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若不是父亲执意要把裴家送过来多少东西就原模原样给她添回去,母亲早已被嫂嫂哄的至少要扣下来一半了。
也正是如此,她的那份带到裴家又带回娘家来的嫁妆,才被戚氏一直心心念念着。
恐怕她忽然扯了个娘家庶弟过来跟她相亲,也是打的她嫁妆的主意。
想想也是,铃儿出嫁也就这两年的时间了,秦府一再沦落到京中贵族里的边缘,现在拿不出钱来,两年后更拿不出钱来,戚氏不得不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到时候就算她的嫁妆一分不少的带着又嫁走了,对戚氏而言,也不过是从一个家带到了另一个家,早晚是她的。
就算秦相宜不幸死在了夫家,怕是也要被兄嫂继承了她的嫁妆。
秦相宜心底越发感到凄凉,若不是女子实在是难以独自安身立命,她早就出去自立门户了。
自己这段漫长人生里,做得最错的事情只怕就是跟裴清寂和离了吧,和离了之后,她还真就是个可以随便被人拆吃入腹的女人,等着谁也能来榨干她身上的价值。
她心里冷笑着,照这么说,待在裴清寂那里,至少能留个体面的躯壳在外面,呵呵。
也比这被娘家人算计来算计去,最后也不知能否留下个全尸的好。
恐怕到了那时候,嫂嫂一句“自家人怎么可能对她不好”,母亲就连一句话也不会帮她说了。
春芳堂里大家越说越兴奋,仿佛这门亲事转瞬便能成,却无人察觉,秦相宜从始至终没有张口说过一句话,在这满堂嘈杂中,她缓缓脱离了世界之外,屏蔽了所有的声音与纷扰,就像之前每次裴清寂提起鞭子抽她的那样,她无知无觉,不痛也不求饶,她想就此做个行尸走肉,任由谁来将她拆的个筋骨俱散。
恍然间,客人已经走了,春芳堂里只剩下她和她的母亲,而她也终将迎来,来自于她母亲的,最后的审判。
“相宜,你今天怎么不说话,不过女孩子害羞些是应该的,你没看那个文德啊,看他那模样就知道喜欢你得紧,你可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了。”
秦相宜回过神来,她唯独听得进一些母亲的声音。
她沉默了很久,只问了一句:“母亲,你很希望我嫁给他吗?”
江老夫人明显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怔了怔,侧头说道:“你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呢?你看看这个世道,那里容得下你一个和离妇呢,人家愿意瞧得上你,就已经不错了,不然你还回去问问裴清寂,看他还愿不愿意娶你。”
说来说去又是裴清寂,看来母亲对裴清寂还真是满意得很,到现在都还记挂着。
她起身迈步回了春霁院,身形萧索,面色靡靡。
千松拧着眉头迎上来:“姑娘,你可千万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咱们本就是为将来做了打算的,还按照原计划一步一步走就行了。”
姑娘的前路光明着呢。
“千松,你去西街的酒坊打几两酒回来,我想喝。”
千松领了命,不放心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走了出去。
秦相宜倒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有什么好不让人放心的呢,她待在自己家里,难不成还能出什么事吗。
天色渐沉了,她想起刚刚转身往太和殿奔去的贺宴舟,必是出事了,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影响到他。
她自己心里都苦得不行,虽说也不必担心母亲强行把她嫁给戚文德,但若到时候她反抗起来,家里被戚氏撺掇着,又免不了要大闹一场。
她在意自己的母亲,她更是反复说服自己,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若不这样想,她在这个世上,真不知道还能牵挂着谁了。
哪怕对方一次又一次的用言语将她踩进了泥里,旁人的鄙夷和嫌弃,她都可以不在意,可唯独母亲的贬低,真的会让她觉得自己已经一文不值。
千松打了酒回来,就是外头街市上随便卖的那种自家酿的酒,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以前在裴家时,她更像是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人可以说出裴清寂对她不好的话来。
她每日吃的喝的,皆是琼浆玉液、八珍玉食,锦绣裹身,一只白花花的手臂伸出来,一排闪花人眼的金玉翡翠镯子。
裴清寂喜欢往她身上堆这些东西,而她在起初时,也满心欢喜地接受了一切。
当年裴夫人但凡出门,必定是八宝玲珑轿抬着,十多个丫鬟跟着,所行之处俱是人追着捧着的。
裴家虽算不上官家,在京城也自有一番立足之地。
秦相宜举起酒壶往酒杯里倒酒,浑浊又廉价的酒液下肚是粗粝又辣喉的触感。
自从裴家出来以后,她偏好喝这样的酒,这是自由的滋味。
她也曾向往那些江湖儿女,活得随性。
而对于从小被养在深闺里,既无豪情壮志也无傍身本领的她来说,在深夜里饮下这一壶廉价烧胃的酒,已经是她的为所欲为。
秦相宜苦笑了两声,倒也不算,相比起来,还是与裴清寂和离的行为更出格。
和离已经是她此生用尽全力能做到的最疯狂的事情了,在那件事情过后,她此生必须谨言慎行,一步也不敢再行差踏错,否则将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院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千松道:“必是大小姐又出去了。”
秦相宜淡淡瞥了一眼,秦雨铃年纪还小,人生还有试错的机会,胆子大也是少年人独有的特质,她倒是心酸自己呢,再也做不出那样疯狂的事来了。
早知自己中年早晚也落得个这般名声,年少时还不如学学秦雨铃。
“别管她,随她去吧。”实在不行,她帮侄女守着些,别叫府里大人发现了。
秦相宜一连灌了自己好几壶酒,她太想从凡世里脱离出来了,母亲的话语像是举着父亲的剑,一剑一剑扎进她的胸口里,痛得她无法呼吸。
当初从裴家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靠着一腔连命也可以不要的孤勇,到现在,她仍不知道自己的一条命活着还能怎样。
昏昏欲睡间,她听见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许是铃儿回来了。
不,这次不一样,这不是铃儿的脚步。
许是她已经醉得出现了幻觉,她看见有人翻过了她春霁院的围墙,那人穿着紫袍,头上戴着玉冠,月光下姿容胜雪。
他翻墙的动作,与他平常比起来,真是太没有仪态了。
尽管这件事情太过令人匪夷所思,但千松默默走出了院门,死死将院门关住,然后守在了院外,全程镇定自若。
秦相宜卧在躺椅上,一双醉酒后的朦胧眼眸懒懒抬起扫向他,浓密的扇形睫羽扇出一道弧线。
贺宴舟腰间的禁步金玉相撞,发出铿锵脆响,他走向秦相宜的时候,脚步已是控制不住的虚浮。
“宴舟,你脸色怎的这般苍白。”
秦相宜动作迟缓地从躺椅上翻下来,上前扶住他,语气里是说不尽的温柔与体贴。
他对上她的眼,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眸里尽是询问与担忧。
他们二人跪坐在地上,互相扶着,谁也维持不了片刻清醒的仪态。
秦相宜勉强用两只手撑住他,贺宴舟虚弱地眨了眨眼,唇色毫无血色,秦相宜看得着急,伸手抚上他的唇:“宴舟啊,你这是怎么了?”
贺宴舟两手往前一伸,头往下一耷拉,整个人趴在了秦相宜的肩膀上,两只手虚虚地抱住了她。
“姑姑,我好疼,明明不是我的错。”
秦相宜怔了怔,两只手抬起来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你受伤了,给我看看。”
她晚上独自待在春霁院喝酒时,只穿了一件不太符合礼数的敞口单衣,外头是千松给她搭的毯子。
现在就这么被贺宴舟虚虚抱着,倒也不冷。
只是,那人忽然从她的后颈处拉开了她的领口,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
可是紧接着的,她吃了疼。
闷哼了一声,并未叫出声来。
贺宴舟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忽然拽下她的衣领,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或许在那之前,他先是用唇覆在了上面,秦相宜感觉到了一片温热,后来犹豫隐忍再三,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宣泄三分他心里的情感。
秦相宜抬了抬手,伸到他背后,又捏了捏拳,没有将他拉开,可是宴舟啊,就算是喝醉了酒,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浅磨着,只留下了两道清浅的牙印。
秦相宜闭了闭眼,本就混沌的大脑急需清醒的思考。
贺宴舟抵住了她的额头,眼前人似乎怎么也不要她清醒。
她虚虚抬眼看着他动情的双眸,又扫过他薄厚适中的嘴唇,上唇中间有丰润的唇珠,唇角尖利棱角分明。
他说:“姑姑,抱歉。”
秦相宜一双眼扫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颌,他的脸颊很苍白,她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但她现在不想问。
他们额头相抵,他的眼睛一直在望着她,不知何为无礼和害羞,直白又炙热。
秦相宜的目光开始躲闪,她开始看向别处,她承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但是她喝醉了。
酒气熏人,酒香萦绕在他们贴近的互相撞击的呼吸里。
她微微抬起了下巴,脖颈往前伸着,她凝视着他的唇,缓缓喘息,在她借着酒意试探着往前的这个过程中,他没有丝毫地退缩。
许是难以置信的缘故,他也并未往前一步。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出于本能的,凑了上去。
先是鼻尖相碰,在彼此的鼻尖被压歪了以后,秦相宜又试探着往前送了送唇,而他迎上了她的。
三个时辰之前,贺宴舟打马到了太和殿。
景历帝坐在龙椅上焦头烂额,贺宴舟见状便觉不妙。
皇上自登基以来,就算是出了天大的事,又何尝露出过这般神情。
皇帝的心情一向简单,只要没人惹他,他就一片大好。
可是现在……贺宴舟绷紧了全身的弦,迈进大殿。
殿上人来得齐全,贺宴舟看到了几个平常不怎么见面的将军。
“北方起了战事,朕要你们几个即刻点兵出发,务必要将战事压下来。”
贺宴舟垂下头,站到了边缘处,这件事他做不了主,就是皇上恐怕真的要开始头疼一段时间了。
战事比不得别的,稍有不慎,景历帝怕是会背上千古骂名。
也因此,寻常诸事不管的景历帝,现在也免不得要焦急起来。
可问题就在于:“皇上,现在国库里实在是拨不出军费来,几位将军虽说即刻就能出发,可将士们吃什么喝什么,后续的物资补给从何而来,这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景历帝怒吼起来:“那国库里的钱呢,国库里的钱到那儿去了!”
贺宴舟直起身子,竖起耳朵,可说到国库空虚的问题,他纵是有满腔的怨言想发,此刻也发不出来。
朱氏一党的人也在,他们似乎已经商量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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