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个传奇没落的年代,每一个傅氏子孙都曾想过驰骋疆场,回到祖先曾经征战过的那片大地。
可是他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整整停留了五十多年,傅氏没有人有能力再建功业。
直到傅虔的出生,所有人都说这个孩子将星入命,理应为国效忠,光宗耀祖。
可是他出生时尚不足月,气血微虚,几乎很难成为习武之才。
于是他父亲请了一位严厉的师傅,每日闻鸡起舞,日落而息,不分严寒酷暑,这么一练就是十年。
对于一个尚未领悟何为忠肝义胆的小孩来说,一个家族的使命就这样背负在他那稚嫩的肩上,这实在是太艰难了。
倘若那时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将,那么那些晦暗无比看不到光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很多?
傅虔眼中微微有些潮湿,他低头吻了吻怀里的少女,却笑着出声:
“那不如,把这句话留给我们的孩子?”
杨蓁笑了,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瞧出了他眼睫上的些许亮晶晶的雨珠。
她凑上去吻了吻傅虔的眼睛:
“傅虔,你永远都是我心中,最厉害的大将军。”
他们一直在雨榭里待到日暮时分,傅虔这才准备送她回宫去。
走在路上,杨蓁好奇地问:
“明日就是比武盛宴了,傅虔你不需要练练拳脚么?”
傅虔又恢复了一贯那淡淡的神情,斜眼反问:
“若是你来当陪练,我倒是可以考虑。”
杨蓁瞪圆了眼睛:
“我……我若是当陪练,还不被你打哭吗?
不如……杨曦考虑一下?”
傅虔失笑:
“行,那我回潼关之后就转告他。”
提起杨曦,杨蓁又有些踌躇。她想起今日华素夫人让她母后断了双腿,若是二哥知道了也不知作何感想。
“傅虔……今日你可不可以好好陪陪二哥?”
“我陪他做什么?”
“……”
杨蓁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傅虔,杨曦曾经喜欢过华素夫人的事情。
谁知傅虔竟主动开口:
“你是说华素夫人的事?”
杨蓁吓了一跳,赶忙四处看了看,瞧见周围没人这才开口道:
“你……你也知道了?”
傅虔瞧了瞧她,笑着说:
“南陈是我同杨曦和四皇子一同攻下来的,你莫不是忘了?”
杨蓁恍然大悟,随即又坏笑着走上去问:
“哎,那为什么,二苏这么有名的美人,你却一个都没瞧上呢?”
傅虔假装想了想,十分严肃道:
“大约是因为,不够美吧。”
杨蓁喜滋滋地将一张小脸凑上去,搂着他的胳膊甜唧唧地问:
“那……你是不是我最好看?”
傅虔忍俊不禁道:
“恩,你最好看。”
把她送到宫殿外头之后,傅虔便走了。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扒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傅虔走几步便回头看看她,眼中夜色幽微,心中甜上心头。
刚回到宫中,晴初和秋雨并其他的几个小宫女便上来服侍她。
杨蓁一边由着她们给自己解衣裳,一边问道:
“晴初,母后今日送去审讯的那个丫头,招了么?”
晴初闻言,摇了摇头:
“奴婢去打探了好几次,那丫头似乎嘴硬得很。酷吏见她身子骨弱,似乎也不敢用重刑,怕稍不注意人便没了。”
杨蓁长叹一声。
这个雪芽是她如今摸到了一条眼线,若是断了,那么他们又要陷入被动中了。
她一边出神地想着,外面突然有人通报,说是有人求见她。
杨蓁换好了衣服便出去见人,只见来人是母后身边的宫女。她向杨蓁规矩地行了礼,而后禀明来意:
“公主殿下,那雪芽怎么也不肯说话。皇后娘娘派人去了两趟,各种刑都用遍了,还是没问出什么。
皇后娘娘派奴婢来告诉殿下,左右陛下未曾怪罪,这件事就当过去了也无妨。”
杨蓁心下有些佩服这位雪芽,她只身陷入僵局之中,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
她突然想亲自去一趟。若是能靠智取问出些什么也未可知。
想到这,她便立即开口道:
“无妨,本宫再去一趟就是。晴初,你去备辇,即刻便出发。”
过了半个时辰,杨蓁终于到了那座潼关行宫里的简易监牢。
这里面从前不曾住人,看起来倒是干净得很。
杨蓁让侍女们陪着走进去,在最大的那间牢狱里看见让挂在柱子上的雪芽。她通身的衣裳全让鞭子打烂了,整个人都虚脱着。
看见杨蓁,她的眼中露出些许不屑,似乎觉得对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杨蓁这一路上仔细想了很久,早已准备万全。
她遣退了酷吏,身边只留了晴初。
雪芽显然并没有再拿正眼看她,而是静静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休息。
杨蓁走到她面前很近的地方停下,细细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雪芽,你虽说只是亡陈的一个小小的人物,但你或许也知道许多内情罢?”
雪芽没有吭声,杨蓁继续将自己如今已经掌握的线索故作不经意地提起:
“听说你们打算从陆子胥身上下手,逼他起兵谋反,这事可是真的?”
雪芽猛地一睁眼,一双眸子鹰唳一般瞧着她,满是惊愕与骇然。
杨蓁不动声色地继续说:
“从前你们的大本营在楚国属地,有苏皇后庇护,显然比在大孟要安全的多。
可是今天,楚皇将十二城池送给本宫做大婚贺礼。”
闻言,雪芽竟然闭上了眼睛。杨蓁心里一沉,以为是自己猜测失误。难道他们的大本营并不在那十二城池当中,是令狐骁判断失误了?
就在她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雪芽却缓缓睁开双眼,眼里泛起一阵深不可测的波澜:
“母族衰微,但绝不投降。公主殿下,你还是死了这份心思的好。”
话问到这儿,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杨蓁只知道十二城池当中一定有一座藏着已经灭亡的陈国人建立的某个秘密组织,可是她却猜不到是哪里。
她脑中不断地过这今天白天见到的那副十二城池的概况图,只有邺城和柳舟两座城池建立在群山环抱之中,也是最适合作为秘密场所的地方。于是杨蓁横下心来道:
“邺城南北不过区区八十里,任你们有多少人,能逃脱王军的手掌?
若是你再多说一些你们南陈的计划,我或许可以考虑只将他们送到岭南居住。
雪芽,你还想让南陈再经历一次屠城吗?”
看见雪芽眼中难以抑制的惶恐,杨蓁断定自己赌对了。
雪芽开始逐渐颤栗,肩头不由地耸动,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杨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多言语。
过了很久,雪芽这才哽咽道:
“如你所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棋子,早就被线人抛弃,根本无法掌控巨大的秘密。
只是我曾经听闻,在京华当中有一个位高权重但隐世多年的人物,似乎在许多年前便成为了我们的线人。有他在,你们无论做什么也会活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杨蓁对于这样的线索,不由地有些失望。
但好在聊胜于无,知道他们当中有了叛徒也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忽然,她又想到一个问题。
前世那个在傅虔的伤药当中下药的军官,那到底是谁?
那天深夜实在是太黑了,除了他胸前那绣着银纹大虎的花纹之外,她什么也没看到。
会不会雪芽所说的就是他?
杨蓁开口询问:
“你们南陈所有的棋子,到底有多少?”
雪芽老老实实地回应:
“光我所知的,宫里曾经有三四条眼线,只是都断的差不多了。”
杨蓁看着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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