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空气极其浑浊,不再是霉腐污物的气味,而是呛人的浓郁血腥味道。
常年累月的刑血浸透了每一处,就连空气都发红。
南般若听见前方传来“嗬嗬嗬”的粗重喘-息声,像重伤濒死、落入捕兽夹中的野兽。
目光艰难穿过血腥厚重的空气,看见刑室里囚着一个人。
他被挂在刑架上,铁锁缠身,垂着头,蓬头垢面,一身血污,看不出是死是活。
南般若呼吸发紧,心脏怦怦乱跳。
“他是……”
蔺青阳顿住脚步,回身,抬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带进左侧一间刑房。
“嘘。”
他竖一根手指在她唇上。
她的后背抵住黑色石壁,他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刑室里森冷可怖的血腥和铁锈味道冲入鼻腔,蔺青阳手指上的温度和气味在这一刻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让她感觉尚在人间。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轻而迅捷的脚步。
蔺青阳护着她,闲闲从刑房的铁栅间往外望。
只见两个黑衣蒙面的人鬼祟潜入,贴着壁根,迅速向牢狱最深处靠近。
顷刻,两人一左一右停在了那个伤痕累累的囚犯面前。
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匕首,抵住囚犯心脏,欲要往里刺。
“别。”另一人哑声制止,“不能太明显。”
黑布蒙面的脸转向一侧,从一旁的刑架上找来一把血锈斑驳的铁钩子,放在手里比划:“狱卒穿他琵琶骨,刺深了,不慎弄断心脉。”
“嗬……”囚犯艰难地抬头,“嗬……”
只见这蒙面人紧握铁钩,对准囚犯心脉往里扎去,嘴里冷酷说道:“武大统领,对不住了。”
南般若身躯一震。
武大统领?武白鱼?!
他还活着?有人潜到这里来刺杀他,想要伪装成意外?
她睁大双眼,盯向蔺青阳。
他正侧眸望着外面,眼神冰冷,唇角向下抿紧。
南般若情急,抬手猛拽他衣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音。
他再不理她,她要叫了!
蔺青阳眉梢微动,抬起手指,自上而下,安抚地摸过她整张脸。
他用口型说:不急。
铁钩刺入血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南般若呼吸急促,紧张地竖着耳朵。
武白鱼忍住了闷哼,肿胀难睁的双眼里刺出一线寒光,透过乱发,死死盯着这二人。
旁边那人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出声催促动手那人:“别磨蹭了,杀快点!”
铁钩寸寸逼向心脉。
“武大统领。”动手之人寒声道,“沦落到今日,皆是你咎由自取,休要怨怼旁人!见了阎王爷,你只告我一个人的状就是了!”
旁观那人冷笑:“你跟这种伪君子废什么话。”
“嚓!”
铁钩透骨而过,锋锐的勾尖对准心脉,用力刺下!
“铛。”
一道铁索凌空蹿出,击中此人手腕。
铁钩脱手,他惊叫不好,反手取出匕首便要强杀。
来不及了。
蔺
青阳的身影鬼魅一般浮现在二人身后,一手一个捏住了头。
他的身形远比这二人高挑,在牢狱昏暗的光线下,身穿黑色斗篷的他压迫感十足,仿佛降临狱中的死神。
“说说吧,”蔺青阳语气平淡,“谁派你们来的?”
这二人倒吸凉气,想要强行转身去攻,却听到自己头骨发出瘆人的嘎嘎声。
视线相对,心一横,决定自尽。
正要动,又听见蔺青阳说:“武小鱼。”
二人身躯微震。
其中一人强声道:“你别乱咬人,老子可不认得什么武什么鱼!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蔺青阳低低笑开:“都是禁卫军中的兄弟,怎说不认识。”
蒙了面也能看出两个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说吧,”蔺青阳好心道,“告诉我理由,我放你们走。”
二人命脉捏在他手里,身份也被拆穿,实在没有多少选择余地。
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沉声开口:“既然如此,告诉阁下也无妨。这武白鱼大统领,表面道貌岸然,实则龌龊不堪!”
说到最后几个字,此人咬牙切齿,当真是愤恨不已。
蔺青阳饶有兴致:“哦?”
那人深吸了几口气,语气厌恶、鄙夷:“搜他谋逆罪证时,在他私宅找到——”缓了缓,压抑着怒火说道,“找到饱受摧残的孩童尸骨!此等癖好,简直天地不容!”
另外一人出声道:“此事武副统领并不知情,都是我们兄弟二人自作主张!”
“嗬嗬!”
铁链铛啷作响,刑架上的武白鱼猛烈挣扎起来,囚衣顿时洇出斑斑血痕。
“放——屁!咳咳咳咳!”
武白鱼嘶声怒吼,血从肺腑里喷出,呛得他疯狂咳嗽。
“啊。”蔺青阳轻叹,“我明白了。”
那人道:“阁下既然明白武白鱼作恶多端……”
蔺青阳打断:“所以武小鱼暗示你们,他自幼被武白鱼收养,其实忍受了不堪的屈辱?你二人热血上头,决定替他杀人?”
二人身躯猛然一震。
“不、不是!”
“你别胡说八道啊!”
蔺青阳发出一阵轻而低的笑声,在这处黑暗血腥的牢狱,听得人毛骨悚然。
其中一人咬牙道:“我们已经把动手的理由告诉你了,你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蔺青阳垂眸笑。
“既然你们相信这个故事,那么定记得要把‘武小鱼是个兔儿爷’这句话,告诉——”
“咔嚓!”
他松开双手,两具尸体软绵绵倒在脚下。
“告诉阎王。”
蔺青阳没再理会地上的尸体,也没有多看武白鱼一眼。
他转身走向南般若,牵着她往外走。
南般若忍不住回头看。武白鱼还在激动地挣扎,刑架与铁链咣啷乱响,身上伤口崩裂,不停地渗出血来。
蔺青阳手很重,她挣不开他桎梏,只能踉跄跟在他身边。
她抬头看他:“他们说的这些……”
蔺青阳面无表情:“诬陷。”
“武小鱼诬陷武白鱼?”南般若蹙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武白鱼前辈救他性命、养他长大、教他本领,手把手将他带到今天,他却背叛他,还要诋毁他?”
蔺青阳语气平淡:“越是受过大恩,对恩人下手越是要狠——不将对方踩个身败名裂,如何解释自己忘恩负义?”
南般若张了张口,哑然。
一股阴毒的寒意爬上她的心脏,像毒蛇。人性之恶,叫人齿冷。
半晌,她幽幽睨向蔺青阳:“你可真懂。”
他没理会她的嘲讽,只牵着她的手,一级一级踏上冰冷潮湿的石阶。
行出一段,他终于淡声开口:“你觉得,谁最想要你父亲死?”
南般若不假思索:“你。”
他没说话,只勾了勾唇。
他的气息几乎与周围阴森的环境融为一体,让她心底隐隐发寒。
她抬眼望他,见他微垂着眼睫,眉眼冷倦,神色间颇有几分自厌。
这种感觉很不好。
“蔺青阳。”她问,“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一个真相?”
他依旧不说话,只扯了扯唇角,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到了一处,忽然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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