑,她又问了一遍那个已经问了许多遍的问题:“慕公子和你,为什么这么执意要救我呢?”
“因为在我们眼中,您很耀眼。”
这些时日,已经听了无数遍大差不差的回答,但只有这一次,明熙真正相信了。
因为殷寻的声音那么真诚果决,带着至死不渝的坚定。
第69章 抱我
她耀眼吗?
明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年少时, 她总是被欺负,那时的她是怯懦又无助的。
后来遇见季飞绍,她的世界短暂的光明了一会儿, 后来她才明白,耀眼的不是她,而是在她眼中肆意张扬的季飞绍。
她待在他身边,好像这样自己也能被照亮。
明熙自卑了大半辈子,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殷寻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语气铿锵, 坚定地让明熙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她浅浅地露出一抹笑, 刚认识那会儿, 听到这种话她还会皱着眉让他别再说,如今却只是沉默地接受了。
海棠绽放在花瓶之中, 花枝向四周舒展坠落, 弥漫着自由和散漫的美丽。
“真漂亮。”她抚着那些花, 轻声道, “比在园中看着要美多了。”
殷寻听闻她的话:“自然,这是从城南的山脚采来的。”
“城南?”
明熙转身去望他:“我以为你是在季府里摘得呢, 为什么要去那里?”
“姑娘长久地闷在深宅之中,看得花也是院中的花, 我想姑娘一时半会走不出去, 就算看看外面的花花草草也是好的。”
明熙听了他的话, 眼眶瞬间就酸涩了。
她立刻转过身, 不愿叫殷寻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姑娘还是不愿意同我一起走吗?”
明熙仰头,季府的屋顶, 就算是泥瓦材料用的也是最顶尖的。
保暖,安全, 密不透风,待在这样的屋子里,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围墙将她包裹。
“太难了,”明熙喃喃自语,“会被季飞绍发现的,会被他抓住的。”
她不想同殷寻继续这样的话题,道了声晚安后,她将窗户关上,躺在被窝里甚至想着。
若是季飞绍可以慢一点回来,只要有殷寻陪着,这般生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捱。
却万万没想到,没过两天,季飞绍便班师回朝。
他回来没有同任何人说,以至于明熙坐在园中插花时,同闻冬说说笑笑着,转头就望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他。
甚至是身穿重甲,没有第一时间进宫而是直接回了府。
也不知是看了有多久,悄无声息的,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她。
明熙看到他的一瞬间,面色肉眼可见的飞速苍白,手上的花摔在桌上,她另一只手拿着剪刀,戳伤了自己的指尖。
血渍滴滴落下,她仍未察觉,只神色惊骇地望着他。
季飞绍面无表情,一步步朝他走来。
越来越近,明熙身子开始微颤,直到季飞绍一把抓住她滴血的手,恶劣地用力,将血挤得更多,红艳艳的一大滴凝在指头上,像一颗漂亮的红色宝石。
明熙不知是痛是怕,呼吸的声音带点抽泣。
“瞎了吗?看不到夫人受伤了?”
季飞绍声音阴冷地快要结冰,望着闻冬的眼神阴鸷的骇人。
闻冬这才反应过来,白着脸脚步匆匆地去找药。
视线转到明熙脸上,见她低眉垂眼,依旧是自己走前那般病恹恹的样子,皱眉不快道:“我听府中下人说你这段时日病情好些了。”
他上下扫视了一圈,冷嗤一声:“看来都是谣言。”
“今日过后,便是太尉夫人了,高兴些吧,别再这样愁眉不展地叫人倒胃口。”
明熙以为他是回来将重甲换下,但没想到只是同自己说了两句话就进了宫。
看着季飞绍远去的背景,明熙这才慢慢回过神。
自那日之后,她再没有见过殷寻。
白日里府中被季飞绍的重甲兵团团包围,晚上他与自己同床共枕,不留分毫余地和空隙。
明熙甚至以为他知道了些什么,见不到殷寻的日日夜夜,她焦虑到快要发疯。
她开始真的去认真思考逃离的可能性。
据殷寻所说,他会买通自己身边的几个内侍,然后在季飞绍不在京城的日子,以进宫陪娘娘的理由出府,再在路上换几路马车,一路飞快逃离汴京。
这个计划听着可行,但风险太大,那日,明熙在府中焦灼不安,于是她问了闻冬和知夏。
“你们觉得汴京好吗?若是离开汴京,你们会喜欢吗?”
那时的她没想到,也正是因为自己这句愚不可及的问题,将整个计划推向了失败。
后来在那个雨夜,本该离开汴京的季飞绍带兵将她抓了回来。
逃跑失败,知夏背叛,慕箴断首。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明熙几欲死去。
被关进后宫春棠院的那日,她整个人都是被季飞绍拎在手里的。
春棠院是荒废许久的冷宫了,这几日宫中的下人们连夜收拾,也勉强刚刚能住人。
只是这儿的光线不好,整个小院子看着阴沉沉的。
明熙恍惚地走了进去,好像踩到了什么,她以为是没清扫干净的垃圾,却在低头看清的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一片残破的玄色面具。
她站不稳般,原地晃了晃,张皇失措地转身去看季飞绍。
也在这时,终于对他说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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