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李氏是哪里人?”
侯夫人沉思许久,“好像是……刺桐?对,刺桐,她说起过,她幼时还未被卖给人牙子前,就住在刺桐。”
侯夫人这样的人物,本不会特意去记一个下人的身份籍贯,只是李氏太不寻常,她长相貌美,身段玲珑,一开始还打过武宁侯的主意,想要留在侯府做个妾室,只不过被侯夫人看穿了,她可怜李氏的遭遇,但绝不会允许李氏在她面前耍手段,于是暗示老夫人,将李氏指婚给了薛府家仆。
后来她又盗窃财物,东窗事发,被赶出侯府,事情闹得不小,侯夫人对她印象很深。
“明日,我派人去刺桐打听打听她的消息。”
武宁侯声音沉沉,“夫人,这件事你万不可与旁人提起。”
“我知道。”
*
腿伤好后,程明簌便回翰林院上职了,薛瑛待在家中,有时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没个人拌嘴,倒有些不习惯。
她找了个时机,打听到齐韫的住处,在他的休沐日登门拜访。
齐韫家中贫寒,考中进士后虽改善许多,但也没有阔绰到哪里,不过至少不用像从前一样,大冬天抄写书籍,双手生满冻疮。
他租了一间院子,将母亲与弟弟妹妹接了过来,家中没有仆人,薛瑛出现在巷子里时,齐韫正在教弟弟妹妹认字。
他今日休沐,难得休息,薛瑛叩了叩门,齐韫听到声音后抬起头,看到她时眼睛睁大些许,光芒闪烁。
“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打听过,你们大理寺的官员这旬能有几日假,我就直接来寻你了,在你家,应当没有什么同僚能瞧见我吧。”
“没有的。”
薛瑛笑了笑,“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她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包裹,齐韫怕她累着,先伸手接过。
“是我兄长前几日从边关寄回来的,有一些好吃的,我多带了些,分给你弟弟妹妹吃。”
齐韫没想到她还会想到他的家人。
身后传来弟弟的声音,“大哥,你在同谁说话呀?谁来了?”
齐韫身后探出两个小小的脑袋,探究地往外张望,看到薛瑛时俱是一呆,“仙女!”
齐韫的弟弟妹妹年纪不大,十岁左右的模样,个头堪堪到他胸口。
“哎呀,嘴真甜。”薛瑛羞答答地说:“我就是仙女呀。”
她明眸皓齿,顾盼神飞,比仙女还要好看,齐韫抿了抿唇,示意两个孩子道:“叫姐姐。”
“仙女姐姐好!”
薛瑛眉开眼笑,将包裹里的奶糕和肉干分给他们。
“阿韫。”薛瑛说道:“我过几日就和离了。”
齐韫看向她,“过几日?不是说还要两个月?”
“我哥哥写信回来,让我和离的,我爹娘很听哥哥的话。”薛瑛说:“我自然是听他们的意思。”
齐韫沉默许久,忽然道:“程子猗愿意吗?”
“谁管他愿意不愿意。”
薛瑛一想到他便来气,“成天就知道气我,还喜欢和我抢被子,抢枕头,用我的发油和熏香!”
她骂起程明簌来,一句接一句,絮絮叨叨地数落着,语气是抱怨的,眼神却生动鲜活,仿佛那个“讨厌鬼”就站在眼前让她指着鼻子骂。
齐韫沉默,她口中的程子猗似乎并没有多可恶,甚至齐韫能感受到,两个人打打闹闹,应当关系是极好的,就像新婚小夫妻那样,时而吵架,可是又极依赖对方,句句离不开彼此。
齐韫慢慢垂下眸子,“阿瑛,别说了。”
薛瑛停下来,看向他,“怎么啦,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说起他。”
齐韫点点头,“嗯。”
“那就不说他。”薛瑛笑盈盈地问道:“我们夜里去汴河上划船好不好?”
她很早就想去划船了,不过薛瑛先前一直身子弱,所以鲜少尝试,不过她最近每天都吃得很多,觉得自己的力气都变大了,跃跃欲试。
齐韫什么都依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汴河画船游荡,夜里,华灯初上,薛瑛拉着齐韫到岸边租船。
她戴着帷帽,遮住脸,旁人看不出她的身份,只以为是个与情郎一起出来相会的漂亮姑娘。
登上船后,齐韫划动船桨,拨开水面,船只缓缓向前飘去。
薛瑛坐在船头,她想玩水,但又怕像去年那样,贪凉着风寒,若是掉下去可就糟了。
于是只能伸出手,拨动两下水面,岸边游人如织,水面波光粼粼,照在她雪净的面庞上,眼瞳中似有秋水流动,璀璨夺目。
齐韫看着她的身影,心头沉沉。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失神地看着少女随风飘扬的长发,薛瑛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也想试试划船。
然而,她刚站起的一瞬间,脚下的船只与旁边另一艘小船相撞,船面都跟着晃荡一下,薛瑛脚下一歪,惊呼,身体踉跄往前,齐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他那只并不完美的手拉住她,薛瑛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齐韫已经退到一旁。
“对不起。”他绷紧嘴角,轻声道:“吓到你了。”
这是他无法在薛瑛面前展示的伤痛,胆子小的姑娘看见断指都会害怕。
薛瑛回过神,摇摇头,“没有的。”
船面未稳,缓缓穿过冗长的石桥,一片阴影覆了下来。
昏暗中,薛瑛拉了拉齐韫,指着桥洞下的影子,“你看。”
岸边的灯光穿进来,二人的身影映在墙面上。
薛瑛伸出手,曲着两根指节,她动了动,墙上的手影也跟着动。
齐韫看着,渐渐愣住。
张开的手指犹如长翼,影子像是腾飞的鹤,“你看,像不像一只正在飞的鹤?”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桥洞下显得格外清亮,“我的手是健全的,不过想要做这样的手影,必须曲起两根手指,这样才像是鹤,所以,有些残缺不一定就是残缺,有些完美,也不一定就是完美。”
齐韫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抹灵动的鹤影,又缓缓看向薛瑛在昏暗中莹白如玉的手。
他喉头滚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心头情绪浓郁,涨满胸腔。
薛瑛划了一会儿船就累了,她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岸上放风的采薇都要急坏了,她使唤齐韫将船划到边上。
齐韫先上岸,一开始想要拉她的手,又觉得僭越,只虚虚握住胳膊。
薛瑛衣裙精美,带着香气的衣摆拂过齐韫的掌心,柔和得像是一片云。
齐韫没敢用力,他做惯粗活,手指粗糙,担心会勾坏她华美的衣裙,小船轻晃,薛瑛上岸时脚下不稳,齐韫只好用力揽住她。
少女身躯柔软,比云彩还轻。
齐韫僵着身子,不知所措。
薛瑛抬起头,盯着他绯红的脸。
他脸怎么红啦?是不是害羞?
薛瑛凝视着齐韫的脸,晚风拂过,吹起她帷帽的帘子,浓艳秀丽的脸露了出来,清澈的眸子好似能摄魂夺魄。
齐韫怔然,心脏怦怦跳,一时忘了松手,痴痴地看着薛瑛,慢慢地,不受控制地俯身。
两个人挨得极近,气息拂到对方脸上,薛瑛睁大眼睛看着齐韫越来越近的脸,一时忘了要做什么。
他要干什么,亲她吗?要是他亲她,她要躲吗?
薛瑛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忽然,一只手从后伸来,摁住她的肩膀,力道极大,好似镣铐,薛瑛惊呼一声,下一刻,她被人直接从齐韫怀里提了出去。
程明簌阴恻恻的声音自耳畔响起,“真是好一对璧人啊。”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不被偏爱的人才可怜……
程明簌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岸边看了多久。
先前放在卧房桌上的包裹不见了,他便知道薛瑛又去见齐韫了。
一开始,程明簌并没有想找她。
他原本已经决定好,主动去和武宁侯说和离的事情,侯府重脸面,这样的事情要商量许久才会作出决定,与其让他们为难,不若自己主动些。
在找武宁侯前,程明簌想先与薛瑛商量一下,但他回到卧房,却见里面空空荡荡,薛瑛并不在,程明簌等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也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吃饭的时候,侯夫人关切地问起她的去处,程明簌垂着眼,替她撒了个谎,“早先她说要和几个闺秀去东市看新到的胭脂水粉,要晚些回来。”
侯夫人不疑有他,只说道:“瑛瑛这孩子,成婚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收收心,贪玩。这样,我叫下人弄一些饭菜出来放在食盒里,你一会儿带回去给她吃。”
程明簌点点头,“好。”
侯府再怎么对嫡女千娇万宠,也不可能允许她婚后还出去与别的外男私会,所以程明簌并没有说实话。
饭毕,回到愈发显得空寂的卧房,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窗外夜色渐浓,程明簌心中的烦躁如同野草般疯长。
她那样笨,心思又浅,莫不是被齐韫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去?万一……一些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他猛地站起身,再也无法安坐。
程明簌直奔齐韫府邸,院前蹲着两个正在玩蹴鞠的小孩,程明簌往里看了看,齐家不大,一眼看出薛瑛不在此处,他转身,脚下加快,朝着汴河最繁华的地段奔去。
夜里,汴河水声潺潺,光彩流转,游人如织。
河岸边走过不少才子佳人,程明簌目光穿过人群,远远地看到采薇。
她与薛瑛形影不离,薛瑛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
采薇坐在岸边的小摊子上,小姐同齐郎君游船去了,走之前给了她两锭银子,让她自己先在附近转一转。
薛瑛出手阔绰,对身边的下人一向宽和大方,采薇也不忸怩,拿了钱,坐在岸边的饮子摊前,面前摆了紫苏饮,冰碗等等,她埋着头吃得真香,想叫老板再添一碗,一抬头,冷不丁对上程明簌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来的,无声无息地走到她面前,一片阴影落了下来,程明簌神情淡漠,声音不大,却冷得像淬过冰的寒刃,“薛瑛呢?”
采薇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汤匙“哐啷”掉在碗里,舌头好似打了结,“姑娘她她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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