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是他们一众兄弟姊妹中最最特殊的存在,不仅是因为他储君的身份,更因为他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及他对父皇重要。
母妃从小对她耳提面命,要讨好太子哥哥,要让他喜欢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一直做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主。
母妃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是绝对不会害她、骗她的,她也一直将母妃的教导谨记在心,所以啊,便是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决然不敢拿太子哥哥的终生大事与人玩笑。
说完来龙去脉,端木嫣围着元筠姌上下打量,啧啧称奇:“筠姌啊筠姌,你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偶然一回搞出这么大的动作,若非清楚你的品性,决然干不出那起子惑引狐媚的下作勾当,否则我真怀疑,是否是你苦苦思恋太子哥哥不成,故意制造巧合,让太子哥哥对你一见倾心。”
原本就不算平静的心湖,随着端木嫣的话音落地,瞬间惊涛骇浪!
君无戏言。
端木嫣断然不敢假传圣旨。
所以……
一见钟情是什么鬼!
她何曾与太子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更无人询问过她的身份!
忽而想起那日孟愫儿无端邀她去怡然居赴约,如今想来,定是受太子所托前来认人。
连熟识她的孟愫儿都笃定画中人是她,这说明她与画中人像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是、可是她明明不是啊……
那么画中人究竟是谁呢?既与她如此相像,又对元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元筠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世上怎会有如此精妙的巧合?
“公主,姑且多嘴问一句,我与那画中人,究竟有几分相像?”元筠姌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她的不安。
“这我哪里知道,”抬眸瞥了眼日头,“我也是听母妃说漏嘴,说是太子哥哥在宫外对你一见倾心,而后派裴凌打听你的身份,又让他事后把你的画像画下来,然后托孟姐姐去认人……”
“诶,不说了不说了,”跑进屋内,抓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对着镜子梳理稍显凌乱的垂发,“反正过几天圣旨就要到你府上,届时一切都会明了,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放下梳子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确定妥当后,满意一笑,催促元筠姌送她出府。
出府的途中,不巧遇到一众丫鬟婆子送田仁家的去找大夫。
端木嫣此番是低调出宫,一众丫鬟婆子又都是专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除了田仁家的稍微有些见识,其余都只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蛮货,压根看不懂自家小姐要她们走得远远的眼色,直愣愣往这边冲,因为从这边走去找大夫的路程更短。
端木嫣见田仁家的捂着血淋淋的脸杀猪般嚎叫,皱了皱眉头,像躲避脏东西一样快速往后退了几步,圆润的杏眼里满是嫌恶与不耐。
元筠姌还没来得及开口,端木嫣身边的大宫女率先上前一步呵斥:“尔等贱婢!见着公主非但不跪拜,反而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众人被这一声中气十足、气势威严的呵斥唬得浑身一激灵,也瞬间明悟过来对方的身份,忙不迭跪下磕头谢罪。
尤其拿着田仁家的被咬下来的腮帮子上的肉的那个婆子,因为要做跪拜的动作,不得不将手里的血肉搁在一边。
洁白的石板面,血肉模糊的团状物,对比要多鲜明有多鲜明,明晃晃闪瞎人眼,想不看见都难。
端木嫣看见了,元筠姌也看见了,俩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前者是觉得脏污了自己的眼,后者则是为在外人面前失礼而感到难堪。
“怎么回事?”元筠姌脸色发青,指着地面上那团血肉问道。
当着外人,尤其是公主的面,自然不能如实照说,否则传出去镇国公府动用私刑,夫人定要扒了她们的皮,尤其蕙质的身份在府中可是个大忌讳,万万不敢在外人面前说的。
可这帮子只会耍狠,没有半点思考能力的楞货,事到临头愣是想不出别的说辞,“这这这”了半天都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元筠姌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要滴出水,田仁家的内心默默哀叹一声,暗骂这群不中用的东西,强忍住脸颊处传来的剧痛,口齿不清说道:“回、回公主、小、小姐,老奴脸、脸上的伤,是、是被狗、狗给咬、咬伤。”
众人一听,如蒙大赦,纷纷点头附和称“是”。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加上端木嫣着急回宫,这件事还真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
第12章
夕阳西下,日渐黄昏。
元振身穿二品朝服从马车上下来,一进到大门,等候多时的管家便迫不及待上前问好:“老爷,您下朝回来了。”
元振微微颔首,正要进门,管家却连忙凑近他耳边轻语一阵。
一阵过后,元振的脸色霎时凝重起来,目光沉沉,面上虽无任何表情,但周身极低的气压能很明显地让人感受到他的怒气。
管家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元振沉声嘱咐:“派人看着,不要闹出人命。”
宁氏正与王贵家的盘点府中事务,元振招呼也不打就闯进来。
宁氏稳稳坐着,见他进来,不说起身,更不动弹,只慢条斯理端起一盏茶,自顾自饮着,余光都不瞟他半分。
王贵家的可没宁氏那般淡定有底气,为奴为婢者,首要一条便是察言观色,见元振面色似有不善,赶紧找了个借口退下。
等到房内再无其他人,元振才开门见山,眼神直勾勾盯着宁氏,缓缓说道:“适可而止吧。”
宁氏放下茶盏,毫不示弱回呛:“老爷,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且不说男主外女主内,身为主母我有权处理府中一应事宜,就说那丫头不过府中一个奴婢,她拿府中的财物出去当卖,我难道不该给她个教训么?倘若这次放过她,我以后还怎么管理府中上上下下。”
元振见她依旧装傻,口气也不善起来:“她为什么拿首饰出去当卖你不清楚缘由么?万事留一线,也算给子孙后代积阴德。”
“更何况,”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所谓的府中财物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所有权在她手上,除了她自己,府上任何人,包括我,都无权决定那批首饰的去留。”
宁氏冷笑一声:“看来老爷是想为她讨个公道呀,就是不知老爷是想以什么样的身份为她讨公道,主家老爷,”抬眸紧盯着元振,眼里的嘲讽不言而喻,“还是,亲生父亲?”
元振面不改色,施施然说道:“自然是主家老爷,我答应过你,有生之年绝不承认她的身份。”
顿了顿,“很多事情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不伤及她的性命,出了府我管不着,但在府内,她必须平安无事。”
宁氏死死盯着那张依旧俊雅的脸,攥紧拳头,尖利的指甲刺进血肉,刺痛感从手心传递,却丝毫缓解不了她心中如无妄海般广阔深沉的恨意与不甘。
韫儿啊韫儿。
你这个可怜的蠢东西。
看到你委身之人究竟有多虚伪无情了么?
你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就这么被当作利益交换的棋子,任由我捏扁搓圆,你以为会照顾好你孩子的亲生父亲,底线却只是让她活着,或者说,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
真是可笑呀,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最毒妇人心,殊不知某些男子的心思,亦是这世间最难以堪破的存在。
明明韫儿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对待她留下的唯一骨血,却可以这般无情冷漠,轻易将她当作被利益绞杀的棋子,女人的狠毒在男人的狠毒面前竟是溃不成军。
宁氏悟了,早在十三年前,宁氏就已经看透元振虚伪冷血的本性。
知道他对自己好,给自己体面,为的不过是宁家的势力与人脉。
可她仍旧不甘,甚至更加不甘!
只因像元振这样无情冷血的人,心底最深处竟仍藏有些许温情,并且将这温情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韫儿。
她得不到,韫儿也该得不到,这才公平!然而韫儿却得到了,甚至对此无动于衷。
自己最珍视、最渴求的东西在她人眼中竟如此不值一提,这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
你真该死啊韫儿,只可惜死的迟了,不该十三年前才死,从出生落地的那一刻,就不该继续存活在这世间!
宁氏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正要出言讥讽元振自以为是的深情,不妨元筠姌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宁氏心里有气没处撒,即便面对亲生女儿口气也说不上又多好,蹙眉看着元筠姌,斥声说道:“大家闺秀,慌里慌张像个什么样子!”
元筠姌愣了一下,看了看元振,又看了看宁氏,终于感觉到气氛不对,但她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微微皱眉,不悦道:“母亲,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宁氏别过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元振则始终泰然自若地坐着,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元筠姌早就对父母这副相处模式见怪不怪,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就更不放在心上了,在心里稍微斟酌一下说辞,便将从端木嫣处听来的消息告诉给元振与宁氏。
当然,仅仅只说了端木砚清中意她做太子妃,赐婚圣旨即将下来一事。
至于阴差阳错的“一见倾心”,并未当着元振的面说。
元筠姌不傻。
像他们这种家庭,每多出一个子女,属于自己的资源就要相应地减少一部分,再一个,父亲与母亲看似都是自己的至亲,实则大不一样。
元振正是当打之年,想生随时能捣鼓出一堆儿女出来,在元振眼中,她有很强的可代替性。
至于母亲宁氏,年近四旬,又与元振关系不睦,基本不会再有其他子女诞生,在宁氏眼中,她就是那个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
正是因为无可替代,宁氏必然会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为她打算,对比身为父亲的元振,可就不尽然了,由不得她不防备。
因此为保险起见,她决定先对元振隐瞒此事,待到与宁氏商量妥当,商量出个万无一失的对策后,再告知元振本人。
而夫妻二人在得知女儿即将获封太子妃后,理所应当地欣喜若狂。
尤其元筠姌再三强调,消息是由端木嫣透露出来的。
端木嫣皇室贵胄,金枝玉叶,金口玉言,此事事关国体,不是板上钉钉绝无胆子公然拿出来说,既然毫不避讳说出口,必然木已成舟,绝无可能更改。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偶然逢此天大的喜事,宁氏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爱怜地拉着元筠姌止不住地喊“心肝儿肉儿”,还不忘埋怨元振:“好歹也算是个二品大员,这么大的消息,一点口风都没有得到,还要女儿亲自来说。”
元振笑眯眯看着元筠姌,笑呵呵说道:“从前只知我儿秀外慧中,才德高洁,不曾想竟有如此造化,看来是我过于谦虚,小视了你。”
元筠姌盈盈一笑,道:“父亲谬赞,女儿能有此造化,离不开父亲母亲的栽培,若说是小视,也不尽然,京中比女儿门第高、姿容姣好的贵女也并非没有,能得如此幸事,也是祖上积有福德,才让女儿有幸嫁入皇室做正妃。”
元振哈哈一笑,与宁氏说道:“夫人,瞧瞧我们的女儿,这般懂事知礼,进退得宜,相信日后侍奉太子,定然讨其欢心,夫妻和睦相处。”话毕,欣慰一叹,看向元筠姌的眼神中尽是快慰。
宁氏满脸喜色,眸中满是骄傲自得之色,挑眉高声说道:“这是自然!我费尽心思教养出的女儿,哪有差的?”
两人因着元筠姌报告的这个天大好消息,所有的不愉快短暂性一扫而空,一家三口,罕见其乐融融起来。
元筠姌心里有事,但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始终垂眸浅笑,静静听着元振与宁氏你一言他一句的夸赞。
等到元振去书房处理公务,元筠姌才拉住宁氏,将“一见钟情”的事和盘托出。
宁氏凝眉沉思半晌,第五遍问元筠姌:“真不是你?”
元筠姌摇摇头,深深叹道:“但凡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我也不会如此惊慌失措,这段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待在府中,见过的人说过的话都有数,倘若有人主动到我面前打听我的家世,我怎么可能没半点印象。”
“这就怪了,与你十分相像,又对咱们府上的情况了如指掌,年纪也必定差不多大…”电光火石间,宁氏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张人脸,眼神乍然间冰冷下来,倏地回头看向元筠姌,紧抿着唇,点头说道:“我知道是谁了。”
“是谁!”元筠姌瞳孔猛地一缩,眼巴巴望着宁氏。
宁氏冷笑一声:“还能有谁?必然是那个贱种,她自小在府中长大,自然对府中情况了解,又与你是亲姐妹,少说也有五六相像。”
“与我有五六分相像…”元筠姌喃喃,眸中似有淡淡的不悦,像嫌恶脏东西沾身一般,将眉蹙得极深。
宁氏以为她是在担心事情败露,忙安慰:“别担心,娘会料理好一切,原还想留她一命,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了,到时圣旨一下来,娘就让她彻底消失。”眸中快速划过一抹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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