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如此吗?王宵猎自问,明白这说法其实有些牵强。即使不入陕西,也可以在兀术离开洛阳西去之后,出兵进攻洛阳,威胁金军的后路。自己五万大军,对金军其实威胁很大。
想到这里,王宵猎轻叹了口气。说到底,自己对现在的宋军,对张浚,对朝廷,实在是没有太大的信心。或者说现在的朝廷,不能够让王宵猎产生信心。关中不失败,宋军但凡还有实力,就不会认清现实。不认清现实,政策就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一直到现在,宋朝的家底还没有耗尽,金军的锋芒仍在。真想做大事,这不是个好时候。要想在这个时代成为重要势力,就要等宋朝军队被撤底打烂,宋军在东西两线都遭到失败。旧的势力失败了,新势力的崛起才会顺利。还要等金军内部矛盾爆发,军队的锋芒减弱。
宋朝的各方势力不能整合,各支军队不能团结一心,给金军各个击破的机会,这是个悲剧。王宵猎身处其中,既感到悲痛,又不能不如此。
王宵猎曾经想过许多次,如果自己积极参与到关中战事之中,会发生什么。如果失败,自己的发展会受到较大挫折,迅猛发展的势头会慢下来。如果立大功,很可能军队被张浚调走,甚至自己也会调入张浚军中。自己失去独立性,被裹挟进宋军的战斗体系。
这怎么可以?王宵猎绝不接受失去独立性。这个时代朝廷的指挥体系,太不让人放心了。
明明知道如此,王宵猎心里就是放不下,放不下战争中的人们。百姓何辜?一场大战,不只是十万金军胜了,二十万宋军败了,受创最重的是战区的百姓。
想到这里,王宵猎站起身,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中原繁华地,从中唐安史之乱起,一直到两宋之交,就没有恢复过来。一直到金军南下之前,从两京到襄邓,都人口不密,闲地众多。到了现在,金军多次劫掠,加上官兵、盗匪的破坏,就更加残破。
王宵猎占领汝州之后,便就招揽人口,建立村庄,开垦田地。一两年时间,人口增加近一半,许多村庄被建立起来。这几州成了中原百姓的避难所,大量人口向这里逃亡。
然而这中原也是四战之地。各方人马来来去去,没有强大的势力护佑,百姓哪能安稳生活?
兀术三万五千骑兵,加上养马的人,骑兵的仆人,整支大军怕不要有七八万人。今天自己一战打胜了,兀术进陕西,除自己治下的中原各州,也要被扒一层皮。
王宵猎看着升起来的月亮,一时心情沉重。
襄城县,黄员外换了一身新衣裳,提着一盒点心,哼着小曲向旁边房子走去。
站在门外的林升源看见,冷冷地道:“员外,我见那妇人的丈夫刚刚回来,你去只怕不合适。”
想起那一日唐哲饮醉了回房休息,自己与妇人在外面的旖旎时光,黄员外嘴角露出笑意。这笑意有些猥亵,口水差点流下来。
轻抹了一下嘴,黄员外道:“林兄怎么这样说?唐兄回来,我正好与他叙旧。”
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向旁边去了。
看着黄员外的背影,林升源无奈。自那一日尝到了甜头,这些日子黄员外没事就向旁边跑。跑得实在太勤,就连店里的小厮都知道他跟那妇人有些不明白。
好在黄员外还算有信用,到了襄城县,虽然货物还没有卖出去,先给了林升源五十贯钱。有了钱在手,林升源也懒得管黄员外的事情。
到了旁边屋里,就见小婢在那里处理一条鱼,唐哲在一边闷坐,不见妇人。
黄员外进了屋子,道:“听闻唐兄回来,我买了一盒点心,特意来看你。怎么不见嫂嫂?”
说话间,妇人从里屋出来。道:“员外如此客气,买了礼物来看官人。”
唐哲直起身道:“多日不见员外,甚是想念。你且坐,我出去买些酒肉,我们饮两杯酒。”
不等黄员外说话,唐哲便就出了门,径自去了。
看着唐哲的背影,黄员外道:“唐官人如此客气,倒是让我有些不自在。”
妇人笑道:“官人没回来时,你天天来这里跑。躺他的床上,睡他的老婆,不知多么自在!”
黄员外陪着笑:“你官人一出门,我看着你身上就像着了火一样。这可如何是好?”
妇人啐一口:“院里水缸里许多水,淋上一淋,把你的邪火趁早灭了!”
两人在那里打情骂俏,一边的小婢就好像没有听见,只是专心处理那条鱼。
看小婢没有回头,黄员外上前,在妇人的身上抓了一把。小声笑道:“娘子身上好滑!一会劝你官人多饮两杯,我们两个好耍!”
那妇人吃吃地笑。身子一扭,从黄员外的手中滑了出去。
不多时,唐哲回来,把酒菜在桌上了摆了,请黄员外上座。
倒满了酒,唐哲举碗道:“听娘子说,这些日子多承员外照看。甚是感激!且满饮此杯!”
黄员外笑着饮了酒。放下酒碗,与唐哲说些闲话。一双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只是围着妇人的身上转。一边的唐哲只作看不见,不时举杯劝酒。
酒过三巡,黄员外见唐哲依然不醉,不觉有些意外。上次与他饮酒,记得没有几杯,唐哲便就躲到屋里睡倒。今天不知怎么了,酒量大了许多。
又饮一杯酒,唐哲放下酒杯。道:“我从汝河对面过来,那里现在乱成一团糟。襄城市面繁华,百姓安乐,实在是难得。只是我们做生意的人,要赚钱养家,却过不了这种日子。”
黄员外一惊:“如何说?听说兀术从洛阳南下,跟王观察交战,战事并不顺利。这几天,人人都说兀术不会在洛阳城久待,要进陕西去了。兀术都要走了,汝河对岸又乱什么?”
唐哲道:“员外,大军起程,吃什么?喝什么?他们要准备粮草,还要有人运粮草!现在正是秋后收获的时候,北边几州处处在搜刮粮草。还有,丁壮都抓到军中去,说要向陕西运粮。”
黄员外道:“这可如何是好?金军这样做,什么时候才能与北边做生意?我夏天过河来,货物运到襄城,到秋天了对面还没有消息。这样下去,生意如何做得!”
唐哲道:“我也是做生意的人,自然知道员外的难处。只是不别想办法,就只好等下去。”
第319章 换条路走?
今日也是作怪,一边坐着的妇人,低眉敛目,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风情万种。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看黄员外的时候,嘴角微微带笑,似有万种深情。
黄员外被看了几次,就觉得身上发热。那妇人越是正容危坐,心中的欲火更盛。
又喝了一会,唐哲还是清醒如常,没有一点要醉的样子。黄员外哪里忍得住?眼睛看着妇人,好似要喷出火来。那妇人都看在眼里,神态欲发妩媚,只是样子欲发端庄。
饮了一杯酒,唐哲道:“金军抓壮丁,可是苦了我。前些日子我从南朝买了些香料,找了几个挑夫本欲到北边去,哪里知道就碰上了四太子发兵。”
听了这话,黄员外重重叹了一口气:“你的香料才值多少钱?我在大名府找好了买家,到襄阳去贩棉布。哪里想到布运到襄城,却无论如何过不了河。河对岸,运货找不到挑夫,路上也不敢走!”
唐哲转头看了看一边的妇人,使个眼色。举起碗又劝了一碗酒,才小声道:“员外,我这里找到一条北去的路子。只是我货物少,做不成。如果员外愿意——”
这些日子黄员外在襄城县早已等得心焦,听了急忙道:“什么路子?”
唐哲道:“向南去,渡过汝河,就到了颍昌府境。那里现在管事的是董平,为本地土豪,手下人员众多。以前凡是官府不许贸易的各种货物,都是到北舞镇,从那里到西平的逍遥镇。西平管事的人名字叫作彭晋原,本是襄阳王观察手下将领,现在聚了数千人,极是强横。董平和彭晋原两人为了捞钱,联合起来有一条贸易线路,直到应天府。到了应天府,再去大名府还不是容易事?”
这条走私线路人尽皆知,黄员外等得心急的时候也打过主意。一是没有可靠的人联系,再一个也怕路上不安全。董平和彭晋原可不是官面上的人,自己的货物太过贵重,难保他们不下手。
想了又想,黄员外道:“哥哥,若是不太值钱的货物倒也罢了。出了意外,损失不了多少钱。棉布现在什么价钱?路上出了意外,我要陪上身家性命!”
唐哲笑道:“哥哥恁的小心!你只管弄些不值钱的东西盖住,比如栗子,哪个会知道?”
黄员外脑子还清醒,哪里会敢?在襄城多等些日子又不会死人,何必去闯鬼门关。
唐哲也不多劝。又饮了两碗酒道:“我浑家本是商水县人。现在世道太乱,外面待不得,此次与我一起,回老家待些日子——”
黄员外听说妇人要走,心里就急了。道:“商水县是陈州地盘,乱贼遍地,哪里比得襄城县?这里是王观察地盘,有大军驻守,还有巡检时时察探,最是安全!”
唐哲叹了口气:“虽是如此,奈何我是北境人,有家业抛舍不下,如何能在襄城久待?”
正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妇人突然道:“这些日子一直得员外照看,甚是感激。看看就要离别,我们且饮一杯。若是有缘,来日再见。”
黄员外看过去,就见那妇人一双眼睛如泣如诉,脸上微泛桃花,真真是我见犹怜。想起这些日子两人的浓情蜜意,黄员外心一狠,差点就答应跟着唐哲一路走。
狠了狠心,黄员外别过头去,端酒碗一饮而尽。
妇人看了看唐哲,轻轻摇了摇头。
黄员外的布匹货价数万贯,可不是小数目。再是喜欢那妇人,也不会轻易冒险。
今天唐哲的酒量很好,一直不醉。直到用完酒饭,把黄员外送走。
出了门,黄员外回头看看,失魂落魄。本来一心要与那妇人温存一番,哪里想到唐哲突然间酒量好了起来,让自己一身邪火无处发泄。
送走了黄员外,唐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问那妇人:“怎么办?黄员外就是不松口!若他不陪着我们去颍昌府,又怎么奈何得了他!”
妇人漫不经心地道:“这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不要少了我的钱!”
唐哲道:“怎么不干你的事?这个黄员外的货物值数万贯!我们得了手,少不了你的好处!”
妇人道:“你总是说少不了我的好处,到底多少好处?没个数目,到时候还不是随你满口胡说!我是上厅行首,在开封府时,不知见了多少世面!我们做这行的,跟男人睡一睡也没有什么。只当这些日子运气不好,被人睡了收不到钱,算我倒霉!”
唐哲道:“我与你都是听命于人,让我如何回复你?”
妇人道:“那你便去问一问能回复的,到底能给我多少好处!”
唐哲看着妇人,过了一会,才道:“若是钱给够了,你有办法让黄员外随我们去?”
妇人道:“虽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总是有办法可以想的。”
“好,你说要多少钱,才能卖力帮我们?”唐哲紧紧盯着妇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妇人轻轻撩了撩自己的秀发,道:“一贯钱有一贯钱的力气,一千贯钱自然有一千贯钱的力气。你愿意拿出一万贯来,我敢保黄员外无论如何逃不出我手掌心!”
唐哲道:“我帮你把话带到。大哥愿出多少钱,就看你的造化了!”
妇人只是理着头发,看都不看唐哲。唐哲没朋办法,只好气乎乎地回到房里睡觉。
黄员外回到住处,见林升源坐在桌旁饮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在桌边坐下,黄员外道:“听闻四太子要进陕西,正在汝河对岸征粮抓丁。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货物运到大名府?唉,这一趟生意,怎么碰到这样的事情!”
林升源道:“员外,现在是战乱时节,当然比不了太平的年月。若不是如此,你贩卖布匹又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利息呢?凡事有弊必有利,我们只管在襄城坐等。”
黄员外有些意外:“怎么,你现在不急了?前几日明明待不住,只是想走。”
林升源道:“却是好运气,刚才收到了我女儿的回信。她在襄阳一切平安,嘱我不必担心。随着你做这一趟生意,确实能赚不少钱,我何必急着走?”
黄员外叹了口气:“你等得起,我又如何等得起?路上费的时间久了,大名府借我钱的员外们必然埋怨。更不要说他们说不定还要加息钱了。”
林升源道:“那又如何?我们在襄城,一切都看在眼里。除了员外,并没有其他商人贩棉布。员外的本钱高了,无非是加到售价上。”
黄员外苦笑:“你想的倒好!买我布的人非富即贵,价是那么好加的么?”
第320章 姐妹
黄员外坐在门口,见妇人从旁边房子走出来。收拾得素雅洁净,不似平常里风情万种。见到门外坐着的黄员外,妇人向他展颜一笑。
黄员外心中一荡,起身道:“嫂嫂要哪里去?”
妇人道:“最近我官人的生意不顺,听闻城外一座尼庵,里面的神极是灵验。今日无事,我到那里上一炷香。愿神灵保佑,让日子快些好起来。”
黄员外看一边的小婢盯着自己,眼神不善。尴尬地笑笑,道:“嫂嫂一路走好。”
妇人辞了黄员外,到了店外雇了一头小小青驴。由小婢牵着,出了城。出城之后向北行,走过了三五里路,便就到了紫云山下。前面几株大槲树掩映下,有一座小小尼庵。
到了庵门前,妇人下了青驴,上前敲门。
不多时,门吱呀打开。里面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尼,上下打量了妇人一番,问道:“请问夫人何事敲门?我们这小小庵院,是附近员外发愿所建,并不接待香客。”
妇人道:“你回去报庵主,说开封府的玉奴今日来庵里进香,她自然知晓。”
“原来是玉奴夫人。且稍等。”小尼姑行个礼,转头进去。
不多时,小尼姑开门出来。行礼道:“夫人请进。牲畜就拴在那边马桩上,庵里有草料。”
玉奴道了谢,随着小尼姑进庵。小婢牵了驴,到旁边拴了。进庵里要了些草料,喂给驴吃。一个人坐在旁边的大青石上,托腮看着四周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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