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眼,“……还不是时候。”
“我现在不杀你。”鬼王也很知道轻重缓急。
幽冥失控,人间崩溃,连太阳都消失了。
有天外之物挟住了灵均界,以幽冥为隧道,不断入侵。世界要崩溃了,正如同两百年前发生的那样。
孤身护佑此界的东君与吞噬五只厉鬼诞生的鬼王,此刻共同前往幽冥,是暂时将两界之危摆在了私人恩怨之前。
他们既是仇敌,也曾是道侣。新仇旧怨早就掰扯不开,哪里是这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
衣绛雪用理性说服鬼性。先不杀他,以后再说吧。
裴怀钧的考量也有道理,先把要紧的事情做完。
若这趟他们都没有死,再去算前世的账;若是死了,那就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也没什么要算的账了。
“……若是此番能成,绛雪想要解脱,我也会给你。”
淅淅沥沥的血雨中,裴怀钧轻轻握住衣绛雪的手腕,没有脉搏与心跳,他的眼眸似水柔情,“你的仇人可没死,等到一切结束之后,绛雪想立地成佛……”
“也是有办法的。”
他伸出了一只鱼钩,上面挂着诱人的饵料。
衣绛雪深谙鬼的规律,一开口,就分明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却陡然冷脸,不想听,声音微厉:“裴怀钧!”
裴怀钧继续道:“厉鬼想要超度自身,条件苛刻,确实没那么简单。光是一点最难达成,时间。”
“等到鬼成为厉鬼,恐怕已过去多年,谁又能幸运寻到当年的仇人?”
“我不一样。”说到这里,裴怀钧颇有愉悦,漫声道:“仙者长生,若是我来杀你,不会早死,还能等到你有朝一日……化鬼来寻仇。”
亲手杀戮道侣,结下重重因果。
他要做他的宿仇。
裴怀钧轻声:“等你彻底掌控幽冥,区区真仙,自然不在话下。届时,会有彻底杀死我的办法,你再动手即可。”
青衫剑骨的仙人,注视着陡然色变的红衣鬼王,温柔而残忍地吐出那条他为他预留的成佛路。
“踏着我的尸骨向前走,别回头。”
“你会成佛。”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血雨倾盆,几乎浇透幽冥暗土。
唯有鬼槐下被绯红鬼雾包裹的结界,是茫茫雨幕中唯一的支点。
亦在此时,鬼雾结界也是轰隆一声,衣绛雪掐住了裴怀钧的脖子,把他重重放倒在鬼雾编织的榻上。
“裴怀钧——”鬼王的愤怒是冰冷诡谲的。
红线绑住了他的猎物。以恨意为绳索,连仙人也无法动弹。
檀发垂下,露出衣绛雪彻底淤红的双眼。
红线勒住宿仇的脖颈,衣绛雪面无表情,鬼气滔天,似乎打算将他立毙当场。“成佛?这算哪门子的成佛?”
裴怀钧抬起沉如暗雨、溢满疯狂的双眼,却笑道:“我爱你。”
衣绛雪:“你是恨我。”
他笑的厉害,“我爱你。”
道侣四十四世,相濡以沫,结此盟誓,互为金石,直至尽头。
他们差一步就能善始善终。
衣绛雪活得太痛苦,他盼了很多次轮回尽头,他梦想着功德成佛,他已经做尽了能做的事,裴怀钧他都知道。
他若想做鬼,何必坚持这么久?
鬼子成鬼太简单了,他只要想放弃自己,或许早就能化身为鬼王,屠灭人间,谁也拦不住!
他却在走向死亡的最后一刻,被他最相信的道侣,断了成佛路。
裴怀钧偏要在最后一世如此杀他,叛他,毁此山盟!
他要做他大敌,成他的冤仇。
他改了他的心性,破了他的坚守,他让他成为厉鬼!
却在这一刻,对他说“成佛”?
“杀了道侣,就算成佛?”
衣绛雪属于鬼的无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恨。
他垂下炽烈的眉目,一字一顿:“裴仙人,你引我入鬼道,自以为是地给我‘永生’,又自顾自地给我安排‘退路’……”
“你在报复我,报复我要离开你——”衣绛雪恼怒地咬他唇齿,“你怎么不上天!”
“是啊。”裴怀钧弯起唇,他更颠了。
“谁叫绛雪要离开我,我偏不放你走,是我叛你,是我毁你,你当如何?”
衣绛雪猜到他的报复,讥讽:“你给我选择的机会,也不过是在你安排的结局里做出选择。”
裴怀钧唤醒他,豢养他,引他入幽冥。这细枝末节,桩桩件件,安排的都是他自己的死。
“你想死,你不想长生,只有我能杀你……”
衣绛雪拎着他的衣襟,看见仙人形似疯狂的笑容,一顿。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裴怀钧支起身,长衣低垂,血腥中染着松香。他覆过身,环住有些发懵的衣绛雪,让他轻轻靠在肩上。
衣绛雪松开红线,恨意散去,却忽然盈满了泪眼。
“怀钧,裴怀钧……你……”
“是啊,我不想长生。”裴怀钧吻了下他的眉目,轻声道:“我倦了。”
“若是人间无你……”
仙人疲倦地笑着,面庞年轻如旧,可眼神却在孤独老去,“做仙人,真的好没意思啊。”
*
雨停了。
裴怀钧睡着了,衣绛雪手中红线数度亮起,始终没能杀的了他。
衣绛雪被仙人抱在怀里,枕边人呼吸均匀,他却辗转,迟迟掏不出他的心。喉结致命近在咫尺,他空有尖牙利齿,却咬不断他的脖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那么坏,总是欺负鬼,他又那么好……
猫猫鬼盖着鬼雾化作的被子,蜷缩着。又被仙人捋过脊骨,揉的浑身松快,肢体舒展,舒服的要喵喵喵起来。
幽冥无日夜,裴怀钧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全须全尾的,鬼王轻盈,枕在他的心口,似乎是听着他的心跳安眠的。
衣绛雪也睁开眼,凑过去,把鬼气渡给他。
裴怀钧被他按着渡鬼气,唇畔微张,四肢百骸里又透着冰冷的气息,他反而觉得舒适。
猫猫鬼亲完,又蹭了他的锁骨,叼走一大块紫气当早饭。
如此气息的交换,正如两株纠缠的植物。
早就种在一处,从来都是共生共长,并蒂花开,枝叶都连理。
一株枯萎,另一株也无法独活。
衣绛雪死去的这两百年,裴怀钧根本无法割舍那枯萎在他身上的植物,宁愿被亡魂缠绕不得超生,也成为活在世上的厉鬼。
裴怀钧用根系供养着死去多年的道侣,让枯萎的藤盘踞在他的身上,汲取他的生命,让他永远地徘徊在过去。
他等着衣绛雪重新长出新叶,或是也把他的性命也带走。
“血雨停了,我们该出发了,我看看方向。”衣绛雪飘起来,站在槐树的枝干上,似乎在远望这遥遥无尽头的密林。
“咦,那是什么?”他忽然道。
他所指的方向,迎面而来的,是巨大的阴影。
裴怀钧鬼气满盈,顺势御剑而起,迟疑:“一棵鬼树。”
在血雨之前还没有这棵树,天是阴沉沉的昏黑。
雨后漂浮着不祥的血色,这巨大的树冠也淋着一身赤红油亮,遮天蔽日,树干中央托起了一处祭台,被黑气包裹着,似乎还在离地渐渐生长。
等等,什么东西,在生长?
衣绛雪身为鬼王,幽冥能够看得更远。
他看见,那棵鬼树的深处,不仅有着蠕动的诡异藤蔓,还长出了许许多多张人脸,那是它吞噬的鬼怪,正在内部涌动。
这绝不是幽冥所记载的任意一种鬼植,而是……
裴怀钧莞尔,弹剑,剑锋轻鸣,“找到了,天外之物。”
第103章 庄周梦
远观时, 鬼树已是遮天蔽日。
临近树下,万鬼狂乱。衣绛雪飘在前面开路,是一朵红云, 鬼鞭抽开恣意舞动的树藤,将路清了个干净。
裴怀钧压阵, 一柄长剑森森,护住衣绛雪的背后, 无论何种鬼物皆禁不住他随手一剑。
树下, 衣绛雪仰头, 看见依傍着鬼树、高高低低的楼阁,延伸到遮天蔽日的鬼树上方, 就像是树上生生长出一座鬼城。
染着黏稠树液的树藤,断面犹如会呼吸,一舒一张, 好似活物。
“我没见过这种树。”衣绛雪张开手比划, 惊叹:“鬼应该也没法长这么大吧。”
他们知道的情报大都是在天裂之前。在两界秩序崩溃之际,幽冥现在是什么样,就算问大鬼, 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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