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笑,一齐进坞堡,在底楼客厅坐定。
用罢午餐,顾恺之邀戴逵指点他的《秦淮春雨图》和《新亭对泣图》,陈操之见谢玄此次来与上次颇不一样,常有忧色,便问何故?
谢玄不答,却道:“子重兄,随我到堡外散步一回如何?”
陈操之知道谢玄有话要单独与他讲,便同他下了楼,出了坞堡大门。
秋末冬初天气,已经颇有些寒意,午后斜阳暖暖地照着,柳林疏疏,远处的明圣湖秋波浩渺,坞堡后的九曜山青黄交接,比之春夏的一碧青山别具秋山之美。
谢玄一边观景,一边往西缓缓而行,开口第一句就是:“子重,我四叔父兵败淮南,消息是半月前传到的,四叔父已回到建康听候朝廷处置。”
陈操之叹息一声,无语。
谢玄道:“四个月前你就对家姊说过我四叔父此次北征恐难获胜果,当时我不以为然,只有我三叔父颇为忧虑,亲去淮南为四叔父参谋,没想到还是溃败了,不知子重当时是如何料到的?”
陈操之道:“也不是料到,只是担忧而已,燕国慕容氏善用兵,令叔谢豫州才华横溢,是庙堂之器,于为将之道恐怕有些生疏——”
谢玄道:“子重所言真让我吃惊,王右军也曾这么评论过我四叔父,我四叔父北征路上,犹自吟诗啸傲,直似游山玩水,又称呼手下将士为劲卒,大失军心,以至于大溃败。”
陈操之问:“安石公是否准备出山了?”
谢玄盯了陈操之一眼,笑了笑,说道:“子重对我陈郡谢氏了如指掌啊。”
陈操之道:“安石公不出,如天下苍生何!现在该是安石公一展抱负的时候了。”
谢玄道:“我三叔父已在建康,为四叔父兵败之事四处奔走,我此次来这里,其实是要赴建康,家姊以及另外四位从兄弟过几日也要取道钱唐同赴建康,以后就在建康乌衣巷居住,暂不回会稽了,所以我来是向子重道别的。”
第三十三章 谢道韫的承诺
柳外斜阳,秋光映水,陈家坞的秋日静美得宛若世外桃源,坞堡靠西一侧,有一大片菜畦,秋冬之际,芥菜、萝菔、白菜青绿可爱,还有累累垂垂的黄瓜和秋茄,来圭在汲水灌园,来圭妻子赵氏赶着一群大白鹅从小溪边回来,这些鹅是去年才开始养的,约有三十余只,雪白的羽毛、长长的脖颈,“吭吭”地鸣叫着——
大白鹅昂首阔步从陈操之、谢玄二人身畔走过,鹅掌蹼足踏过泥地一片“沙沙”声响,倒像是一队耀武扬威的士兵,赵氏停下脚步,微笑着向操之小郎君和客人万福,然后再赶着白鹅进坞堡。
谢玄看着白鹅走过,好半晌不说话,但看得出他内心颇为挣扎,终于开口问:“子重,你上次在东山见到了家姊是吧?”
陈操之心想:“这你早就知道的啊,看来要问的不是这个。”点头道:“是,在曹娥亭上小坐了一会。”
谢玄问:“那么子重有没有向家姊承诺过什么?”
陈操之黑而秀密的眉毛微微拧着,侧头看着谢玄的眼睛,说道:“有过承诺——”
谢玄斜飞的双眉慢慢竖了起来,眼睛眯起,英俊的脸庞有一种威煞之气,却听陈操之继续说道:“我说八、九月间徐邈来我这里时,我会与徐邈一道前往东山拜会安石公,到时再与英台兄一聚,只是现今我母亲身体欠佳,只能失约不能前去了。”
谢玄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笑了笑,说道:“我敬子重的才识和人品,只是家族利益当头,我还要再问一句,家姊是否向你承诺过什么?”
陈操之不喜被人盘问,他问心无愧,他也明白谢玄问这些的用意,家族利益第一,绝不能让家族利益受损,友谊要退居次位——
陈操之默然久之,谢玄也不催问,只是目光炯炯盯着他。
陈操之淡淡道:“正如幼度兄与我在余暨客栈月下长谈、正式订交一般,英台兄也说要与我终生为友,仅此而已。”
谢玄遥望五里外的明圣湖,微微摇头,不知想些什么,好一会方道:“子重,弟失礼了,请见谅。”
陈操之道:“无妨,幼度还有什么话要问的?”
谢玄微现愧色,说道:“我三叔父从京中来信,提到了子重,说司徒府拟擢升一批寒门入士籍,钱唐陈氏大有希望,据说要各族派杰出子弟参加十八州大中正品评,我原以为子重已然赴建康,不如过两日与我同行如何?”
陈操之道:“我母风烛残年,我何忍远行,我已放弃建康之行。”
谢玄不禁动容,沉默半晌,叹道:“子重纯孝,让人起敬,然而失此良机,也实在太可惜了!”
陈操之与谢玄回到坞堡西楼,戴逵与顾恺之在对坐论画,戴逵见陈操之回来,欣喜道:“戴某来钱唐,只为赏陈操之的妙曲,没想到操之的花卉画法亦别具一格,你这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顾恺之代答道:“卫师与张安道俱无此点染法,纵览历代画卷,也未曾得见,子重是去年才正式学画的,以前爱信笔涂抹,竟悟出这等技法,真是奇才。”
戴逵亦道:“诚然奇才,戴某不虚此行啊,见识了卫先生的两位高足,都是后生可畏。”
陈操之就用笔、用墨和着色的一些疑难向戴逵请教,戴逵不吝赐教,说道:“笔有四势,谓筋、骨、肉、气,笔绝而不断谓之筋、起伏成实谓之肉、生死刚正谓之骨、迹画不改谓之气——又有运笔五法,平如锥画沙、圆如折钗股、留如屋漏痕、重如高山坠石、变如百川归海,操之灵气特出,尚欠磨练,请记这四势五法,日后开一代画风,正在操之与恺之二人尔,至于用色,恺之运用妙到毫巅,已非我所及,你自向他请教。”
戴逵又讲画面的黑与白、动与静、强与弱,疏与密、虚与实等等的对比,把绘画形式之美讲得极透彻,不但陈操之,顾恺之也听得入神,感觉大受裨益。
陈操之也深感与名士相交,绝非仅获虚名,受益之深难以估量,这也就是为什么世家大族子弟也未见得如何刻苦,但自然谈吐、见识不凡,因为他见识到的都是学识丰雅之辈,耳濡目染,琴棋书画不学自会。
不知不觉夜色笼罩下来,晚饭后,因为陈母李氏要早睡,陈操之先陪母亲说一会话,陈母李氏虽然精神依然不佳,但心情愉快,说道:“丑儿去陪客人吧,莫要冷落了客人,剡溪戴安道先生名气很大,早先你父亲就说起过这个戴先生,说戴先生多才多艺,却是屡拒征召,隐居不仕,我儿要虚心向戴先生请教。”
陈操之应道:“是,我傍晚时就听戴先生论画,戴先生高才卓识,让人敬佩。”
陈母李氏道:“汝父曾说这戴先生鼓琴江左第一,娘看到戴先生有个童子抱了琴上去,却一直未听到戴先生弹奏,娘想听戴先生鼓琴——”
陈操之笑道:“好,待我来引起戴先生鼓琴之兴致。”便取出柯亭笛,悠悠吹了两支曲子——《忆故人》和《青莲曲》……
三楼的顾恺之、徐邈正与戴安道、谢玄倚栏说话,顾恺之忽然闭嘴,因为陈操之每夜为母吹曲都很准时,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
戴安道正听顾恺之说去年冬月吴郡花木绘画雅集的事,怎么突然就没声音了,正纳闷,就听得一缕清音悠悠而起,圆润宛转,雅致从容,偌大的陈家坞堡都沉静了下来。
戴安道凝神畅心领受这美妙的音乐,音乐为心声,展现演奏者的气度和情怀,深情和感伤如水一般流淌,隐含母慈子孝、浓浓亲情——
箫声消逝,凉风拂来,九月十七,明月正圆,冷冷洒落一地月光。
谢玄道:“戴先生,这是陈操之为母吹曲。”
顾恺之道:“每日这一刻,真让人俗虑全消。”
谢玄心里感叹:“子重竖笛曲,迷煞多少人,我姊谢道韫简直是迷得茶饭不思,要与子重终生为友,她是一女子,不是什么英台兄,如何与子重终生为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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