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勉强出声,也只是哽咽。潘灵儿放下手,看着泪如雨下的昭华,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如小时候那般,将她搂入怀中。
昭华彻底压制不住,反抱住潘灵儿埋在她颈间哭起来,只是才一触即她后背,潘灵儿忽然“啊”地轻叫了一声,再看她秀眉紧蹙,紧咬下唇,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怎么了?”昭华讶异问。
潘灵儿眼神闪躲着避开她的视线,“昨夜不小心摔了一跤……”
昭华却想起之前侍女说的那一句“潘氏昨夜奉命来此”,她心里“咯噔”一下,恍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分说地拽住潘灵儿的衣襟往两边一扯——
宽大的衣衫被剥落肩头,衣衫下白皙的皮肤上印着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迹,有些像是被掐出来的,有些像是被咬出来的,更有些痕迹竟像是被烫出来的……
昭华不是不通人事的闺中女郎,她瞬间便明白潘灵儿这一身的伤痕出自谁手,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脑中眩晕不止,她跌坐在地上,嘴唇颤抖,“我知道……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能毒辣至此。”
她甫一松手,潘灵儿慌忙穿好衣服,扭头瞥见昭华失魂落魄地呆坐在
地,忙上前去搀扶她,却反被昭华一把抓住。
她的眼神如针锋一般刺着潘灵儿,“潘姊姊,你恨他吗?”
“……”
昭华对魏桓用情至深,为了他甚至不惜数次忤逆陛下,这潘灵儿都是知道的。眼下她虽有和好之意,潘灵儿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口出怨言,只能斟酌着说:“太傅虽不怜惜我,也是我自作自受的缘故,我不敢有恨。”
木然地冷笑一声,昭华道:“我却恨毒了他。”
潘灵儿愕然抬头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而昭华已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恨他心有旁骛,恨他装模作样、虚情假意,更恨他里通敌国,视我裴氏江山为其掌中玩物!”
潘灵儿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昭华,你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抹干了眼泪,昭华彻底冷静下来,她凑在潘灵儿耳边将自己在书房外听见的魏桓与何承天之间的密谋,以及方才受到那封信上所写的内容大致与她说了一遍,然后看着潘灵儿颤动不已的眼瞳,沉声道:“我今日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魏桓将我软禁在府中,若想进宫将此事告知我皇兄,我只能靠你了。”
“我?”潘灵儿浑身颤了一下,下意识地退缩,“我,我哪儿有那样的本事……昭华,我不行的。”
“潘姊姊,你听我说!”
昭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硬掰过潘灵儿的肩膀,迫她与自己面对面,“我已经想好了,一会儿我装作把你带回我屋中训斥,届时你我换了衣裳,你扮作我的样子,只推说要休息躲在房中,而我借你的身份趁机出门。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被魏桓发现的!”
潘灵儿还是不住地摇头拒绝,“不行,不行,昭华我做不来的,你还是另想法子……”
昭华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抗拒——
“潘灵儿,你想一辈子都依附男人,过当下的日子吗?”
猛地怔住,潘灵儿茫然眨了眨眼,只觉心头莫名钝痛了一下。
魏桓,她的先夫陈平,还有许多许多她曾经的裙下之臣,他们的或模糊或清晰的面庞自她脑中划过,似流水一般,倏忽便没了痕迹。
她于男女之事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本领,除陛下以外,但凡她想要,没有得不到的男人,她曾经颇以此为豪壮。但到头来,除却短暂的鱼水之欢和这满身疤痕,她究竟从男人身上,得到了什么呢?
像是被扒光衣服,潘灵儿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昭华看见她的头深深地垂下去,半晌才发出声音,“可是昭华,我除了依附男人,又有什么出路呢?”
“不止是我一人,这天下的女人大多都只能如此。说到底,像你一样能投身天家的女子又有几人?我想不到别的法子,我想用我仅有的本事给自己挣一个安稳的前程,我有错吗?”
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她终于抬起头,喘着气看着昭华,狐狸一般的眼眸中再没有半点魅惑,有的只是满满的不甘。
“有,有别的法子的。”
顿了顿,昭华轻轻道:“只要你助我,我会向皇兄如实禀报你的功绩,待此次事成,我求他封你为郡君,日后允你自立门户,从此就不必再受任何人的约制了。”
“我没有能力帮到全天下的女子,但只要你肯助我,我一定帮你。”
说完,昭华紧紧地盯着潘灵儿,但她始终只是紧抿着嘴不啃声。
滴漏“滴答滴答”地滚落着水珠。
良久,昭华叹了一口气,“你不愿就算了,我另想法子。只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魏桓。”
“你要去哪儿?”见她起身,潘灵儿跟着惶然抬头。
“此事危急万分,我得尽快将消息递进宮才行。”
“可是魏桓盯你盯得那么紧,你被发现了怎么办?他那人冷酷无情,一旦翻脸,绝不会顾惜和你的夫妻情分的……”
“那也得想法子!我身为皇室公主,受万民供养、受皇兄庇佑,已经任性妄为了半辈子,绝不能再坐视乱臣贼子祸乱江山而不顾!”
昭华举步欲走,右脚脚踝却蓦地一紧,愕然回头,却见潘灵儿抓着自己的脚不放。
“昭华,我……”潘灵儿用力闭了闭眼,“我帮你!”
紧蹙起眉,昭华沉声问:“你可想好了,一旦决定,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我想好了,我想帮你。”咬了下唇,潘灵儿鼓起勇气说:“但你可不能忘了,求陛下封我为郡君的事。”
昭华忍俊不禁,没有说话,却像儿时那般,向潘灵儿伸出了小拇指。
……
长公主拽着潘氏入了内室,一开始还时不时响起几声斥骂,到后头却是安静下来。
有侍女心中不安想上前询问,却被其他同伴拉回,“公主教训妾室,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这半天没个动静,万一公主下手太重,潘氏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那也是公主的事。再说了,太傅从没将潘氏放在眼里过,不会因为她苛责旁人的……”
正说话间,门突然“砰”一声开了,昭华冷着脸走出来,回头喝道:“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潘灵儿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跟在她后头。
侍女上前询问:“公主,您这是……”
“这贱人坏了府里的规矩,我要带她回我房里接着教训,怎么,你有意见?”
那侍女讪笑一声,“奴婢岂敢。”说罢,同情又鄙夷地扫了眼潘灵儿,任由她被昭华带走了。
两人进了昭华的房间,再三确认无人窥伺,昭华一面大骂潘灵儿,一面迅速和她换了衣服,往脸上抹了胭脂,又故意扯乱头发。潘灵儿左右看了看,“只消不凑近了,看不出来。昭华,你快些回来,我害怕。”
郑重地点了下头,昭华故意大喊:“给我滚出去!见着你这张脸就烦!”说罢,捂着脸嘤嘤哭着,一头撞门而出。
守在外头的侍女们见“潘灵儿”哭着跑了出去,忙凑到门边上,还未出声,一只瓷盏便砸在脚边,潘灵儿躺在榻上,学着昭华的声音大骂一声“滚”。
那侍女吓了一跳,只当是公主心情不好,不敢凑上去触霉头,掩上门退下了。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潘灵儿听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露出两只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无量天尊,一定得保佑昭华顺利回来啊!
魏桓命人将昭华看守得
死紧,但对于没什么威胁,纯粹当个玩物的潘灵儿则并不放在心上。除了有时找她发泄,平时全不在意她去哪儿,时间一长,伺候潘灵儿的侍女们也都十分轻视她,眼见她哭哭啼啼回了屋也无人搭理。
昭华关上门,趁机从潘灵儿的屋子里翻窗而出,潜入下人房,偷了套侍女的衣服回屋,迅速扮成魏府侍女的样子,随后再度翻窗,沿着小路一路走到角门,低着头向看门的婆子出示潘灵儿的腰牌,“潘娘子吩咐我出去买些胭脂水粉。”
那婆子接过腰牌时,昭华的心一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幸而那婆子只是看了两眼,就将腰牌还她,转身打开了角门,“去吧,早些回来。”
当两脚终于迈出魏府地界时,昭华一阵恍惚。她使劲儿摇了摇脑袋回神,正要举步离开,却听见正门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远远的,有一辆乌黑金边的车驾向魏府正门方向行来,拉车的四匹马通体墨黑,车驾左右各悬一只青铜铃。
这辆马车,昭华再熟悉不过。
魏桓回来了!
第110章
魏桓的威压几乎是刻在昭华骨髓里的,在看见那辆马车的一瞬间,她毛骨悚然,险些要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她不敢再多看,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跑开了,在她走后不久,那辆马车在魏府正门前停稳,魏桓自内大步迈下,对着迎上前来的随从问:“今日府中无事吧?公主如何了?”
在听到公主大发脾气狠狠教训了潘氏一顿后,魏桓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的笑意,“还是这么任性……罢了,我去看看公主。”
他来到昭华的院中,见侍女们都守在院子里,不由蹙眉,“怎的都在外头,无人侍奉在公主身侧么?”
侍女忙解释道:“太傅恕罪,是公主她心情不佳,不愿我们在一旁碍眼。”
“……你们在外头候着,我去看她。”
屋内,躺在榻上的潘灵儿此刻恐惧到了顶点,随着魏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快要爆裂。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她盖上被子装睡,手才放好,门就被推开了。
“昭华,昭华?”魏桓站在门边轻声呼唤。
潘灵儿自然充耳不闻,认真装睡。魏桓叫了几声见她没有反应,正欲抬步入内,先前那侍女忽然道:“太傅,此前公主代您收了一封信,已经摆在您书房里了。”
“信?什么信?”
“公主在后院赏花时听见外头传来动静,是竟陵郡太守派来的信使被门子拦下了,公主便出面代您收了那信。”
竟陵郡的信?
魏桓霍然转身,再也顾不上昭华,大步向书房走去。
屋内的潘灵儿暗松了一大口气,旋即又忐忑起来:昭华拆过那封信,不会被发现什么端倪吧?
魏桓一进入书房,抬眼便看见自己桌案上果然多了封信。他屏退他人,匆匆确认了一下信封和火漆完好后,拆开迅速浏览,越看嘴角的弧度越大,看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守在外头的长随先是听见太傅的笑声,随即门自内而开,待走出门外时,魏桓已经恢复平静,他将一封信递了过来,“想法子交给何承天,让他送到北边那个人手里。”
长随应声接下,转身之时,却听太傅口中喃喃自语:“就到此结束吧,裴玄,我也陪你玩了够久了。”
暗暗诧异之下,长随悄然回头,却见太傅淡漠依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纵然紫衣巷离建康宫不远,如昭华这等出入皆坐马车的贵女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望见宫门,此刻她已经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勉强撑着一口气想要往里走,却被宫门守卫抬手拦下,“站住!你是什么人,怎敢擅闯宫门?”
恍惚了一阵,昭华才想起自己带了腰牌,“本宫乃是昭华长公主,我有急事要见陛下,还不快速速去为我通禀。”
守卫接过腰牌翻看了一阵,上下打量了一副侍女打扮,狼狈不堪的昭华,狐疑道:“你是长公主?别是什么小贼偷了公主的腰牌意图进宫行窃吧?”
“你……放肆!”
昭华气急,夺回腰牌就要直接往里走,却被闻讯赶来的一众守卫团团拔刀围住,“站住!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家门近在眼前却不得入,昭华又委屈又生气,情急之下,竟高声大喊起来:“皇兄!皇嫂!昭华求见!”
“住口!还不快把她压下去!”
几个守卫当即捂上昭华的嘴,正要反剪了胳膊把人强行带走,却见宫门内闪出一个人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来人一身宦官打扮,模样很是清秀,领头的守卫一见便赔笑道:“云门丞,这个女子不知从哪里偷来长公主的腰牌,想要蒙混入宫,我等正要将其拿下呢。”
他们口中的“云门丞”正是苏蕴宜宫中的首领宦官小云,因此前被掳出宫一事,苏蕴宜深感宫禁存在重大隐患,于是命宫中宦官也参与到宫禁巡视中,与禁军彼此制衡,又下令若遇着事,无论大小,每日集中汇报到她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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