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出口云淡风轻,他的掌心微微出汗,心脏似乎有丝丝缕缕的抽痛,这些东西是他近几年来攒下来的所有的拿得出手的宝贝,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每一样他都视若珍宝,都是他花费了无数个日夜,一个螺丝一个螺母拼凑好的。
别人不懂得这种感情,但是经历无数次失败,无数次尝试,最后把一件破铜烂铁修复成具有完备功能的仙器,这种付出无数心血的感觉就跟造了一个孩子差不多,不仅仅是价值的问题,这些东西更承载了他全部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之前他就算饥寒交迫也没想过把这些东西卖掉。
但是他现在,曲成溪有了更想要的东西,为了得到那样东西,这些他必须都狠心舍弃。
萧璋无声的走到桌边,大概按当时的收购市场价测算了一下,光是指路球一个市场价就值十二两银子,水云璃,万蚁房,平衡轴,千层方这些也都至少七八两银子一个,其他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总之大概值七八十两银子,就算是廖师傅压价,五十两银子也足够了。
“收。”廖师傅吐出一口烟圈,“所有全包,总共给你十两银子。”
空气静止了几秒,曲成溪死死的盯着廖师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十两,不多不少。”廖师傅拿起桌上的一个千层方,左右掂了掂,“只是面上过得去,内部有大问题,用不了多久就得坏,卖不上几个钱,这些都是。十两收你这些已经,我已经足够大方了。”
他看着曲成溪惨白的脸,把烟灰往桌上磕了磕:“看在你时小孩的份上,我多给你加一两,总共十一两。”
内部有大问题?面上过得去?
放屁!这些东西就算是卖给仙门也绝对拿得出手,没有任何问题,自己亲手调试过无数次的!
曲成溪愤怒到浑身发抖,他知道世间人欺软怕硬,却不曾想竟能到这种地步。
他抓起桌上的指路球怒道:“就这一个就值十二两!我打听过的!”
“那你打听错了。”廖师傅从怀里摸出十一两,钱袋子落在桌上,啪地一声,“要卖就拿钱走人。”
曲成溪盯着他,这一瞬间他双眼发红,紧攥的双拳发颤,忽然冲过去,把桌上所有的小玩意儿全部收回了自己衣服里。
“老子不卖了!”你不买还有别人!曲成溪转身掀开帘子就走。
廖师傅在他身后慢悠悠地笑起来:“你想去别家卖吗?你去,试试别人家有谁敢买你的。机械行当我廖十三说的算,没人敢得从我眼皮子底下抢东西,你今日进了我这大门,消息早就传遍了整条街,只要我不发话,你一件都卖不出。”
曲成溪的脚步猛然僵住,身子微微的摇晃了一下,却还是没回头,一咬牙跑远了。
萧璋却没有立刻跟过去,他站在店里,死死盯着廖师傅。
廖师傅靠在门口,拿着烟斗吐出一口浊气,在烟雾缭绕中注视着曲成溪的背影,眯起了浑浊的眼睛。
“师傅。”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廖师傅的大弟子从房里的暗处走到他身边。
“小孩子不懂规矩,”廖师傅把烟斗递给他,转身回到屋里,“你去教教他。”
天色渐暗,秋风打着旋儿扫过地面,将地上的落叶扫在曲成溪的小腿上,曲成溪失魂落魄的向前走着。
他刚开始还不信邪,一路跑到两条街外的另一家机械店,问人家收不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他又跑去了下一家,接连几家下来,他终于意识到,廖十三说的是真的,消息传得飞快,他看上的东西,没有人敢抢。
五十两银子明明触手可及,这下转瞬之间便成了泡影。
人性为什么这么可恶,如果自己是个成年人,是个位高权重的成年人,廖十三定不会那么对他,就因为自己是个无权无势的孩子,所以才被故意打压,因为廖十三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靠山,也没有退路。
这一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漫上心头,一般人家这么大的孩子还在父母的怀中撒娇,而他却为了那一丝温情,尝遍了人间的冷暖。
曲成溪的鼻子发酸,然而很快眼泪又被他抹去了。
不就是五十两吗。他去做苦工,每天再少吃一点,经年累月下来一定能攒够的。
曲成溪抬眼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偏僻的小巷子里,他转身就要往米铺跑,想问问米铺老板还缺不缺搬米工,却在回头的一刹那,撞在了一人坚硬的大腿上。
夜色笼罩了小巷,曲成溪闻到了那人裤腿上机油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那人的面貌,便被那人重重一脚踹在肚子上飞出去了几米远。
哗啦!——
墙角的垃圾堆被他撞得散落一地,这一脚太重了,曲成溪眼前一黑疼的差点直接晕过去,然而紧接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向他走来,曲成溪挣扎着从垃圾堆里翻身想跑,又被那人从背后一把抓住衣襟,狠狠抡在了地上。
咚!
后背砸在地上的闷响中曲成溪脊椎骨传来剧痛,他惨叫一声,然而还未来得及挣扎,成年人坚硬的拳脚毫不留情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拳拳到肉。
那简直是单方面的虐-待,曲成溪一开始还能抱住头,嘶喊着挣扎反抗,到后来却只有蜷缩起来力气,他就像个破袋子一样被那揍得体无完肤,忽然,右手上剧痛撕心裂肺的袭来,他听到了自己骨头一根根断裂的脆响,曲成溪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剧痛让他整个人颤抖如筛糠,那一瞬间他几乎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把他拎起来,从他身上摸出所有的机器物件揣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丢下他,扬长而去。
夜色终于降临了,隔壁两条街以外灯火通明,叫卖声欢闹声四起,没有人知道一个瘦小的孩子在阴暗的小胡同里遍体鳞伤,抱着单薄的身体痛得几乎死掉。
萧璋站在距离曲成溪两米的地方,手指都在发抖。他想用灵力治愈屈漾身上的伤口,想要那机械店的师徒付出代价,却知道一切都无济于事,过去的事情已然发生,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曲成溪在地上躺了很久,直到远处的叫卖声都淡去,家家户户都熄灭了灯,他终于动了动,身体里一股从未有过的怨愤如同野火般将他的整颗心都燃烧成焦炭,轰然点燃了某种沉积在身体内最阴暗处的东西。
曲成溪用鲜血淋漓的左手扶住地,艰难地站了起来,萧璋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感受到了屈漾身体里的仙骨中似乎有某种力量在苏醒,曲成溪自己也感觉到了,周身的环境里似乎能捕捉到微弱的灼热感,他下意识在空气中一抓,指尖竟然跳跃起一丛小火苗。
每一个修士在开仙骨之后的最初表现之一都是控制五形元素,屈漾控制的是火。
火焰跳跃在曲成溪通红的眼底,他左手五指合十,将火焰按灭在掌心,晃晃悠悠向着廖家机械铺子的方向走去。
“好啊,真是好。”廖十三拿着手中平衡轴在烛灯下左右转动着,赞不绝口,眼里射出兴奋的光。
他那徒弟站在一旁,也看得眼睛发亮:“师傅,这一只要是卖,能卖多少?”
廖十三随手抹去平衡轴上面粘的血,笑眯眯地叼着烟斗:“稍加包装,直接卖给达官贵人,能卖到五十两。”
“没想到那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徒弟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
廖十三心情颇好,笑着摆摆手:“倒是个极灵性的,可惜了啊。”
徒弟暗笑:“师傅您放心,刚才徒弟已经把他的右手手指一根根掰断了,他就算是再想做,没了灵活便利的手指也做不成了,整个燕都只有您有修缮这些机巧的技术,别人想分羹,没门!”
廖十三拍了拍徒弟的头,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就知道你懂事,你放心,将来我百年之后这些技术,都是你的。”
徒弟瞬间喜上眉梢,口中却道:“师傅这是哪里话,您肯定长命百岁呢!”
两人同时大笑,然而忽的,徒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皱了皱鼻子:“师傅,您闻没闻到烧焦的味道。”
廖十三没在意,还摆弄着那机巧:“是烟草的味道吧。”
“不是,”徒弟皱了皱眉,“好像是哪着火了……靠!后门!师傅后门着火了!”
微小的火苗不知何时从后门跳跃而起,几乎是在片刻就将整个后门都点燃,噼里啪啦的火焰越窜越高,灼人的热浪瞬间扑面而来!
“快跑!”徒弟惊恐的扑向大门,猛然一拽却没能拽动,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封死了!
“好热!师傅!怎么办!!”
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像把人放进了蒸笼里,两个人拼命寻找着出口,廖十三还想把桌上的机巧带走,然而炙热的火苗从后方扑向前方,滚烫的火舌一下子舔上了徒弟的衣角。
“啊啊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紫荆花落
夜晚的沉静被惊醒,熟睡中的人们纷纷跑出家门,只见冲天的火焰从廖十三的店铺熊熊燃烧着,几乎点燃了天际。
“走水了!”“快救火!”
大火直到凌晨才被扑灭,廖十三的店铺变成了灰烬,徒弟被抬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焦黑的炭,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最后一刻惨叫的狰狞状态。
廖十三匍匐在废墟前,咳嗽得撕心裂肺,他命大,自己用机巧工具打破窗户逃了出来,不过肺里灌进了不少的浓烟。
围观的众人纷纷感叹命数难料,正有人想要把廖十三送到郎中那,廖十三却忽然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围观人群中的一个人:“是你!……”
“谁?”众人顺着他指尖的尽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站在暗处,浑身是伤,却如同暗影般阴森的小孩。“那不是曲漾吗。”“那个小叫花子?”“他怎么了?”
人群议论纷纷,萧璋总觉得这些人叫屈漾名字的时候对“屈”的咬字有点怪,之前的小胖子也是,心道或许是南北发音差异?
廖十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扑了过去,一把抓住曲成溪的领子:“是你放火烧了我的铺子!是不是你?!”他沙哑的嗓子像破锣一样声嘶力竭,像是要用那枯瘦的手把曲成溪掐死。
曲成溪咳嗽了两声,任由他抓着领口,在夜色中仰着头盯着廖十三的眼睛:“我一个与世无争的穷小孩,有什么理由,烧了你的铺子呢。”
他说这话时嘴角甚至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廖十三目眦尽裂,嘴角剧烈的抽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忽然,他的眸色暗了下来,咬牙道:“我认得你,你是金羽楼妓-女的孩子……走!”他扯住曲成溪的领子,力气已然恢复,跌跌撞撞走起来,“跟我去找你那野鸡娘!我要让她倾家荡产地赔给我!”
然而廖十三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围观的群众拦住了,人们看不下去他无理取闹,还以为他想碰瓷:“你怎么知道和这个孩子有关?兴许是不小心烛火点燃了草席呢?”
“就是!”“一个小叫花子能跟你有什么过节!”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就是他!”
所有人都惊讶的转过头去,只见姜胖子躲在家仆后面探出头来,他不敢看曲成溪的眼睛,只是扯着嗓子叫:“我看见他今天早些时候和廖十三吵架了,他要把破铜烂铁卖给廖十三,廖十三不收,他就怀恨在心,烧了人家的铺子!”
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姜胖子豁出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曲成溪的脸色终于变了,这一下人群一下子激动起来,方才护着曲成溪的人纷纷感觉自己受到了蒙骗,怒骂声四起:“还有这种事!”
“反了天了!”“走!今天非得讨个公道给廖师傅!”
有的人抓住曲成溪的胳膊,有的人搀住廖十三,浩荡的队伍沿着长街向金羽楼奔去。
金羽楼内,灯火通明。这里正像以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人满为患,甚至比平时更加热闹,因为今晚头牌紫荆出台,此时正在台上弹琵琶。
琵琶曲悠扬,丝竹配合左右,台下的权贵豪绅们豪饮大笑,沉醉在醉生梦死中,更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好了钱袋子,做好了竞价与紫荆共度一夜的机会。
忽然,后方咣当一声!金羽楼的大门被猛地撞开,无数愤怒的人群推搡着曲成溪冲了进来。
“谁是这杀人野-种的娘!”
一时间,鼓乐声戛然而止,宾客们纷纷惊讶回头,老鸨慌张的跑过来:“各位爷,这是怎么回事?”
廖十三推开老鸨,一脚把曲成溪踹在地上:“这小杂种烧了我的铺子!”他揪住曲成溪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来环视四周,嘴角勾起森冷的笑:“我来找他的娘。”
金羽楼里瞬间炸成了一锅粥,窃窃私语声响起,无数道目光落在了曲成溪身上,大多是惊讶,也有少数人轻灾乐祸地看热闹。
曲成溪颤抖仰着头,目光穿过神色各异的脸,落在了台上紫荆的脸上。
四目对视的一瞬间,紫荆的脸色瞬间煞白,那一刻的神情几乎无法言喻,不可置信中带着极端的厌恶和紧张,像是看到了一只让她避而不及的臭虫。
曲成溪在被虐待、折断手指的手指都没哭,而现在,滚烫的泪水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那眼底的厌恶是那么明显,让他根本没法再找理由骗自己,告诉自己娘亲只是一时不开心。
廖十三眯起小眼睛,顺着曲成溪的视线看到了紫荆,忽的冷冷一笑,趁着无人注意一脚踩在了曲成溪右手的断骨上。
“啊!!——”曲成溪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孩子在最痛苦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看向母亲的方向,曲成溪冲着台上失声叫了出来:“娘亲!——”
人群中安静了一秒,瞬间炸了:“他在叫谁?我怎么觉得他叫的是台上的人!”
“台上,那不就是紫荆?”
“这小杂-碎的妈是紫荆!?”
“坊间的传言是真的!”
潮水般的议论声响起,逐渐整个金羽楼都沸腾起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台上的紫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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