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顺着茶杯飘起的雾气陷入回忆:“当年你我初次相见的地方,其实并非无情宗。之前同你提过的师叔江涯子,你还记得吧,他被修仙界称为卜卦天师,一生只算过四次卦,前两次的卦象在近百年一一印证,后两次则还未得出结果。”
“一算为灾星与将星同时入世,他判定这两者必定存于凡间。二算为九星连珠之日,灾星灭世,将星救世,二者不可同时出现,因此在那日出现的会是将星还是灾星,无人得知。”
宋晚尘轻轻摩挲着茶杯,仿佛回到最初相遇的时候,“十三岁那年,宋氏全族覆灭,我为求庇护一路寻到长绝峰,但进峰之前,必须完成无情宗的历练。他们都说宋氏天生灵觉异于常人,又有江涯子师叔亲自担保,所以将寻找将星的任务交给我。”
“可刚到凡间不久,我便被金氏的人暗算,险些丧命在荒郊野外,幸而被人救起,再醒来时,就看到了你和白毓。”
秦朔屏住呼吸,慢慢回过味来:“难不成,你也是江涯子师叔预言中的一环?”
“没错,”宋晚尘点头:“师叔说,将星在我命不该绝时出现,我会看到他身上与常人不同的印记。”
秦朔想到自己耳后的那道疤,下意识摸了摸:“是因为这道疤吗,可白毓身上也有……”
“我和你们失散以后,便想抓紧时间赶回无情宗禀报,没想到道化掌门已经先一步把你带了回来,当时江涯子师叔也在场,问起将星之事,我就说了你的名字。”
宋晚尘叹了口气:“我原以为,白毓是自愿留在凡间,便也没想去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二十年。谁知宗门大比那日,他竟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了……”
“所以……师弟们说我顶替他的人生,是因为师尊当年带走的人是我?”秦朔呼吸愈发沉重:“救命之恩,也是属于他的吗?”
“我不知道,阿朔……”
宋晚尘低声道:“白毓回到无情宗的时候,我早已身处长绝峰,对当中内情并不了解,加上这两百年里修习任务追得紧,很少关心他的境况。”
说到这里,他眉宇间似是有些不忍,再看向秦朔时,眼神未免复杂了几分:“那时我总以为,你们在破庙的关系那般好,自会互相关照,可到前年才发现,原来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白毓在你被带回无情宗的那日摔下悬崖,却没有死成,他五脏六腑都坏得差不多了,剩一口气吊着,侥幸吃下崖底的仙草捡回一条命,苟延残喘了二十年,才终于回到崖顶,四处打听你的消息。”
空气随着描述愈发紧迫,甚至让桌上的茶杯隐隐有迸裂之意。
“说来也讽刺,就在他因为找不到你失魂落魄,决定回最初遇见的破庙自裁时,竟在其他人口中得知你如今已是无情宗的首席弟子。”
宋晚尘声音越来越低:“他费尽心思来到无情宗,参加三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可却被收为最底层的入门弟子,别说见面了,就连你的名字都只能在其他弟子口中听到。”
想起之前在宗门听到的线索,秦朔不解道:“可师弟他们说,白毓和我相处的时间不过四年,怎么会追溯到……”
“白毓熬了近百年才到外门,但还是见不到你的面,直到一次金池聚会意外碰到道化掌门,阴差阳错拜入门下,同你成了师兄弟。”
宋晚尘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他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叙旧,却没想到见面的第一眼,你就装作完全不认识他,不但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还污蔑他坏了你的名声。”
秦朔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呼吸紊乱,慢慢捏紧手中的茶杯,像是求证那般望着宋晚尘:“这么说,从前真是我对不起他吗?”
“不,”宋晚尘握住他逐渐冷下来的手,用掌心的余温捂热,试图安慰道:“他经此一劫,不能全怪在你身上,也有我的错,要承担也是你我一同承担。”
“你说的承担,该不会就是……”秦朔忽然明白他之前所说的歉疚是什么意思,先前的怀疑也一一解开。
难道宋晚尘要他替小师弟顶下偷盗灵器的罪名,就是因为这段往事吗?
“修仙之人最容易被业力干扰,因此滋生心魔。”
宋晚尘捏紧他的手,认真道:“阿朔,我不希望你哪日想起从前的事,被这段过往困在其中迟迟无法突破。他们都不在乎你的将来如何,只有我在乎,只有我想为你争取,你明白吗?”
“我……”
秦朔迟疑地看着宋晚尘的眼睛,心里不知该不该相信这句话,身体却先一步做了决定,不再排斥对方的靠近,甚至慢慢回握住他的手,越来越紧。
窗外的天色随着房内私语声渐小暗了下来,远处巷落的地下入口却亮起灯笼的光。
直至夜深,客栈静默无声,众人皆入梦乡之时。
大堂挂着字画的墙后,隐约传来拍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砰——
砰——
第50章 泣血珍珠(六)
清晨的鸟鸣伴着阳光透进屋里, 不过三两声,便让睡在床上的秦朔皱了皱眉, 习惯性翻过身,用被子蒙住脑袋,窝到墙那边继续睡,像是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记忆里他似乎也是这般贪睡,模模糊糊有个印象,每回上早课的时候都要人喊才能勉强起来。在弟子居是宋晚尘喊, 宋晚尘走后是风熙喊,搬去清宵殿后是师尊喊。
如今能放松的机会不多,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不做噩梦的一小会儿而已。
秦朔太没有安全感, 要抱着枕头才能入睡,但记得谁说过这样不好,又乖乖松开了手。他贪恋被子里的温暖,可还是在意识清醒过后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从中起身。
而当他睁开眼时, 却被面前的景象怔了一下, 发现昨晚临睡前保证不会上床的宋晚尘,居然真的抱着剑靠在门边守了一夜。
看着宋晚尘倚靠在门边闭目养神的样子,秦朔翕动着唇,想喊却没有喊出声。
他记得昨日和宋晚尘说过的话, 结合上次在乌镇经历的事,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对方。
仙门大会那晚发生的一切, 是不是只和“任务者”有关呢?
秦朔不能,也不敢肯定,只知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 除了师尊以外,宋晚尘是唯一一个能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他想尝试信任,心里却犹豫要不要把蛊虫的消息也一并袒露,可还不等开口,耳边便传来那声熟悉的呼唤:“阿朔,早。”
秦朔抬头看去,发现宋晚尘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唇上,轻笑着:“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一晚上就能消肿。”
言外之意令他耳尖烫得通红,却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忽地瞥见盖在被子上的外袍,不觉一愣,下一秒便听宋晚尘道:“两极城寒气重,这是我从长绝峰带来的,起来穿上吧,夜里听你咳嗽了好几声。”
秦朔一眼认出这是宋晚尘之前常披的御风袍,是修仙界少见能穿在身上的灵器,纳闷道:“我咳嗽吗,不应该吧,上次生病都是辟谷之前的事了。”
“修仙界灵气充沛,自是能抵挡生老病死的外界因素,但如今我们身在凡间,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
宋晚尘走到近前,动作熟稔的帮他穿衣裳,仿佛回到最初在无情宗上早课的时候,边系衣带边认真道:“就像上次在乌镇一样,灵气于我们,就是水于鱼的存在,哪日你彻底失去灵气的庇护,形同凡人之时,就该知道其中艰辛了。”
这般体贴入微的举动令秦朔心头一颤,恍惚看到还是少年的宋晚尘在帮昏昏欲睡的自己穿衣裳,脑海里响起对方半是温柔半是无奈的哄劝。
阿朔,快起来。
这次早课再迟到,乌金长老该生气了。
意识回到现实,秦朔感觉唇上被柔软的触感压过,再抬起头,正好和近在脸侧的宋晚尘对上视线,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眸,后知后觉红了脸,羞恼道:“你干什么?”
“是不小心。”宋晚尘说归说,却没有半点反省的意思,只是凑到耳边道:“但我想,昨日都亲过了,再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你……”秦朔没想到堂堂一峰之主还会这样耍无赖,正要开口,却被窗外的鸟鸣打断,想起今日要做的事,他哼了一声,下床道:“时辰不早了,叫上江越,出城要紧。”
宋晚尘望着他收拾的背影,心情甚好地应了一声,指尖捻动的灵丝在阳光下时隐时现,泛着微微的银光。
从出门到三人会合也就半盏茶的工夫,江越一早就醒了,给煤球喂完牛肉干就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只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直在打哈欠。
就连一向活泼的煤球走起路来也是横七竖八的,像是随时要在原地睡着一样,不免让秦朔奇怪地问了句:“江兄弟昨晚没睡好吗?”
江越精神不佳,半睁半闭道:“半夜那么吵,能睡好才怪。”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秦朔疑惑地看向他,记得自己是一夜睡到天明,根本没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会不会是你听错了,我住楼梯边上都没听到。”
宋晚尘用灵识提醒:可能不是他听错了,昨晚我用屏障隔绝了屋外的声音。
“不知道是幻听还是什么,”江越抓了抓头发道:“总觉得有人在拍门,但是打开一看,外边又没人,反反复复好几次。”
秦朔仔细回忆相关的声音,确实没有印象,正往楼梯那走时,脚边忽然踢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把钥匙。
他捡起来瞧了瞧,发现是昨天敲错门的那位客人掉下的。
“这是隔壁房的吧。”宋晚尘也认出这把钥匙,靠过来道:“等会儿一起交给柜台吧,钥匙在这,人肯定不在房里。”
秦朔点了下头,拿着钥匙一起下楼,准备退完房到马车再跟他们商议路上的事。
谁知刚下楼,他便发现一丝不对劲,今日大堂的凡客对比昨日少了一半。坐在桌上喝茶的人还没跑堂的小二多,看着分外冷清。
此时刚好有位送茶的鲛人小二经过,秦朔看出是昨日碰到的那位,顺嘴问了一句:“隔壁房喝醉的那位客人,已经离开了吗?”
不等鲛人小二开口,柜台的掌柜便笑着插话道:“客官您记错了吧,隔壁的上房一直都是空的,怎么会有人住呢?”
“什么?”秦朔看了眼掌柜,又看了看边上的鲛人小二,疑惑道:“可我昨日还看到他扶那位客人下楼,说是去醒酒……”
“是您记错了,客官。”
鲛人小二一如昨日那般客气:“醉酒的客人那么多,一个一个带去醒酒,哪里忙得过来。”
话音刚落,后门便出来两个杂役,拖着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往正门那里拖去,里头的血色渗出来,将布料都染深了好几块。
那袋子没系紧,拖动的间隙露出一个口子,途经门槛时掉出如鸽子血般鲜红的珍珠,呲溜一下滑进了缝隙。
杂役将袋子放到门外等候已久的马车上,运货的人打开检查了一下,满意道:“嗯,这下距离月底要的只差五袋,地下坊催得紧,你们抓紧时间。”
秦朔看到外头运货的马车远去,心中起疑,宋晚尘紧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了句:“赶路要紧。”
他反应过来,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将手里的钥匙放回柜台,按规矩退了房。
可谁也没想到,当他们三人来到门口时,原先说好会一早到门口等着的马车却没有来,左等右等都不见踪影。
江越本来就没睡好,吹了半天风更是头疼,忍不住道:“这么久都不见人,那马夫该不会把我们扔在这儿,自己跑了吧?”
秦朔往来时的街道看去,迟迟不见马车的影子,心里也万分疑惑,正当他在想马夫如果真的不来,今日该如何出城时,身后忽然传来鲛人小二的声音,“三位客官是在等马车吗?”
他们回过头,发现方才的鲛人小二不知何时来到近前,“两极城这条路向来难走,别看过往的车队多,都是运货的,载人的少之又少。离皇都的路是近,但不管是马还是人,都容易水土不服,因此很少有马车愿意载人从这里过,出问题他们担当不起。”
“你是说,载我们过来的马车有问题?”秦朔才问完,便看到鲛人小二笑了一下:“这在两极城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经常有马夫为了骗取高额过路费把人放在客栈,次日溜之大吉。小的只是提醒,如果有需要,可以去问问我们掌柜的。”
秦朔同宋晚尘对视一眼,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回到大堂,这时桌上已没什么人喝茶了。
掌柜的从柜台出来,态度和蔼可亲:“几位在门口站了这么久,是为了等马车出城吧,看你们面善,我想能帮一点是一点。这样,两极城虽少有出行的马车,但运货的不少,客栈就有两辆,如若几位不嫌弃,可以住到今晚子时再走,跟着运货的马车一起出城。”
“这……”秦朔想说这不合适,但被宋晚尘抓住胳膊,摇了摇头。思索再三,他看向客栈的掌柜,应道:“那就多谢掌柜的费心了。”
不知不觉,又到了午夜时分。
屋内的烛火亮着,一晃一晃地映着墙上的几道影子,煤球正趴在主人的脚边呼呼大睡,不时还能听见议论的声响,吵醒以后也只是翻了个身,转眼又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秦兄。”
江越撑着下巴问:“咱们真要坐这掌柜的马车出城吗?”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秦朔将丹瓶装进储物袋,放回怀里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规矩的敲门声,不等起身去应,房门便被推开了,是鲛人小二送了一壶茶进来,笑道:“几位客官久等了,马车还有一会儿才到,掌柜的说可以先喝点茶润润嗓子。”
茶壶稳稳当当放在了桌上,鲛人小二依次给他们倒了杯茶。
“多谢。”秦朔接过茶杯,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客气道:“掌柜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桌上的烛光晃了晃,几人视线交错,当着小二的面,抿了一口茶水。
鲛人小二见状,微笑着退出了房间,并识趣地关上了门。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样子,屋里再没有动静以后,那房门又被试探性拉开了一道门缝,透过烛光,能看到里头的人都趴在桌上昏睡不醒。
【耽美小说】推荐阅读:某某囚于永夜蝶变别来无恙营业悖论[娱乐圈]地球上线江医生他怀了死对头的崽这该死的求生欲[穿书]一级律师[星际]剑名不奈何道德沦丧你的距离嚣张本色逆袭解药职业替身定义关系黑天穿为反派们的炮灰长兄可爱过敏原是海豹精不是人鱼别想带坏我/坏孩子系统在上司电脑上看见了我写的网文两A相逢必有一O死亡万花筒你的雪人能活多久渣受重生抱紧前夫大腿偷香偷风不偷月献我奇洛李维斯回信竹木狼马靠特效成为仙道之子欲言难止十米之内揽明月锋芒有囍当我决定在网上骚扰帅哥不死者竭泽而渔窥天光当社恐穿成豪门假少爷冷幻觉为兄爱情公园垂涎升棺见喜洄天模范家庭反派不洗白[快穿]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藏风我不是幕后黑手[无限]我真没想和大佬协议结婚无双女装招惹龙傲天后求求你们不要败坏师门呀冒牌王爷你亲我一下我喜欢你的信息素靡言县令家的财迷小夫郎天宝伏妖录两界种田大亨谨言我靠妆造手艺卷死娱乐圈至死不渝藏起来分明是攻四的我变成了万人迷路人,但怀了邪神子嗣归棹放学等我龙傲天的反派道侣酩酊不醒养狼为患反派爱的盛世美颜我都有顶配天团(娱乐圈)这替身老子不当了儿砸,别再捞爹爹了!袭夺假少爷回村后猫总会被蝴蝶吸引帅哥你假发掉了复读生捡狗坏种沙雕穿成豪门后爸炮灰,但大哥是未来皇帝嫁给豪门老男人我们离结婚只差认识了[娱乐圈]覆水满杯夜色深处破云作里作气末世?我大卖特卖!霸总老公带崽从书里穿出来了我有病满城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