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第25节

果然，并不是哪个alpha都愿意接受爱情概念的，诺兰和卡斯珀这对兄弟是特例，在其他alpha眼里，信息素才是一切。
夏虫不可语冰。看着苏勒笃定的表情，你忽然失去了解释的欲望，敷衍地摇摇头：“我没事。”
“可……”
“好了，别光顾着说我，你呢？我记得你的公司开在阿瑞比恩区，怎么突然来了棘轮区，还买了你从来不吃的甜品？”
不欲与苏勒继续争辩，你干脆将话题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今天是工作日，按照你对苏勒的了解，他应该坐在阿瑞比恩的办公室里，辛勤处理公司事务，而不是穿着休闲装，手拎印有甜品店logo的打包袋，出现在远在棘轮区的亚文化中心四方街上。
说起这事，苏勒脸上迅速浮现一抹害羞不像害羞、尴尬不像尴尬的古怪神色。
“其实我……我结婚了。”
“哎？”
“就在几个月前，我远在棘轮区的表叔去世了。他没有后代，律师联系了我，我从表叔那继承了一些财产，和一小笔积分。依靠那笔积分，我在棘轮区的伊甸园相了几次亲，然后求婚成功，和梅里——和我的伴侣结婚了。”
“哇，恭喜你。”
苏勒笑笑，面对你的祝贺，他脸上又浮现了刚才出现过那种害羞中掺着尴尬的奇特神情：“也没什么好恭喜的，梅里他……哎！”
“……”看起来这婚姻有些不尽如人意？
仿佛是为了印证你的猜测，交谈间，甜品店的自动门忽然打开。从门外并排走进五个男人。
走在五人中间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染着一头夸张的粉紫色头发，左右耳连十个指头戴满了黑色哥特风的金属装饰，烟熏妆，打唇钉，纹纹身，纤瘦的身体套在一件满是破洞的衣服里，从头到尾写满了“桀骜不驯”，堪称四方街杀马特集大成者。
在少年的左右，落后他半步，还跟着四个高壮魁梧的男人。他们穿着一水的黑西装，眼部佩戴战术墨镜，行走时的步伐轻盈又稳健，看起来像受过训练的专业保镖。
这样的五个人突然走进店，本来就是件引人注意的事，偏那个少年还很张扬。进门之后，他先四下扫视了一圈，目光精准地从人群中找到苏勒，随后，少年便皱着眉，大摇大摆往你们这边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埋怨：“苏勒，慢死了，买个东西磨蹭这么久，要你有什么用！”
从少年出现在店铺门口的那刻起，苏勒就自觉远离了你所在的桌子。面对少年的诘问，他脸色不是很好，但还是朝对方露出一个笑，放柔声音说：“抱歉，亲爱的，店里人太多，一时间耽误了。”
少年撇着嘴角，一点也不买账：“人多又怎样，你不会让店员先做我的吗？告诉他们，我可是议员罗瑟——”
“梅里！”就在少年即将使用“仗势欺人”技能，说出一些不得了的东西时，苏勒忽然高喊一声，打断了梅里的读条。
梅里被苏勒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他那张遮掩在浓厚妆容下的姣好面容出现了片刻扭曲：“苏勒，你竟敢……”
“嘘！梅里，冷静一点，你忘了出门前母亲大人的叮嘱吗？现在是关键时期，别给母亲大人添麻烦！”
听苏勒提起“母亲”，梅里脸上浮现一抹惧怕，傲慢的神情也有所收敛。苏勒见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却不料，在苏勒放松警惕后，才刚显露些许乖顺的梅里忽然勾起唇，转过脸，朝坐在侧后方的你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
“？”
你有些困惑，叉蛋糕的手一时间停在空中，不明白对方这个笑有何用意。
“呵呵……区区苏勒，胆子很大嘛，明明在和其他omega幽会，还敢蒙骗我。”
“什么？没有，你听我解释……”苏勒愣了一下，意识到梅里在说什么后，他脸色一变，冲上前想要解释，梅里却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
粉紫发色的少年冷笑一声，伸手一把将眼前喋喋不休的男人推开。神奇的是，按苏勒的描述，梅里明明是来自伊甸园的omega，力气不可能大，身为alpha的苏勒却像遇到了天敌的食草动物一样，不敢反抗，任由对方将他推了个踉跄。
突破了最后的障碍，名唤梅里的少年大摇大摆，径直走到你的面前，伸腿在椅子上一勾——“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他拉开椅子，双腿岔开，身体陷进椅子靠背，毫无形象地坐在了你的对面。
“喂，你，我想想，是叫那什么黎……黎安，对吧？”少年傲慢地扬着下巴，很没礼貌地问。
“……”你看着面前左眼写了“无礼”，右眼刻着“麻烦”的杀马特，皱了皱眉，不太想理他。
但这个少年很有惹人生气的本事。
“不回答？我知道，是心虚了吧。我调查过你，从反政府武装手里救回的实验体，没有腺体，感知不到信息素，阿瑞比恩区伊甸园出了名的滞销瑕疵品——苏勒当初拒绝你是正确的，听说你跟人约会过无数次，一次也没成功，最后年满30被帕拉提斯强制处理了。啧，真同情你的伴侣，人生中难得幸运一次，却抽中了一个和beta没两样的残缺货色。”
“我其实很好奇，没有信息素，你和你伴侣是怎么相处的？想想对方也真可怜，无论怎样用信息素释放信号，你就像一座坏了的基站一样，接收不到一点信息，也给不出任何反馈。时间长了，但凡是个正常alpha，都会受不了你的吧。”
“……”
你发誓你是第一次遇到梅里这样天赋异禀的人。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样惹人生气，短短一段话，密集地触到了你无数雷点。饶是你性格再好，也难免被勾起了火气。
你“啪”地放下勺子：“我说这位……”
“抱歉抱歉，黎安，是我连累了你……梅里他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太好，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和他一般见识。”眼看你们就要吵起来，苏勒赶忙横插一脚，满脸歉意地朝你摆手。
劝完了你，他又转过头，顶着一脑门冷汗，低声下气地哄劝梅里：“亲爱的，别这样，你明知道我和黎安只是巧遇，你有气冲我撒就好。”
很明显，苏勒在公司的决策位坐久了，情商不太够。他的介入非但没让情况变好，反而激得梅里怒意更甚，越发刻薄。
“哎呀，抱歉，我说得太过分，是不是戳到黎安的痛处了？”少年跟戏精上身一样，夸张地感叹了一句，用染着黑甲的十根手指可怜巴巴捧着脸，继续阴阳怪气，“人家跟黎安道歉啦，其实仔细想想，你和beta还是不同的，毕竟再怎么没用，你也是omega嘛。给不了伴侣信息素爱情，至少还能生孩子。”
“——对了，你能生的吧？你都已经结婚快三个月，也该有好消息了，毕竟，我和苏勒才结婚一个月，这就怀上了嘛。”
“啪”，这一头的你还没爆发，旁边先一步传来礼盒落地的声音。
你转过头，看到刚才还因为梅里的专横苦恼无比的苏勒愣在原地，眼睛瞪大，嘴角肌肉抽筋一样颤动不停，挤出个似震惊似狂喜的笑。
“亲爱的，你……你怀孕了？”他蹲在梅里身边，结结巴巴问。
梅里高傲地扬起头，抬起一只手，抚上他平坦的肚子：“刚刚才收到的诊断消息。说是月份还小，才两周大。”
“好、好好……谢谢！谢谢！”
“我要做父亲了，哈哈！我要做父亲了……”
苏勒瞬间遗忘了刚才的不快，站起身一把抱住了椅子上的少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你甚至看到他的双手在不停颤抖。
被搂在怀中的少年也像被安抚的野兽一样，收敛了身上一切的恶毒与攻击性，闭上眼倚靠在青年怀中，巴掌大的脸微微泛红，浮现一抹怪异的“母性”。
他们在你眼前旁若无人地拥抱。
这一幕落在你的眼里，不知为何，异常刺眼。
……
第39章 不安
地下停车场里, 诺兰正开着后备箱，往里面摆放刚买的物品。
“滴滴”，就在这时, 腕上的终端突兀地闪了两下红灯。诺兰停下动作, 点开消息看了一眼, 面色骤变。再顾不上折叠收拾新买的衣服，他随手将剩余物品一股脑塞进后备箱, 车门一关, 转身便朝楼上的甜品店赶去。
有件事诺兰一直没告诉过黎安：两人结婚后，他借口要帮她录入家中门禁, 偷偷往黎安的终端里安装了军部开发的实时生命监测软件。
顾名思义，该软件会记录主人的呼吸、心跳等生理数据, 并在出现大幅度波动的时候将数据传递到他的终端上。某些场合, 它还兼有定位器的效果。
黎安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软件安装后, 他只收到过寥寥几条反馈, 其中多数还集中在夜晚, 源于被监测者身体的濒临极限、过度亢奋……总之并不是什么适合半途停下来研究的场合。
然而, 就在刚才，他居然从刚分开五分钟不到的黎安那里接收到了一连串异常数据——心跳加快, 呼吸急促，血压升高, 肾上腺素、甲状腺素、多巴胺、糖皮质激素大量分泌……
满足这种指标变化的，不是过量的喜悦就是强烈的愤怒。考虑到黎安孤身一人在外, 周围没什么认识的人，喜悦的选项基本可以排除——所以她在生气？她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愤怒成这样, 她要不要紧，会不会遇到危险？
无数的疑问浮上心头，诺兰只恨自己一时心软，竟放她独自一人在人来人往的商场等待。不该放松警惕的，这里毕竟是棘轮区，不是家族扎根经营了数百年的阿瑞比恩，黎安那样柔弱，他应该时时刻刻把她带在身边看护才是……
偏偏越是着急，事情越不凑巧。从地下停车场去往一楼的电梯出现故障，诺兰心急如焚，只能绕道改走楼梯。
经过这一耽搁，当分别的甜品店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时间已经又过了五分钟。
甜品店四面都是玻璃墙。诺兰视力出色，一面加速靠近，一面仔细观察店里的情况。
身为四方街出了名的网红店铺，即便是工作日，店里生意依旧不错，人头攒动，多数座位都坐着人。
青年的目光在店内逡巡一阵，很快锁定了店铺一角。他看到，令他牵肠挂肚的女omega正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发呆，随着距离的接近，他能看到她柔顺垂落的长发，整齐穿戴的衣衫，还有懒散握在手中的餐叉。
她身边没有人，身上也没有被强迫、受伤害的迹象，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但诺兰就是知道，在他缺席的时候，有什么事曾发生过。在与黎安有关的一切事情上，他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洞察力——她对面的座椅被拉开了，歪歪斜斜摆放着，看起来很突兀；桌面上的甜点是他离开前点的，都是黎安爱吃的东西，逛完街她差不多该饿了，此时胃口应该不错，可过去了10分钟，眼前的食物却只被动了两口。
当诺兰走至甜品店门口，与一对亲密相拥的ao擦肩而过时，探究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人的脸，青年的呼吸放缓，瞳孔骤缩。
他找到了导致异常的原因——名叫苏勒的alpha、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作为他和黎安相识的契机，诺兰有充分的理由对苏勒印象深刻。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个幸运又不幸的普通人。
幸运之处在于苏勒能受到黎安的邀请，成为她在伊甸园的第一个约会对象，这点每每想起，都让诺兰嫉妒不已。不幸之处则在于，黎安曾有意更进一步，而苏勒拒绝了她。所以诺兰给苏勒的评价是“普通人”，一个被社会规训、失去了自我思考能力，只知一味迎合主流价值，甚至因此错将珍宝当成石头丢弃的平庸者。
这样的人本不应带给他任何威胁。
但黎安却因为苏勒发怒了……为什么，她难道还对他存在感情，所以看到苏勒身边出现了其他omega，她感到生气了？
不、冷静，不要被嫉妒和猜疑冲昏了头脑。黎安是个对感情要求很高的人，从苏勒放弃她的那刻起，她就将他从备选方案上抹除了。她不可能还对苏勒存在特殊的情谊，更不可能因为对方有伴侣而生气。
那么，换个角度，是苏勒、或者苏勒的伴侣惹怒了她？
很有可能。苏勒的omega伴侣看起来并不好相与。苏勒只是一个平民，两人的身边却跟着四名训练有素的保镖，说明他的伴侣身份高贵。一个有地位的omega选择和平民alpha结婚，在排除感情因素的前提下，只能是这位omega存在缺陷，比如尤其恶劣的性格、特立独行的作风……
思考到此处，结论已经很明显。
接下来只需进行最后的验证。
想到这，白金发色的俊美青年脚下一转，率先走向了甜品店的前台。
财富或者权势，这其中任意一项积累到一定程度，人生就能从困难模式转为简单。诺兰同时拥有两者，因此，经过一番效率极高的“沟通”，他很快拿到了甜品店的店内监控。
一目十行地看完视频，听着那个叫“梅里”的omega经过加速后格外刺耳的声音，诺兰面色阴沉，碧绿的眼眸像落进深潭的宝石，逐渐蒙上一层腥臭黏稠的暗色，阴霾浓厚，柔光不再。
棘轮区，议员，罗瑟，梅里……当获取的信息碎片足够，答案已然呼之欲出——梅里的母亲是联邦上议院议员莫尼塔·罗瑟维奇，一个在棘轮区颇有些分量的人物。
棘手，但并非无法扳倒。
让诺兰不甘的是，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暂时无法撼动莫尼塔的地位，想报复梅里，他必须借助家族世代积累的政治资本。
换句话说，他需要卡斯珀的帮助。
“请为我准备一份水果卡士达，和一杯棉花糖热巧克力……巧克力不要太甜，五分糖就行，谢谢。”
面无表情地向店员追加完订单，诺兰迟疑一阵，终是下定决心，给卡斯珀发送了那段视频。
新出炉的食物很快做好，被店员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眼前。诺兰端起托盘，转过身时，脸上表情已然调整完毕，先前的阴郁消失，被柔和的笑容取代。
像什么都没察觉一样，他端着托盘，朝独坐角落的黎安走去。
“抱歉，收拾东西花了些时间，是不是等久了？”
“诺兰，你回来了！”
询问声将女omega从沉思中唤醒，她抬起头，自下而上仰视他，棕褐色的眼睛又大又圆，毫不掩饰地诉说着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他喜欢她这样的眼神。
从刚才起就一直承受着妒意啮咬的心受到安抚，陡然沉静了下来。
诺兰长长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想，黎安确实对苏勒没有感情，她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