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嬷嬷将籼米羹放在桌案,思前想后,慈爱开口:“殿下,您方才有个‘也’字,恐怕说错了。皇子妃心地善良,单纯诚挚,是一心盼着您好起来的。”
赵珩冷嗤一声。
那个心口不一的骗人精,只怕盼他早死好改嫁竹马吧!
庆嬷嬷顶着他愈发犀利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您想想,她不论雨雪刮风,雷打不动地每日三次向您问安,陪您用膳,哄您开心,那日您问她想要什么,她不要金银财宝,不为父兄官途求便利,偏偏要您陪她种树,不就是为了让您看着生机勃勃的东西好有个盼头吗?她陪您过生辰,也是用尽心思,老奴是亲眼看着的,花灯她一盏盏亲手做,小船也是她亲自去置办,她为了确保您看到那番美景,自个儿从早到晚地守在湖畔观察日光变化,又提前去游了三四回湖,却不准我们告诉您。”
原来是这样么?赵珩犀利的眼神变得迟疑,长睫微垂,眸底坚硬寒冰渐有松动。
昨日气极了,理智全无,如今冷静下来回想,他光顾着恼怒自己被欺骗,竟也没有问她,除了小像,她到底有没有拉过卫还明的手,有没有亲过卫还明,又有没有给卫还明捞过星星?
庆嬷嬷见状,略略松口气,再加把劲儿开解:“皇子妃这番心意难得可贵,魏国公嫡女没有,从前对您趋之若鹜的京都任一世家贵女都没有,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恕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如今是无权无势,身患残疾,阴晴不定,又常对她冷言冷语,可她依旧掏心掏肺地对您好,能图什么呢?”
赵珩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宋知意泪流满面的委屈模样,苍白干燥的唇紧抿起来,心间滑过一抹难言涩意。
是,所有人都忘记他了,放弃他了,都嫌弃他是个会发疯的残废,只有那个傻子天天往他跟前凑,笑盈盈同他说明日,来年这种满含期许的话,然而他什么好处也没有给过她。
如今辰时已过,听松阁冷冷清清,若是往常,她早就跑过来问他有没有吃早膳了吧?又或者,她会兴冲冲地拉着他去给小橘子树浇水。
对了,昨夜她气得说,以后再也不理他了。
默然半响,赵珩终觉有悔,可是冷峻脸庞不显,他看着桌案上渐渐冷掉的冰糖枸杞籼米羹,忽的问:“这种甜腻腻的羹汤,除了宋知意,还有谁爱吃?”
庆嬷嬷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笑道:“您说的是,老奴这就重新装一碗热乎的来,皇子妃吃软不吃硬,最是温柔好哄。再者,她不求回报地对您那么上心,一准是喜欢您,待会您去了低个头,把误会说开,还是好好的一对儿!”
赵珩不自在地别开脸,“嗯”了声,又语气淡淡地补充说:“再装盒枣泥糕,荷花酥。”
他知道宋知意那个性子,贪吃,一见到好吃的就眼睛亮晶晶,走不动道儿了,吃饱还要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晃晃腿,絮絮叨叨个不停。
如是想着,赵珩脸上浮起一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惬意放松。
他想,等这次过后,只要她不再惦记昔日竹马,不再把昔日送给别人的东西随随便便转送他,他会力所能及地对她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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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嬷嬷推着赵珩来到琼安院时,冬青正在给几只流浪猫喂食,院子里挂了一排颜色鲜亮的轻薄衣裙,梅香正在打理熏香,厨房里也隐约传来劈材烧火的声响。
一派岁月静好的安宁。
然而当两个丫头看到赵珩,脸色就齐刷刷变了。
庆嬷嬷笑着问:“皇子妃呢?”
冬青神情怪异地与梅香对视一眼,恭敬说:“咱们主子月事腹痛,还睡着未起身。”
赵珩眉心蹙起,问:“叫封太医来看过了吗?”
冬青摇摇头,还没等开口解释,就见赵珩沉了一张脸,厉声责问道:“你们如此疏忽懈怠,平日是怎么伺候她的?”
二人吓得跪下来。
赵珩径直滑动轮椅进屋,庆嬷嬷忙叫冬青先去请封太医,再跟上去给赵珩推了推轮椅。
里屋的架子床垂着层层叠叠的粉色帐幔,赵珩进来,伸手撩开,只见宋知意恬静乖巧的睡容。
然而她的睡姿却是四仰八叉,衣衫凌乱,两条白嫩的手臂直晃人眼,薄被也被她踢到一边,露出一双小巧精致的玉足。
均匀的呼吸声格外安宁。
赵珩看着,心里顿时堵了一口闷气。
原来他彻夜为那些争执烦神难安时,她即便月事腹痛,也照样能睡得如此香甜。
足以说明,她根本没有把昨夜放在心上,也就更不可能把他放在心上。
许是赵珩的眼神太过冷厉,他只静静盯了这么一小会,宋知意就浑身一个寒战,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注视着,若有所觉地睁开了迷蒙睡眼。
四目相对,她眼眸惊恐瞪大,下意识卷着被子往里侧一躲,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赵珩的关切问候顿时被堵在心口,脸色阴沉,开口时话也变了味:“难道我来不得这琼安院吗?还是你觉得,我一个残废,来不了?”
“你来……随你来好了。”宋知意哪敢像他那样冷冰冰下令说“日后琼安院不准你靠近半步”啊。
庆嬷嬷眼看俩人不对付,生怕前功尽弃,忙提着食盒上前来说:“殿下是特意给您送羹汤和糕点呢!”
宋知意轻哼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赵珩这样刻薄冷漠的人怎么可能给她送糕点呢?
正如上回一样,这都是庆嬷嬷自作主张安排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不计前嫌,好好“伺候”赵珩。
但是,她现在不干了。
赵珩又没有救过她的命,她凭什么无怨无悔地浪费大好光阴?
“多谢殿下。”
“但我不饿,不吃。”
宋知意说罢,也不看庆嬷嬷掀开的食盒,索性扯过被子蒙住脸,一个翻身便只留下个背影给赵珩。
赵珩咬紧后槽牙,心底一阵愠怒升腾而起。
他连对皇帝都没主动低下过的头,如今为宋知意低了,也给她台阶了,她却是如此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赵珩冷着脸一言不发,僵硬半响,转动轮椅就走。
庆嬷嬷急得不行,一边想劝宋知意,一边又想拦住赵珩,焉知手忙脚乱,两边不讨好。
宋知意气闷地说:“庆嬷嬷,便是你送天庭上的蟠桃来,我也绝不会吃。”
赵珩闻言回眸,表情阴鸷道:“庆嬷嬷,你胆敢给她送半点东西,日后不必回听松阁。”
庆嬷嬷苦着脸“哎呦”一声,老天爷,这两个主子到底较什么劲啊!一个比一个难搞!
……
冬青请了封太医来,因宋知意腹痛的症状不是很重,便没有开方熬药,只拿了几味温补的药放进食材里做药膳。
宋知意平日里吃得好睡得好,身子自然也好,没两日功夫小腹就不痛了。
如今不用想着去听松阁见那个臭脸疯子,她乐得自在,环顾琼安院,先叫何宗保来帮她在老槐树下安个秋千。
这时节好,春意浓浓,微风不燥,正适合坐秋千放纸鸢。
怎知何宗保和侍卫刚搭好框架,听松阁那边就来人,紧张说:“殿下有要事,需何侍卫长立刻过去。”
何宗保只好向知意请辞,匆忙赶过去。
听松阁不比琼安院,跟换了个样似的,屋内满地狼藉,没一个下脚的地儿,尽是赵珩发怒摔的。
庆嬷嬷也劝不住,索性不劝了。
摔吧,砸吧,等东西都摔砸完了,正好耳根子清净了。
何宗保不敢掉以轻心,谨慎问:“殿下有何吩咐?”
赵珩抬起猩红的眼,厉声质问:“你不在宫苑四周巡逻,成日往琼安院跑什么?”
何宗保冤枉啊,忙为自己辩解道:“属下绝没有成日去,皇子妃想扎秋千,属下领命带人去帮忙,仅此而已!”
“呵。”赵珩简直气笑了。
这个没心没肺的宋知意,整整两日不来听松阁一次,居然还有闲心晃秋千。
庆嬷嬷这个老货,也是糊涂了,宋知意从前对他的好,根本就不是喜欢他,现在更是打定主意不理他,只等他死了。
赵珩把桌案上仅剩的一方砚台狠狠摔到地上,因力道太大,他虚弱的身子支撑不住,以至俯身剧烈地咳了咳。他咳得一张苍白孱弱的脸庞泛了病态的红,鲜血咳在他玄色的衣袍,他缓缓抬手蹭掉嘴角的血渍,最终疲惫地靠在轮椅背上,阖了阖眼。
如果宋知意在,一定会大惊小怪地拿帕子给他擦去污血,再急急忙忙叫封太医来,一面忧心问他:殿下,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从前他觉得聒噪不已的废话,如今竟再也听不到。
庆嬷嬷到底还是问了句:“殿下,不然老奴还是去请——”
“不必了。”赵珩沙哑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低低回旋,如冬日呜咽哀嚎的冷风,“我便是死,也绝不会再叫宋知意。”
第38章 明明从前也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琼安院内,宋知意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
身后的冬青忙握住秋千的绳索让晃动的秋千停下来,奇怪道:“如今天气暖了,应该不会感风寒了呀。”
宋知意吸吸鼻子,回头嘟囔说:“说不准谁在说我坏话呢?不管不管,你快推我,要推得高高的!”
“好嘞!”冬青也不想那么多了。
秋千欢快地荡起来,到最高处时,宋知意几乎快要看到那颗大枣树嫩绿的枝丫,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她惬意地笑弯了眼。
冬青提议:“等明日咱们去湖畔放纸鸢吧?”
“好呀!”宋知意满口应下,整日待在这宫苑着实闷得慌,外面草长莺飞,正是踏春好时节,“待会咱们还得准备些糕点小食,玩累了就吃,省得跑回来。”
“您要吃糕点,哪里能少得了老奴!”
冬青还没应声,一道灰蓝色身影从院门进来,人未到,熟悉的声音先传来。
宋知意皱皱眉,秋千晃动的弧度渐渐小下来,她看到王嬷嬷殷切的笑脸,困惑道:“我不是写信给皇贵妃,派你回宫当差去了么?”
王嬷嬷摇头叹气,熟练地从一旁的案几上倒了茶水给知意递过来,“皇贵妃娘娘一直记挂您呢,见到老奴回去,便训斥老奴不懂事,您好歹是皇子妃,哪怕远在宫苑,身边也不能没个像样的掌事嬷嬷,光靠两个小丫头,哪里能照顾好您?这不,老奴就带着皇贵妃给您的赏赐回了。”
说着,院门外陆续进来几个抬着沉木箱子的内侍。没一会,知意面前就摆满了各色锦缎绫罗,还有些时令瓜果。
宋知意迟疑地接过茶水,在一众华贵漂亮的衣料里看到一套利索干练的骑服。
王嬷嬷立马解释道:“娘娘说开春了,您的衣裙也该换一番,哪有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总穿旧衣的?再者,下月中旬就是马球会,皇上与各宫娘娘,还有大臣家眷都要来,这骑服是按您身形特意准备的。”
哦,原来有马球会。
宋知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受之有愧,但眼下远在郊外,总不好推拒了去,便也笑盈盈说:“多谢娘娘的赏赐,我喜欢得很,等到马球会,我再向娘娘谢恩。”
“这就对了!”王嬷嬷一脸灿烂,马上就摆起掌事嬷嬷的款儿来,吩咐内侍们把东西抬去库房,又忙着去厨房做糕点。
宋知意看她忙上忙下,想起上回落眉的话,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落眉虽是赵珩派来监视她的,目的不纯,但效忠赵珩不假,自然事事考量主子安危,绝不会无中生有。
如今皇贵妃又将王嬷嬷打发回来,王嬷嬷非但没有苦大仇深,反而事事殷勤,可见皇贵妃给她赏赐前,已给了王嬷嬷不少好处,那夜同王嬷嬷密谈的,或许也是皇贵妃的人,那皇贵妃……
宋知意被这个猜想惊了一惊,再细想在宫里时皇贵妃待她的忽冷忽热,意有所指,心中警铃大起,都怪她太迟钝!但又不得不按耐下来。宋知意思索片刻,放下杯盏,秋千也不玩了,直接去听松阁。
她已有三四日不曾过来,听松阁似乎荒凉凄清了不少,庆嬷嬷愁眉苦脸地在院子里晾晒衣物,一见知意,如见救星,大为欢喜,立马就要回去禀报赵珩。
宋知意不慌不忙地拉住她,笑了笑说:“嬷嬷先别去,我是来找你的。”说着把庆嬷嬷拉到凉亭的石凳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皇贵妃与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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