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第18节

接收到你和诺兰一般无二的坦然目光，他瞳孔缩紧，人显得非常紧张，戴着黑色耳钉的耳朵、连带半张白皙的脸没多久便不堪重负，鲜艳的红色连成一片。
这样的表现与初见时他给你留下的冷硬强悍形成了鲜明反差。你敢打赌，要是让卡斯珀的部下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估计他们眼睛珠子都得惊讶脱眶吧。
听说卡斯珀因强悍的武力值和冷硬酷烈的作风，在阿瑞比恩区有一大票后援团，覆盖了abo各种性别、各大阶层和各年龄段，这些粉丝如果知道他们的偶像在最亲近的兄长面前是什么样，估计也会脱粉一大片……
你原本有些想笑，只是很快，你回忆起了昨晚诺兰的辗转反侧。情绪于是低落了下来。
诺兰一直在纠结自己是否应该教弟弟什么是“爱”，说实话，他这样关心弟弟，都有些让你嫉妒了。
在你看来，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卡斯珀已经成年了，他有独立思考能力，一件事该做或不该做，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后果也自己承受。陈述利弊，然后让卡斯珀自己做决定，这么干就完事了，想那么多干嘛。
但这种冷漠又直白的话明显不适合跟诺兰说。你可不希望自己在诺兰眼中完美的形象受影响。
于是你尝试套用诺兰的思维模式，思考卡斯珀是否需要学会怎么“爱人”——或者说，做一个健全的、有能力爱人的人，对卡斯珀来说有意义吗？
你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身旁的两人。在三人汇合后，不知不觉，卡斯珀走到了你的身旁，和诺兰一左一右，用高大的身躯将你这个地球产亚裔小土豆夹在了中间。
右手边的诺兰，穿了件白色衬衫，外面套米色针织毛衣，眉目舒朗，表情温和，不语先笑三分，整个人给人的印象就跟身上的衣服一样温暖柔软，毫无攻击性。
再往左边看，明明相貌一比一复刻，卡斯珀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他今天穿了件风格简洁、线条凌厉的黑色风衣。白金色卷发略显凌乱地垂落肩头，露出耳廓上不羁的黑色耳钉。明明耳尖的赧色仍未褪尽，神情间犹带狼狈，然而，当那双碧色的眼珠缓慢转动、向你投来漫不经心一瞥时，你却像一只被食肉动物锁定的猫，脊背紧绷，感受到一种皮毛绷紧的压力感。
是的，卡斯珀是不同的。他很强大，掌控欲强，野心勃勃，是再典型不过的alpha，完美符合星际人对强者的定义。你很肯定，哪怕卡斯珀根本不懂爱，依旧不妨碍无数人前赴后继，组成他坚实的后盾与拥趸。
毕竟，绝大多数omega也同样不懂什么是爱。
你在伊甸园时，曾询问过你那些omega同学，他们和alpha约会主要考察哪些因素。答案五花八门，但具有一定共性——
首先，omega们确实会将alpha的性格纳入考量范围，但占比不大，只要别太恶劣就ok。而性格恶劣的alpha，在申请约会时基本都会被帕拉提斯刷掉，所以性格的考察其实可有可无。
出人意料的是，信息素的吸引力也被omega们放在了一个比较低的位置。
虽然在影视作品里，“信息素爱情”被星际人捧上了神坛，可现实世界中，omega没办法乱跑，基本都被关在伊甸园里。她们在婚前与alpha近距离见面的机会很少，只凭一两次见面就想遇到一个信息素完美耦合的对象，概率堪比彩票中头奖。这种情况下，只要alpha的信息素味道还过得去，不惹人讨厌（这代表两人有一定适配度），omega们就能接受对方——反正无论适配度高低，婚后只要完成标记，任由自己被交/配繁衍的本能所掌控，日子照样可以过得如胶似漆。
性格不重要，信息素也不重要，于是，考察的焦点落在了一点：这名alpha是否足够强大，符合omega的心理预期。
星际人对强者的崇拜是刻进骨子里的，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omega们自然也极度慕强。alpha的强大体现在方方面面：家世，能力，个人素质，过往成绩，未来预期，遗传基因……幸运的是，这些指标卡斯珀没有一个是弱项。
换句话说，即便没有爱情，他照样能轻易将外人眼中的“如花美眷”收入囊中，“爱情”于他不是必需品，而是皇冠上的珍珠，权杖顶端的宝石，或者诸如此类。
如果他足够识相，就应该认识到这点，然后乖乖陶醉于他人崇敬艳羡的目光下，放弃可有可无的“爱情”赛道，让诺兰不再良心不安。
老实说，你有些嫉妒卡斯珀。想想你悲催的万人嫌相亲经历，还有诺兰的自卑自伤，凭什么轮到他的时候，日子就能这么顺遂，这世界真不公平。
今天是周日，酒店餐厅调整为自助形式，还邀请了真人厨师现场烹饪，吸引了很多人排队。
你其实对真人厨师制作的菜肴没什么偏好——技术的进步让机器人厨师有能力做出足够好吃的菜，这种情况下，真人烹饪更多只是噱头罢了。不过，为了支开诺兰，你还是告诉他，你想尝一尝那位厨师的手艺。
等到诺兰排进长队，成功被你支走，你觑了个机会，把卡斯珀叫到餐厅角落，和他单独聊了聊。
一开始，你的态度不算好。嫉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心疼诺兰——看他私下里为臭弟弟担心成什么样，卡斯珀却跟没事人一样，端着餐盘在餐厅四处闲逛，潇潇洒洒，自在得很，看着可实在碍眼。
所以你开门见山，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对‘爱情’是怎样的看法？”
“什么？”卡斯珀被你问得愣住。
“你和其他alpha一样，觉得这是种早就该被淘汰的、配不上alpha高贵身份的软弱感情？或者干脆把它当成了一种独特的装饰品，拿来炫耀的谈资？”你补充。
察觉到你话语中的攻击性，卡斯珀眉心跳了跳，脸色有些沉。
他垂下头，目光毫不避让地与你对视，语带讽刺：“嫂子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和哥哥之间那‘让人独一无二’的爱情，是早该被淘汰的、廉价的、软弱的装饰品，是一种猎奇的谈资吗？”
最后几个词说得又慢又重，一点点从牙缝里挤出，十足的阴阳怪气。
——好嘛，就知道这家伙之前的礼貌恭敬都是装的！
那种熟悉的针锋相对感让你瞬间支棱了起来。虽然生气的卡斯珀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压迫感，但你早已没有一开始那样怕他——嗯，他那张和诺兰相似度近乎100%的脸得负主要责任，毕竟，人是很容易对熟悉的东西失去敬畏的生物嘛。
于是你挺直腰板，傲然回应道：“当然不，我和诺兰会相爱，只是因为我们的灵魂互相吸引，和外人的眼光、外界的评价毫无关系！”
这话说完，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对面的回击：嘲讽也好，否定也罢，无论怎样的回答，你都有信心将它们一一击溃，并借机让卡斯珀放弃不切实际的爱情，回到他们星际人自己的信息素崇拜轨道去，也省得诺兰再为他忧心。
然而——
“那我想要的，也是灵魂的互相吸引。”卡斯珀抿着唇，倔强地看着你，认真回答。
声量不高，也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或是气急败坏。在最初的生气的后，他现在的情绪居然很平和，给的答案也出乎意料，你一下给整不会了。
不是，这回答……感觉就跟班里有希望保送清北的优等生忽然放弃高考，立志要当魔法少女拯救世界一样，好玄幻啊。
你仿佛头一回认识卡斯珀，睁大双眼，从上到下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
卡斯珀偏了偏头，低垂眼睑，站在原地任你打量。
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你敏锐地发现了他睫毛频繁的颤动。目光所及之处，青年身体不自觉紧绷，让他看起来很像一张被缓慢拉开的弓——他在紧张，可为什么？
你的疑问很快得到了回答。
“我想向哥哥学习怎么‘爱人’，不是因为其他那些肤浅的因素，而是……而是我想要的人，她不要别的，只愿意接受‘爱情’。”青年的嗓音初时还有些艰涩，但最初的话说出口后，很快，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音色。
清亮，透彻，朝气蓬勃，带着些天真的执拗。
“那个人……我想要得到她，我想要她的‘爱情’，只是这样，不可以吗？”
他说着，长睫掀开，不闪不避，再一次直勾勾望向了你。
祖母绿的眼底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第29章 教我
你花了整整10秒消化卡斯珀的话, 然后张开嘴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卡斯珀你……你恋爱了？！”
这可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谁能想得到，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卡斯珀, 竟也有坠入爱河的时候……
“没有恋爱。”卡斯珀否认——不知是不是错觉, 你觉得他的语气烦躁中带着些幽怨，“那个人不要我。”
“啊？什么意思，她拒绝了你的告白？”
卡斯珀摇头：“还没告白。”
“那你怎么说她拒绝了你……有喜欢的人你先去告白呀, 以你的条件，被拒绝的可能性很低吧！”你有些无语。
卡斯珀依旧摇头, 湖水一样碧沉的眼睛幽幽望着你, 声音放低, 隐透出几分可怜：“那个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和她的伴侣，彼此相爱, 灵魂契合……她不会要我的。”
“……”
不是，这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卡斯珀悄没声息突然有了个“喜欢的人”本来已经够让人惊讶, 没想到那个人还是有伴的。该说不愧是alpha吗, 脸皮够厚呀, 想当插足感情的第三者, 居然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等下、现在似乎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哎！
刚捋清事情脉络时, 你还颇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感叹天道好轮回，继你和诺兰之后, 总算轮到卡斯珀这个顺风顺水的家伙栽跟头啦……
只是很快，你回想起了昨晚诺兰的忧思忡忡。
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就此僵住。看着卡斯珀苦恼颓丧的样子, 你在心底暗骂了声“糟糕”：诺兰之所以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还不就是担心卡斯珀会在感情上受挫，吃“求而不得”的苦吗！
你当时还安慰诺兰, 卡斯珀的条件那样出色，想必在情场也能继续当他的常胜将军——结果今天这位将军就惨兮兮地告诉你，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叫滑铁卢……哎这、这叫什么事儿呀！
“你真就那么喜欢那个人，非她不可？”你问。
卡斯珀的脸可疑地浮现了一抹醉酒般的晕红。像是承受不住你锐利的目光，他微微低头，以手抵唇，掩饰地咳了一声，有些倔地回答：“嫂子，我、我只想要她……她是特别的，别人不可以。”
说完，他抬眸偷偷看了你一眼。祖母绿的眼珠子躲躲闪闪，蕴了薄薄一层水光，浓密的睫毛眨呀眨，来回反射着头顶明亮的水晶灯光，像落了无数颗闪烁的星星。
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真是稀奇，那个自大刻薄的卡斯珀，竟也会露出这等少年怀春的经典表情……如果他喜欢的人不是心有所属，那你绝对愿意祝福他。
身为一个有着基本道德底线的人，你深知像卡斯珀这样觊觎别人的对象，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但毕竟卡斯珀是诺兰的双胞胎弟弟，也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他日子不好过，诺兰就会伤心，诺兰伤心了，你也会难受……因此，经过一番并不激烈的天人交战，你心中的大义最终还是输给了私心。
“你喜欢的那个人，方便的话，能跟我讲讲她的事吗……当然，不说也没关系。我并不是想干涉你的感情，只是身为过来人，觉得或许可以帮你做一下参谋而已。”
“她是……”卡斯珀张口欲答，但不知为何，才起了个头，他便果断咽下了后面的话。
与此同时，你看到青年脸上好不容易有所消褪的红色涨潮一样卷土重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耳际和脖根蔓延而上，迅速扩散到整张脸。那张矜贵的、贵族一样轮廓分明又精致优雅的脸，眨眼之间已经红到滴血，让他整个人看着像刚从温泉汤池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翻涌着一种独属青年人的热意。
他垂眸望着虚空一点，看起来有些害羞，同时又相当激动。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尽管有意放慢语速，当卡斯珀说话的时候，你仍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声：“她……她是个omega，但性格很怪，和其他omega一点也不一样，有时候会让人很生气。”
“哇哦，听起来很叛逆。”你熟练捧场。
“是的。”听到你的概括，卡斯珀眸光闪烁，嘴角往上勾了勾，“是的，她很叛逆……我一开始其实很讨厌她，因为她浑身都是刺，扎得我很不舒服。可是……可是她很香。”
“……”
不是，别告诉你所谓的“喜欢”到头来也不过是信息素作祟？
你听得微微皱眉。
神奇的是，明明没在看你，卡斯珀却仿佛拥有读心术，从你短暂的沉默中迅速领会了你的意思，着急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最开始会对她有想法，确实和信息素脱不开关系，但是——但她真的很不一样！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拒绝过我，无论我走到哪里，人们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我，可唯独她，宁可对着哥、对着她的伴侣微笑，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说到这里，像无数遭受情伤的前辈一样，卡斯珀眼中的星光黯淡了下去。
“她真的很奇怪……我明明比她的伴侣优秀那么多，可她一点都不在乎，她眼里只有那个人，没有丝毫我的位置。我知道的，她讨厌我。偏偏越是这样，我就越被她吸引，对她着迷——我想靠近她，想让她关注我，看到我，然后，像对待那个人一样，接纳我，依赖我，对我笑……她说那种感情是‘爱’，所以我就想，那我也要学会‘爱’。”
一长段话说完，卡斯珀停顿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忐忑地看向你，小心翼翼问：
“嫂子，等我学会了怎么‘爱人’，她会选择我吗？”
“……”不是，别问你啊，你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爱情顾问——你甚至都不认识他说的那个奇行种omega！这么要命的问题，干什么拿来折磨你……
你被他希冀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很想不管不顾转身就跑。然而，还是那句老话，卡斯珀是诺兰的双胞胎弟弟，是你的“义弟”，只要你还是诺兰的伴侣一天，就没办法和他完全切割。
于是你纠结半天，只能顶着青年热烫的视线，硬着头皮胡扯了一句：“应该……会的吧？”
“嗯，我也觉得。”
卡斯珀弯起眼睛，欣喜地笑了。
当他收敛了所有攻击性，露出纯粹的笑容时，其实很好看——毕竟卡斯珀长了张和诺兰相同的脸，没道理诺兰笑起来色若春晓，治愈无比，轮到卡斯珀的时候就变丑吧？
事实上，因为罕见，卡斯珀这抹笑给你内心留下的震撼，要远超诺兰数倍。
可惜你并没有他那么乐观。
拜托，卡斯珀喜欢的可是个心有所属的omega——听他的描述，甚至很可能是个已婚omega，因为未婚omega都被伊甸园关着，很难像他说的那样频繁和alpha见面。这意味着，卡斯珀要想上位，面对的困难至少两重，第一重是那名omega的婚姻，第二重才是那位omega的意愿，也就是卡斯珀所说的“爱情”。
对，你也是婚后恶补才知道，在星际时代，为了保护ao权益，增加优质人口，联邦制订了一部专门的、被简称为《ao婚保护法》的法律。保护法对婚姻期间ao双方的权利义务做出了详尽说明，并且，对破坏ao婚姻稳定的行为列出了严厉的惩罚措施。
不理解的话可以参考地球时代华国的军婚——因为涉及到abo背景，星际时代对破坏ao婚的处罚，比破坏军婚更严格。
当然，卡斯珀权势滔天，只要那位不知名omega的alpha伴侣没那么有出息，想要一手遮天强取豪夺，应该不算很难。这里就算第一重坎可以通关好了，那你也不觉得他能顺利迈过第二重——听他的描述，那个omega很有主见，特立独行，应该是个忠贞的人，不会朝三暮四，随便一勾引就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