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风?”兰嬷嬷看了眼紧闭的门窗,又扭头看着雾玥涨成通红的脸,脑中闪过不对劲。
兰嬷嬷狐疑凝起眉,正要开口,“笃笃”响起的叩门声打断了思绪。
“嬷嬷。”是心檀走了进来。
兰嬷嬷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玉屏后说:“怎么了?”
“云娘娘有事寻您去一趟。”
兰嬷嬷看了眼黑透的天,“这会儿?”
心檀颔首:“奴婢来伺候公主就是了。”
雾玥在里间竖起耳朵听着两人说话,又听得兰嬷嬷离开的脚步声,才松下紧绷的肩头。
她拿手贴了贴自己烫红的双颊,长长吐出一口气。
感觉到心檀进来,拿了巾子给自己沐浴,雾玥慢慢将身体靠到浴桶边沿,光洁的背脊触到身后人布着薄茧的指腹才意识到不对。
她急转过身,对上谢鹜行专注垂低的眉眼,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谢鹜行继续鞠着水往雾玥肩上淋,薄唇轻轻启合着吐字,“公主当真以为逃了就完事了?”
雾玥想起白天的事,支支吾吾嗫嚅,“我,他。”
谢鹜行抬起眼看她,雾玥心口莫名一栗,反应极快的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娇糯糯的说:“我只是觉得他人不坏。”
谢鹜行顺势揽住她,宽大的衣袖落在水中,被打湿一片他也不在意,用指缘轻轻刮在雾玥一节节微微突起的脊骨之上,“那是我坏。”
后背升起的酥痒麻意让雾玥齿根都在轻轻打颤,扑闪着羽睫在他怀里摇头,万分笃定道:“你是最好的。”
“当真?”谢鹜行低头看她。
雾玥仰着诚然的小脸点头。
看到谢鹜行唇畔漾笑,正要松口气,整个人就被他从水里抱了出来,她慌忙箍紧他的脖子,身上的水滴全洇在他青色的衣袍上,还有许多顺着足尖淌到地上。
雾玥嗓音发急,“我都说了你是最好的。”
小公主分明是哄他,他会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么,好?他与这个字就不沾边。
谢鹜抱着她迈步往床帏走,用无比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我也只是想对公主再好一点,想帮公主擦身而已。”
雾玥才不信他,踢晃着小腿表示不满,湿哒哒的脚在他衣袍上留下一个个印子,偏偏又不重。
谢鹜行垂目,小公主分明气恼又包容着他的所作所为。
她现在包容着他,将来不了呢?
谢鹜行抱着雾玥坐下,低首将额头轻轻贴在她肩上,“我知道我不好,这辈子都不可能像陆步俨一样遵照着仁善做事,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报仇,这是在遇见公主前唯二的念头。”
雾玥茫然停下踢动的脚,稍偏过头,只看到谢鹜行叠拢的眼睫。
“直到有了公主,这烂泥一样的人生,才终于有了些光亮。”他低声喃语着,箍在雾玥腰上的手臂颤抖着收紧,仿佛陷在自责中,“可我却变得越来越不知足,贪婪无度的想要公主的一切,不正常的像个异类。”
耳边谢鹜行低迷的嗓音让雾玥心口生疼,回想起当初他被人欺凌,眼里没有一丝光亮的模样,又听他说自己是异类,更是呼吸都揪紧了。
“不是的。”她抬手扶上谢鹜行的手臂,指尖因为急切而嵌的很紧,“谢鹜行你是最好的,比任何人都好。”
谢鹜行在她颈边微微漾笑,如同得逞一般,轻启着唇贴上坠在她肌肤上的水滴,再慢慢轻吮去,“那我接着帮公主擦身。”
皮肤窜起的颤栗让雾玥呼吸乱了乱,她轻轻攥起细指,眼眸浮红着小幅度点头。
……
兰嬷嬷从云兮柔房中出来,又往雾玥寝殿去,守在外头的心檀看到她过来,忙迎上前去说:“嬷嬷,公主已经睡下了。”
“睡了?”兰嬷嬷往殿门处张望去。
雾玥恍惚间听见了兰嬷嬷的说话声,湿迷的眸子微微缩紧,抵在谢鹜行肩上的双手仓皇屈拢,使着力道想要将人推开。
谢鹜行头颅底埋在她心口,感觉到肩膀被掐紧,反吃的更大口。
雾玥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同时想起方才嬷嬷问自己的话,昏沉沉脑袋也变得清醒。
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外头。
好在殿外兰嬷嬷见果真熄了灯,也没有坚持进来,点点头就离开了。
听到心檀送嬷嬷离开的声音,雾玥凝满仓皇的眸光一松,小口喘着声,气息不定地轻声说:“嬷嬷都误会你……好男风了,将来,要怎么解释。”
谢鹜行闻言停住了吞吻,迷沉的黑眸化进一点清明。
雾玥又想起心里的那些不安,“谢鹜行,你为什么任由那些人误会你喜癖,谢鹜行,你在外头都不与我说话了。”
他这样的乱臣贼子,是决计不会有好下场的。
陆步俨的话又一次在雾玥耳边响起,她扣紧按在谢鹜行肩头的十指,“谢鹜行,现在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下颌被扣起,雾玥那些忐忑不安的话都被谢鹜行吞进了口中,须臾才松开。
黑暗中,雾玥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到他含笑的嗓音,“不过是还有一些烂摊子要收拾罢了。”
雾玥还想要追问,谢鹜行抱着她揭过话题,“对了,贺兰绾送信来了。”
雾玥一愣,忙撑坐起身,惊喜道:“表姐来信了?”
她回到京城才知道,她离开没多久,表姐就收到姨母染病的消息,所以提前回了月夷。
雾玥急着想要看信,催着谢鹜行问:“信呢。”
“我去拿。”
谢鹜行点了一盏灯,从丢在一旁的外裳里翻出信递给雾玥。
雾玥急忙拆开信,谢鹜行重新将人抱进怀里,问:“说什么了?”
“信上说表姐已经回到月夷,姨母身子也已经无大碍,等有机会她会再来看我。”雾玥说完把信叠拢抵在心口,不舍和落寞涌上心头。
皇嫂和陈太医离宫,现在连表姐也走了,虽然表姐说会在来看她,可也不知道是何日。
雾玥嗓音闷闷的,满是遗憾的说:“都没跟表姐道别。”
她说着仰头看向谢鹜行,“也还没让表姐知道你的身份。”
谢鹜行若有所思的沉吟,月夷么。
“有机会的。”他敛起眼里的深色,低头在雾玥脸畔吻了吻,“不早了,公主睡吧。”
*
最炎热的一段夏日在沉闷中度过,九月的天终于带来了些许凉爽,可谢鹜行越来越忙碌,雾玥时常几天都见不到他。
只是每当她问起,他总是言语轻松的揭过,雾玥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她甚至感觉整个皇宫都压抑一股推不散的阴翳。
晌午时分,用过午膳,雾玥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子边摆弄着插花,抬眸就见合意兴冲冲的从中庭跑来。
“公主。”合意笑着跑到廊下,隔着窗对雾玥道:“公主之前让人去寻的会打铁花的匠人已经到京城了。”
“真的。”雾玥眸光一亮。
总算赶在谢鹜行生辰前把人请来了。
“快带我去瞧瞧。”她快走出寝殿,走了两步又回头警惕看着合意,“你没让谢鹜行知道吧。”
合意赶忙说:“哪能呐,奴才嘴可严实着呢。”
雾玥弯唇一笑,“那就好。”
*
金銮殿上,谢鹜行一把掷了官员呈上来的纸张,“咱家让你们抓逆贼,你们就拿回来这么些东西。”
漫天得纸章飞扬后又散落到各个官员脚边,每一张上面写的都是一首打油诗,
奸臣持政乱朝纲,
欺君罔上背道行。
奸臣不除灾祸起,
天下将乱家国亡。
跪在殿中央的官员额上浮汗,“回内相,这些都是地方官员呈上来的,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首打油诗就在百姓间流传开了。”
谢鹜行走到他面前,皂靴踩在纸上,“为何传的,何时传的你们不知,那你们倒是说说看,这奸臣是指的谁?”
官员伏身在谢鹜行脚边,脊背僵硬说不出话,良久硬着头皮才道:“定是有人在背后散播谣言,故意抹黑内相。”
“原来指的是咱家。”谢鹜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官员背后冷汗直冒,“下官的意思是,将造谣者全部抓起来,以儆效尤。”
谢鹜行反身道:“凡是传谣者,一律杖毙。”
“至于萧沛,咱家再给你们半月,抓不到,就提头来见。”
……
连着几日雾玥都忙着给谢鹜行的生辰做准备,担心他知晓,都是悄悄去见打铁花的匠人。
这天她正沿着金銮殿外朝房往宫外去,就见一行官员面色凝重的走大殿出来,待人走远,她注意到一张飘落在地上的纸,好奇走过去捡起。
看清纸上的一个个字,雾玥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
“公主,倒时我们就先把柳架搭起,旁的都方便。”匠人在雾玥面前比划着说。
雾玥魂不守舍地点头,满脑子都是那首打油诗的内容,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传来的,都已经传到宫中,那说明在百姓中可能都已经传遍了。
她抬眸问面前的人,“几位师傅一路进京,可有听说什么关于宫内的谣传。”
“这。”几个师傅面面相觑,旋即纷纷摇头。
若说谣传那定是有的,只是谁也不敢说而已。
雾玥按下心里的忐忑,吸了吸气又问:“这个打铁花,真的能保佑人平安顺遂么?”
师傅重新挂上笑脸,“这是自然,见了这铁花,保准福顺平安。”
“那就好。”雾玥抿着微笑点头。
雾玥开始盼着谢鹜行生辰这日早早到来,而临近的这几日整个京城就像变了天一样,连接的阴雨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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