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群几步跨到他面前,挥拳过来。
李长青没躲,拳头结结实实地带着风,砸到他颧骨上,砸得眼前白光一片。他踉跄着稳住身子,舔了舔嘴角,继续捡钱。
拍了灰,堆好,又递过去,“别和钱过不去。”
齐群依然没接,喘着粗气盯着那堆钱,肩膀开始颤抖,随后整个身体都绷紧,猛地蹲下身抱着头嚎啕大哭。
李长青等了一会,脱掉自己上衣,铺在齐群身旁,把钱整整齐齐地码在那。
最后,他拎了两瓶酒去老爹坟前坐到天黑。
“爸,喝酒。”
眼泪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李长青没擦,想了会,小声说:“我想你。”
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他双手捂住脸躺身下去,蜷缩在坟前,喉头挤压出低沉的呜咽,呜咽逐渐变成大哭,释放这五年来的压力和思念。
“爸,我好想你……”
再回到家,发现全家上下都是一样红着眼,老太太都哭了,当晚开心得多喝了半斤包谷酒,远在外地念书的表妹得知消息,激动地打电话过来非要视频,三婶犟不过她,只好把手机供在饭桌上,一家人说说笑笑,又沉默叹息。
未来再如何光明,痛苦已然发生。
李长青还是会想起竹听眠,越是想,那个夏夜的画面就越发清晰。
竹听眠坐在院子里说她吃了很多苦,眼睛微微垂着,声音很轻。她总是困倦,会因为很隐秘的情绪而变化表情,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嘲弄人,很瘦,又带着伤。
李长青不明白他和竹听眠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不愉快。
他会反复想起竹听眠那天颤抖的睫毛,抿着嘴避开视线的样子。
李长青开始隐隐后悔自己说出的话,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带着没必要的自尊心去伤害大恩人。
再次得知关于竹听眠的消息,t是孙明跑来通知的。
李长青刚从木材厂回来,车还没停稳,孙明就急吼吼地扑过来拍窗,“长青!她在镇口被堵了!”
“谁被堵了?”
“竹听眠!”
李长青立刻从车上跃下来,跨上摩托窜了出去。孙明话说一半,只好先骑着摩托跟在后面。
秋芒镇是没有过这种场面的,豪车、保镖,围观的人不少。
车身泛着昂贵刺目得光泽,几个身着西装戴着耳麦的人正把围观的人群往外推。
竹听眠向来显眼。
她站在其中一辆车前,挺着脊背和车里的人说话,阳光直直照在她头顶。
又没戴帽子。
孙明赶过来停在李长青旁边,“卧槽,这些车我就在网上见过啊,哎长青,你这买主到底什么来头啊?”
“不是我的买家,买的房子。”李长青纠正。
他撑着摩托,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不晓得说了什么,前后几辆车下来六个保镖围住了她。
下一秒,竹听眠居然拔出刀来对着自己下巴。
围观的人开始低呼。
没有思考的余地,李长青想也不想,拉着离合扭动油门。
他不确定竹听眠需不需要有人帮她,也不确定竹听眠想不想要李长青出手。
但如果竹听眠不放下刀,李长青会立刻过去。
油门扭得又凶又急,她果然回头,好像笑了一下。
也只有一下。
竹听眠收回注意力,继续用目光询问车里的人。
竹辞忧从车窗伸出手摆了一下,围着人的六名保镖依次上车。
“没必要这么极端。”他说。
“难道你就温和了?”竹听眠放下了刀,“竹辞忧,我只给你这一次回答,相信你能看清我的决心。”
“看清了,”竹辞忧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骑着摩托的青年,“眠眠,这是你的新朋友?”
竹听眠没有闲聊的心思。
知道竹辞忧迟早要来,这种极端情况在竹听眠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竹辞忧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至今为止,竹听眠从未公开主动做什么,她手里捏着可以对竹家起致命打击的证据,这一点养母知道,竹辞忧当然也知道。
她会终生感恩老师,但也只能报答到这一步了。
竹辞忧今天到这,无非是受不了她脱离控制,也想来听一个答案。
“我会收回起诉,”竹听眠大方地给出答案,“你也别再来,你应该知道鱼死网破四个字怎么写。”
“你不要竹家,那我呢?”
竹听眠不予反应,“慢走。”
“眠眠!”竹辞忧喊她,咔嗒一声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同时问,“你觉得我是担心你起诉?”
竹听眠回手门和人都按回去,“你还担心钱。”
“没必要到这一步,”竹辞忧手还扣在车门上,“我可以解决。”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年,“你要留在这,你知道他们这样的人——”
“竹辞忧,”竹听眠收敛笑意,“你很有钱,你过得开心吗?”
她顿了顿,偏头摆出一个怜悯的表情,“你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你,你在骄傲什么呢?你觉得自己到这来逼迫我嫁给你这个行为很高贵吗?”
口吻轻松,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很爱我吗?未必吧,不然你接受我的起诉,接受调查,接受名誉破碎一地,我们平等之后,你再来说娶我好了。”
竹听眠给出建议。
竹辞忧猛地抬眼看她,额上青筋已然暴露情绪,他抿直嘴,问:“这是帮他说话?”
“不然呢?”竹听眠反问。
她摇头说:“竹辞忧,可能你忘了,被老师捡走的时候,我也很狼狈,我就是你嘴里的那种人。”
“我们相处了很多年,”竹辞忧抬头说,“你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竹听眠已经开始离开,“你只是不甘心,别给自己打深情的标签。”
李长青和所有人一起看着她往这边走,停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
“怎么又伤了?”她问。
李长青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往后仰了仰身子,没回答。
谁能想到竹听眠直接拽着他的腰跨坐到摩托后座,手抓着衣服,扒着肉,那一整块皮肤都开始变得奇怪,难以描述的感觉开始蔓延。
李长青僵住身子。
他不记得上一次有人这么亲近地触碰自己是什么时候,或许从未有过。
重点是竹听眠都不知道避嫌的吗?
这么多人看着呢。
“一会路过的时候崩那辆车,”竹听眠指挥。
李长青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不路过,我不去那边。”
竹听眠又捏他。
李长青捏得抖了一下,嘟囔:“别动手动脚。”
“快点。”竹听眠催他。
李长青注意到竹听眠的手臂在自己腰间收紧,一同被勒住的还有肺,有些不好呼吸。
那辆车的后窗还没升起来,里面坐着个人模狗样的男性。
被竹听眠碰过的地方都变得很奇怪。
李长青没有再说话,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听话。
但是路过那辆车的时候,十分响亮地崩了一下油门。
第13章 微芒
离开没多远,竹听眠再次做出重要指示。
“绕一圈路回去吧。”
李长青没戴头盔,张开嘴含着风应了一声,本想带人去民宿,才知道竹听眠早已搬回老屋。
什么时候请人开始整理的,都没说呢,李长青有心想多问,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老屋门口守了两个大姐,目光兴奋地盯着竹听眠从摩托下来,一脸随时准备打听消息的模样。
怎么说呢,小镇的穷,穷在人心。
大部分人都拥有自己的固定生活模式,在这个模式里,基调平平,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换来转去无非就是那么些故事,只消听见不同寻常的事情,必定希望打探清楚。
这种侵犯伤痛的行为往往以叹息收尾,用怜悯的目光包裹隐秘的满足。
李长青对这样的目光很熟悉。
再说回这两个大姐。
其中有一个李长青尤为印象深刻,大家都喊她黄二妹,吊梢眼,染了青绿的眉,说话带着天生的哑意,常年奔走于小镇消息网里,乐此不疲。
以往试图劝陈兰改嫁,言说女人要是不靠男人,日子怎么过。
据不完全统计,黄二妹被陈兰赶出家门五次,其中有一次动了手,黄二妹打不过陈兰,干脆开始宣传陈兰是个克夫的不吉利女人。
李长青得知消息之后,带着孙明他们几个人,从早到晚站在她家的香料铺子里,谁想进去买东西都要经历五六个小镇混混的凝视,很是折磨人。
一言不发,一站就是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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