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二叔还活着,未来还有希望!
沈棠不忍心给他泼冷水,想说的话在喉咙滚了数滚,最后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倘若没其他事情,我便不叨扰了。”
那个姓顾的青年会读心,跟他身处同一片空间、呼吸同一片空气,她浑身不自在。
龚骋道:“妻兄……”
沈棠在内心按下狂跳的青筋和蠢蠢欲动的暴力,笑容十分勉强:“既然三拜未成,她也香消玉殒,这个称呼便罢了吧。”
龚骋脸色刷得一下白了:“可……”
“在下沈棠,字幼梨,随你如何称呼。”沈棠表情木然。喊啥都行,只要不再喊啥“妻兄”就行。不需要一遍遍提醒她,顶着张漂亮小姑娘的脸还天天被误认为男孩儿,太悲伤了。
龚骋舒了口气:“好,幼梨。”
沈棠敷衍地行礼:“告辞。”
“稍等!”龚骋勉力起身,真诚看着沈棠道,“倘若以后有需要在下的地方,义不容辞。”
他本想说沈棠有麻烦可以找他——这位前任妻兄大舅哥生得一副好相貌,又年幼,一人在外漂泊不知会碰见多少困难,旁的不说,吃穿用度就够头疼了——但转念一想,自己比人家还落魄。前任妻兄好歹丹府完好,即便文心品阶不高也能勉强过活,反观自己呢?
伤员一名,还要靠旧友接济照顾。
真若碰上麻烦,谁帮谁还难说呢。
于是,他只能给予一个未来的承诺。
沈棠脚步一顿,脸色复杂。
“好,你的话,我记下了。”
她前脚离开,青年后脚便问:“云驰,你对沈氏一门了解多少?家主一脉多少人?”
龚骋在二人搀扶下回到塌上躺好。
“顾先生问这些作甚?”
“你那位妻兄说过,这几幅画……”青年说着将那几幅让男人女人都浮想联翩的秘戏图递给一脸茫然的龚骋,“它们都是你妻兄口中的‘兄长’所画。所以,沈氏有多少子嗣?”
龚骋接过来,毫无心理准备地打开。
冲击扑面而来。
下一息,手指似被火舌舔舐,吓得他忙将画丢开,一副见了鬼、大受震撼的表情。
第046章 赎买
青年见龚骋反应这般大,弯腰将画卷捡起,认真点评:“这几幅画的画功相当了得。或曹衣出水,笔法刚劲,画中之人身披薄纱,飘曳婀娜,让人想入非非;或吴带当风,笔触飘逸圆润,笔下之人衣袂翩跹,湛然若神,令人不敢亵渎。假以时日,画者必成大家!”
倌儿也笑道:“这几幅画是极好。”
青年紧跟着揶揄龚骋:“啧,只可惜啊,有人欣赏不来不说,还视其为洪水猛兽。”
倌儿故作诧异:“怎会?云驰有工书善画的美名,若他都欣赏不来,我等岂不是……”
被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揶揄挤兑,龚骋情绪不上不下,惊恐不得,哭笑不得。
只得无奈讨饶,求二人放过自己:“顾先生,翁之,你们可别拿我找乐子了……”
画得再好——
那也是秘戏图啊!
还是以旧友为主角的秘戏图。
尽管只是匆匆一眼,但也看得出来人物神态抓得极准,形虽不似但神似,画者还将人物那几分神似放肆扩大。即便他知道北漠民风彪悍,旧友一向不拘小节,也还是被吓到了。
实在是震撼他整一年!
看那几幅画就像是看洪水猛兽。
倌儿道:“总算有几分人气了。”
龚骋被救回来后,整个人都是麻木颓丧的,说他形如枯槁、心如死灰都不为过。
遥想当年的龚云驰——额,其实也不远,至多就一两年前——这厮胜负欲极强,时常跟自己约了一帮人赛马打球、比剑蹴鞠。
赢了高歌饮酒,输了纠缠不休。若不如他意,他甚至敢半夜爬窗,持刀威胁再比。
龚骋怔忪一瞬,道:“让你们担心了。”
“担心是其次,你能振作起来最重要。”
青年:“时过于期,否终则泰。”
龚骋抿唇点头,道:“谢先生吉言。”
确认龚骋情绪已经恢复,青年将话题拐了回去——龚骋那位“妻兄”是个变数,像是一枚凭空出现的棋子,看似游离局势之外,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出来搅局。
此人出现的时机未免过于凑巧,偏偏就接了秘戏图的活儿,偏偏就碰到了被藏在月华楼养伤的龚骋,偏偏还是龚骋的前任“妻兄”。不,这个“妻兄”是真是假还要打个疑问。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巧合多了,更像是有心为之。
青年屈指轻敲棋盘。
“你与沈氏大娘子缔结连理,了解多少?对这位‘妻兄’又了解多少?”
龚骋视线上扬,沉思了会儿,摇头。
他羞惭道:“不了解。”
青年:“……”
倌儿:“……”
倘若不是出了意外,二人直接三拜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怎么说得出“不了解”三字?
龚骋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离谱。
可是——
他诚恳无比:“我真不了解。”
事实上,他的婚服都是临时赶制的。
聘书、礼书、迎书他都没看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更是能省则省、能快则快,被阿父急招回家才知道自己过几天要成婚成家,他能了解什么?
顶多被告知女方姓甚、行几、年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其余一概不知,连人也是大婚当天匆匆一面,还是傅脂粉、化浓妆的模样。能认出“妻兄”与未婚妻相貌酷似,实属不易!
倌儿闻言,佩服地拍拍他肩膀。
素闻中原多是盲婚哑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似云驰兄这般又盲又哑的,实属少见,青年的眼神也是一言难尽。
龚骋只得窘迫着支吾道:“这场大婚本就不是为了合两姓之好,只是为了避祸保下火种,免不了会仓促一些……”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说不下去想捂脸了。
这哪里是“仓促一些”啊……
说是过家家都不为过。
“沈大娘子早夭,但妻兄沈棠还在,沈氏一门好歹还有活口。”龚骋整理好情绪,面上闪过几丝隐忍与同情,为那位匆匆一面就生死永隔的未婚妻,“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见龚骋已经是深信不疑的模样,青年蹙了蹙眉峰,暗中与倌儿交换眼色。
心照不宣的两人达成一致意见。
另一厢,掌柜望眼欲穿将沈棠等出来,抓着她手腕带到角落:“你可有得罪那几人?”
沈棠摇摇头:“不曾得罪。”
掌柜又问:“那你认识他们?”
他隐约似听到什么“妻兄”……
沈棠道:“认识其中一个,不过与他没什么交集。掌柜也大可放心,不会惹麻烦的。”
书坊掌柜暗自琢磨,也是这个道理。
他将沈棠的酬劳装在钱囊递给她,叮嘱道:“你仔细清点清点,要不借你戥子称称?”
沈棠掂了掂分量,心里有数。
“不用戥子。”
给她,她也不会用啊。
沈棠低头一块一块数了数,正暗叹刚到手还未热乎的钱要花出去,掌柜道:“我与月华楼的都知算是相熟,帮你说两句还能省点。”
“啊?”
掌柜反问:“你不是要赎回你弟弟还是妹妹?年纪不大的杂役,只要长得不似你这般出众,你手中这点银钱应该够了,兴许还能压个价。”
沈棠:“???”
她什么时候说过弟弟妹妹身陷月华楼?
“要赎买的不是小孩,是一位老先生。”
掌柜嘴巴一个秃噜将心里话说出来:“老人?老人就更便宜了,年纪越大越不值钱。”
这话扎心,但是事实。年长杂役力气没年轻人大,精力不足干活也不多,综合价值的确不如青壮高,更不如小孩儿有潜力,因此价格是最低的。赎买的话,这点钱应该是够了。
不巧,月华楼的都知还在睡着。
掌柜直接找上月华楼的主事,屈指敲桌,开门见山:“喂,生意上门,跟你买个人。”
主事抬眼看了眼来人,认出是合作多次的正光书坊掌柜,脸色稍霁,笑容满面。
“呦,买谁?”
“是这位小娘子要买。”
掌柜侧身将沈棠露出来。
主事看到沈棠那张脸,眼睛亮了亮,这模样若是完全长开,绝对是一株摇钱树!
沈棠道:“我要买一个在后厨干活的杂役,他姓褚,发丝灰白,看着四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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