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眉领命,离去前,赵珩又补充:“别跟她说我来过。”
言罢转动轮椅,默然离去。
庆嬷嬷刚有些笑容的脸庞顿时愁云密布,急忙跟上来帮推轮椅,这里路面不平,碎石遍布,赵珩滑动得格外缓慢而艰难。
二人出了马厩的角门,身后隐约传来两个侍卫的悲叹。
“殿下的骑射乃是军中一绝,哪次马球赛不是头筹?我记得四年前还是殿下开的首球呢,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挑眉一笑,湛然若神。当时多少世家贵女看得脸红心跳,芳心暗许,非君不嫁,如今怎么就……”
“戎狄可恨,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庆嬷嬷推着轮椅不由自主加快步子,赵珩阖了眼眸,自嘲一笑,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亦飘散在风里。
待离了马球场,喧嚣声远去,庆嬷嬷才慢下脚步,宽慰道:“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如今不过是一时困顿,您一准儿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话,赵珩已经听过无数遍。他抬眸看向远处不染一尘的蓝天白云,阳光普照下的花草树木,第一次肯定地想,他会好起来的。
毕竟如今已过了年,又开了春,他还没像太医断言的那般死去。春风拂面,温暖柔和,他也想活,想换种活法。
不知不觉,轮椅停了下来。
身后倏而一阵疾风掠过,溪畔草丛抖动,惊飞几只麻雀。
赵珩飘远的思绪猛地一顿,敏觉回身,身后竟多出三个不知从哪窜出来,手执利剑的蒙面黑衣人,庆嬷嬷已被打晕在地。
赵珩神情骤变,当即紧攥轮椅扶手按动机关,一只短箭破空而出,正中其中一名蒙面黑衣人的胸口,鲜血飙溅而出,他月白色的衣袖顷刻染了一抹刺目的红,厉声呵道:“不想死的,赶紧滚!”
那两个黑衣人虎躯一震,显然没想到这个残废居然还有这一招,惊慌望着倒地的伙伴,目露迟疑。
赵珩冷笑一声,数只短箭在他掌控下齐发,黑衣人反应过来,匆忙以剑格挡,然箭如雨下,多少还是被中伤。
二人连连退后之际,赵珩自知不良于行,此地尚未到宫苑,却已远离马球场,四周皆是清幽密林,众人聚集在马球场,更是少有行经,他轮椅上暗置的箭羽终有定数,若这伙贼子有同伴,他恐难全身而退,便当机立断从暗格取出信号弹发射。
岂知烟雾才升到半空,不及他再有反应,眼前忽然一黑。
靖阳侯世子眼看情况不妙,赶紧带人从后包抄,直接拿麻袋往赵珩身上套,暗骂那群不中用的孬货,竟连一个半死不活的残废也绑不来!
眼前陷入黑暗,饶是赵珩方才再沉稳镇定,此刻心头也不禁浮现惊慌,
然而靖阳侯世子带来的手下可不少,一个个人高马大,帮着主子把麻袋绑严实,扛起来就跑,根本不给他挣脱余地。
剧烈的颠簸也使得赵珩久病瘦弱的身体抵挡不住,全身热血自下而上倒流涌灌,他强忍不住胸腔奔腾到喉间的痒意,猛地咳起来。
他不知道他们要把他弄去哪里,断断续续的求救与呵斥皆被掩埋在山林间,直到身子被狠狠从高处摔下,撞击冰冷地面发出“砰”一声。
剧痛自尾椎骨蔓延全身,眼前闪过一道道金光,赵珩咬紧牙根,几乎缓不过来,难以抑制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靖阳侯世子眼神恶毒地盯着洞.穴下痛苦蜷缩成一团的身子,拍拍手上的泥灰,朝黑衣人伸出手。
黑衣人急忙把一个大罐子呈上,靖阳侯世子打开,那幽深的罐里爬满各色令人胆寒的毒蝎巨蚁蜈蚣。
然而靖阳侯世子的脸色还是不满,一脚踹开这黑衣人,压低声音怒问:“蛇呢?不是叫你务必捉几条剧毒的来!”
黑衣人战战兢兢,连忙跪地求饶:“请您恕罪!那东西难寻又难捉,小的们怕耽误您的大事……”
“算了。”靖阳侯世子把罐子里的好东西悉数往下倒,最后把罐子也狠狠砸下,挥手叫人把树枝木皮通通拿过来,严严实实掩盖住洞口。
这却还是不能发泄靖阳侯世子心中的愤怒。
只因上回被拖拽到暗巷里的一番打,以至他□□象征男人的阳刚之物再也硬不起来了!
哪怕世间再绝美妖娆的女子脱光了跪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也是软趴趴一坨。
靖阳侯世子至今都不敢向父母甚至晋小公爷透露半分,他知道,这不共戴天的奇耻大辱全是拜废太子所赐。
可他当日不就是放了条狗,吓唬吓唬那个村妇?这有什么了不得的,那村妇不仅毫发无损,还杀了他的爱犬,偏偏这个残废如此不留情面,那他也该叫他好好吃一番苦头!
靖阳侯世子往地上啐了几口,厌恶地走了。
等再过半个时辰,他要把全京都的世家贵子都叫来,叫他们好好瞧瞧,曾经高高在上光风霁月被赞为君子典范的太子殿下,是如何狼狈屈辱地咽了气。
这也是为宫里的皇子们,甚至是皇帝,解决一心腹大患!
洞坑下,赵珩艰难地掏出腰间的短刃,一寸一寸划破密不透风的麻袋。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鼻尖萦绕着腐朽腥臭令人作呕的泥土味,待视野适应这样的黑暗后,他模模糊糊地隐约能感知到四周深而空旷,像是猎人为捕猎挖下的深坑。
他不确定上头有没有人守着,静静听了一息,并没什么声响传来。
然而他深知,猎人捕猎一向在密林深处设陷阱,即使这个坑是贼子为杀他新挖下的,也不会选在行人多经的地方。
因此呼救除了损耗体力,一无用处。
赵珩虚弱地靠在坑壁上,抬手蹭掉嘴角的血渍,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遇险信号已经发出,若落眉看到,一定会传信告知何宗保派人前来寻找。
他需等等。
怎知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古怪声响,像是什么东西不断往他身上爬,他探手去摸,摸到一条浑身长满尖锐毛刺的蝎子,指腹被刺破,血珠渗出来,虎口处也被咬了下,紧接着,腿上竟也传来一道钻心的刺痛。
赵珩本就苍白孱弱的面容痛苦地皱起来,大滴冷汗坠落,为了挨住这样钻心的痛楚,他攥紧掌心,蝎子的毛刺深深刺进血肉被他捏碎。
然而四周还有数不尽的毒蝎,蜈蚣,毒蚁,不光啃咬蚕食他的四肢,有钻进他衣袍的,带来无尽挥不散躲不掉的剧痛。
赵珩仅存的一丝清醒意识告诉他,不能等了,否则待毒发后,他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可他怎么能死呢?
杀母之仇未报,仇敌快慰高升,幼妹下落不明,今日他也才发现,有点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他绝不能死在这。
赵珩费劲地支起上半身,用力将匕首插在全是泥土的壁坑上,艰难往上爬。
这个坑却是那么的深,他每一步都像是握在刀尖上,几乎快要耗光了体力,还是看不到尽头。
底下那些毒物们不停止地嘶咬着他的肉.体,他挨不住,几次不受控制地懈了力,又重重摔回坑底下。
只能重新爬起来。
又摔。
再爬。
还是摔。
赵珩只觉浑身骨头快要裂开了,涣散的视线里已经浮现母亲熟悉的面容。
母亲在朝他招手,慈爱说:“淮清,你快过来。”
过来?过去哪?
去阴曹地府吗?
赵珩猛地清醒。
曾经骨节分明宛如莹润通透的古玉一般修长干净的双手,此刻早已嵌满泥土与狰狞血痕。
他最后一次蓄力,孤独而无助地拼命往上攀爬。
许是求生的意志太顽强,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珩终是一步一步艰难缓慢地攀到了洞穴的上方,些许光亮自头顶漏下来,他知道只差最后几步,就要到地面了,薄唇被他咬出血痕,勉强唤回几分神志。
倘若上方守着贼子,他会被他们一脚踹下去,前功尽弃。
纵使如此,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再向上一步,想攀住地面,谁知偏偏这时,早已精疲力尽的双手忽然失控地脱了力,光滑的泥壁上,连一根能给他抓住的草都没有。
赵珩眼睁睁看着那些许微弱的光亮离自己远去,含恨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想来天命就是如此吧,便似这困顿卧床的几年,太医院用尽珍稀灵药,不也还是照样治不了他?
他绝望阖上眼,万念俱灰之际,手腕倏地传来一道温热触感,握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赵珩怔然睁开猩红双眸,眼前却不再是黑暗,而是漫天耀眼的日光,恍惚间,他竟然还看到了光芒里宋知意焦急不已的脸。
赵珩扯唇苦涩一笑,笑自己又生幻觉了,先是母亲,又是她。
她尚在马球场上大放异彩,怎么会找到这儿呢?
他听到她说:“快把手给我!”
好,给你就给你。
赵珩想,若这是临死前一场名为“得救”的美梦,也值了。
第44章 他紧紧攥着宋知意的手不放,“……
——一个时辰前。
新一轮马球赛浩浩荡荡开场,霍昔年整装上阵,一众好奇打量许久的贵女们眼看宋知意落单,纷纷按耐不住地围拢过来跟她搭话。
说的无非是三皇子如何,宫苑如何,岭南又是如何,一个个问题跟弹珠似地源源不断抛过来,看似关切的面孔下哪个不是藏着奚落看热闹的心?
宋知意不想搭理她们,然大庭广众之下,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否则不定她们回去后要怎么私议她傲慢无礼,这不光会损坏她名声,不知情的更会人云亦云,觉得宋家家风就是如此,爹娘教子无方,于兄长们的清名亦有损。
情急之下,她只好猛咳几声,作势要晕倒。
落眉正是此时领命而来,一把拨开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见状顿时明白过来,便挡在知意身前歉道:“咱们皇子妃身体不适,得好好歇着,还请诸位快快散去吧。”
贵女们其实还有一肚子的话没问出口,但是看宋知意咳个不停,又疑心万一是长久待在病弱不堪的三皇子身边以至过了病气,唯恐沾染上身,不一会儿功夫便各自回到看席。
宋知意渐渐止了咳嗽,拉落眉在她身旁坐下来,语气惊讶问:“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看看落眉身后。
落眉摆摆手说:“殿下没来,是奴婢耐不住寂寞,想过来看看热闹呢。”
“好吧。”宋知意有些失落,但也明白赵珩那性子是绝不会出来的。
场上锣鼓敲响,原来是霍昔年又进一球。
主仆几个为她鼓掌喝彩,殊不知落眉一抬头,就看到天上骤然升起的红色信号弹。
那可是象征着性命攸关的一等险情!
落眉脸色大变,“腾”一下站起来。
如今伙伴们早已被皇帝一怒之下遣散,剩下她与黑鹰乃是顶着违逆圣旨的砍头风险暗暗留在宫苑,可黑鹰外出查办事情,即使看到信号也不一定能赶回来。
而她势单力薄,恐怕孤身前去不济于事。
瞬息之间,落眉茫然四顾的目光落在了宋知意身上。她对上宋知意不明所以的困惑眼神,不敢再擅自隐瞒,当即压低声音迅速把殿下出门看马球赛一事和盘托出,最后握紧知意的手,“殿下恐怕是回去路上遇到了危险。”
宋知意闻言,心里一惊,脸色也跟着变了,下意识想叫落眉去找何宗保带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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