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泥地经过雨水半宿的浸泡,几段未修平整的路面将车轮深深吃入,马匹跑得费劲,只能发出痛苦的嘶鸣。
飘洒的雨点遮掩了周遭的响动,范昆吾戒备地环视着四周,马蹄蹬得坑中泥水飞溅,错眼的刹那,倾泻下坠的雨点被一股气劲揉乱,小片的光色变得迷蒙。
埋伏的刺客无声从山道上杀出,朝前方投来细密的银针。
范昆吾急急勒马,摘下斗笠,挡住在马车的窗口前。
那名刺客确认几人身份之后,闪身便跑,朝天空放出一枚信号弹。
雨水天气,白色的烟雾未能飘散出去,可候在城内的同伴已然瞥见,纵身飞上马背,口中吹出一声长哨。
隐藏在后方的高家护卫眼见行迹暴露,从街巷中冲杀出来,试图拖住追兵脚步。
不明真相的百姓眼见城中突然出现一大批手持刀剑的虎夫,凶悍缠斗在一起,瞬间被恐慌席卷,放声尖叫,丢下手中的器物四处奔逃。
东市外的小摊上,宋回涯瞅见不远处冉冉升起的黑烟,吞下手中最后一块胡饼,骑马朝厮杀的人群冲去。
她长剑出鞘,握在手中,一干护卫见她靠近,不敢硬拦,举刀在前方威吓,见她不做退避,临到关头自己滚地躲闪。
宋回涯沿途刺伤了两人,可谓长驱直入,毫无阻碍,很快便近了城门。
守城的将士之间也起了内讧。几人要拦住出口,又有几人挥舞着手臂大喊:“放行!放行!”
争持不下之下,赌鬼赶来支援,大掌拍开拦路的拒马,喊道:“爷爷来了!”
宋回涯策马长跃,趁机从城门冲出。
后方数名侠客跟着要上,他们人数本不占优,赌鬼朝他们大喝道:“你们留下!拦住这帮孙子!一个也不能放出城!”
偷袭的箭矢从高处的窗口射出,正要上前平乱的金吾卫被迫后撤。拼杀中的人群倒下一片,其余诸人跟着退向隐蔽的角落。
拒马被重新摆上,乱箭暂时停歇,喊杀声再次响起。
·
阴风惨雨,寂寥山道上传来轻微的震动,路旁黄叶上的水珠随之乱撒,扑在风雨无庇的侠客脸上。
宋回涯单枪匹马,循着车辙,很快便追上了范昆吾等人。
她放松缰绳,直接从马上飞下,手中剑光
如一闪的轻雷朝前撞去。
范昆吾跟着翻身,提起佩刀,暴喝道:“好!我就在等着你!”
二人直截了当地对了一招,碰撞的兵器发出快要刺破耳膜的尖锐哀鸣。
宋回涯被刀的力劲推得朝后滑去,脚下难以发力,堪堪止住倒滑的身形。
范昆吾不留她喘息之机,又是快出残影的一刀。
宋回涯腰身后仰,手中长剑斜掠刺去,趁对方撤力之际,灵巧从刀身下方游过,一剑挥断了套马的绳索。
那马早已承受不住,失去禁锢,立马甩脱车厢朝林中逃去。
范昆吾大步踏下,气势雄浑如巨山,两手执刀,腾空一跃,就要全力斩向宋回涯。
赌鬼从后方赶到,一手宽刀,一手从守将处劫来的长枪,深吸一气,对着范昆吾的后心掷出那柄银枪。
“受死吧!”
劲风飞至,范昆吾不敢让自己腹背受敌,猛然转身,用刀背拍开长枪。
宋回涯身若游鸿,已挪转至车厢旁侧,一剑从窗口刺入。
剑身锋锐向前,半途遇到阻碍,不得寸进。
范昆吾的大刀从侧面砍来,宋回涯当机立断,旋身飞踹,踢得车厢微微倾斜,趁着松动的片刻,抽回长剑,翻身后撤。
凛冽的刀光险险与她擦身而过,掀翻了车厢的顶部。藏在里面的两位武者跟着碎裂的木板冲杀出来,一左一右,剑光交织,青锋如影,杀意毕露。
范昆吾也欲找宋回涯做个了结,但被赌鬼缠住去路。
宋回涯刚站稳身形,立刻催动内劲,踏空迎上,手中剑光如倒流的飞瀑,搅动着将空中诸多细小的木刺荡了开去。
双方剑锋交错时,她剑上的柔劲震开那两柄杀气腾腾的长剑,从二人之间穿过,锋锐的剑气紧贴向他们脖颈,逼得二人抽身暂退,分离开来。
宋回涯亦不强追,拉出一段距离后,望向远处翻倒的车厢,新奇道:“高清永居然没跟你们出来?我以为他如此怕死,该跟一块狗皮膏药一样地黏着你们。范昆吾,看来他不怎么信任你。”
两名武者表情肃穆道:“总有你们算不到的事情。”
“你们高兴什么?”宋回涯笑说,“谋算再深,结果也未必能称你们心意。不过你们是看不到了,死期近在眼前。”
·
雕栏玉砌的宫殿内,青年坐在上首,看着一众臣子前方赶来朝会的魏凌生,意外他今日的出现,又愤怒他此刻的冷静。
他忍耐许久,皮笑肉不笑地道:“魏大夫是不是,该为昨天的事情给朕一个解释?”
魏凌生面不改色地说:“前几日侍中府上遭劫,昨日,也有一伙流匪进我府中行刺,张舍人凑巧出现,英勇救我,被为首匪徒一剑刺杀。今日那帮流匪又在京城东门作乱,请陛下遣兵清剿,好慰张舍人在天之灵。”
青年听到他这番荒唐的陈词,勃然大怒,豁然起身,指着他怒吼道:“魏凌生!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他说完,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他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心中一片冰冷,一寸寸地扭头,转向自己最为倚重的几名臣子。
卢尚书耷拉着脑袋,缩起肩膀回避上方的注视,几名武将亦沉默不语,但调转了足尖稍稍偏向魏凌生。
群臣长久地缄默,落针可闻的死寂犹如沉重的磐石压得众人喘不过气。可各种意味已不言自明。
青年眼前人影飞转,面上惨无人色。
魏凌生迟缓开口:“陛下若要给臣定罪,臣一腔忠烈之心不敢不从,只是为民生社稷无奈如此。下狱之日,全府挂丧,心无所愧,也算死得其所。”
陆向泽上前一步,字正腔圆地附和:“臣亦是。”
青年心下一片灰沉,诸多阴暗的念头在潮湿的角落迅速滋生蔓延,他张着嘴,怔愕地道:“你敢裹挟民意,煽动暴民,来胁迫朕?”
魏凌生抬起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帝王,眸光坚毅,声音清晰而有力道:“陛下觉得,顺应君意,是为良民,悖逆君意,是为暴民。臣私以为,顺应民意,是为天,悖逆民意……”
殿内仿佛有无形的雷霆在头顶呼啸。边上老臣惊恐万状,想喝他住嘴,奈何都跟被掐住了喉咙一般,只发出了几声抽气,魏凌生已将后面的话说出口:“是为寇。”
窗外凄切的风雨轰轰烈烈地吹了进来。
青年抄过桌上镇纸,冲着魏凌生的面门砸了过去,嘶吼道:“你放肆!你谋逆!”
那块方正的玉石没能落在魏凌生的脸上,一只手从后方将它接了下来。
陆向泽将镇纸握在手中翻看了遍,两手端正捧着,脚步坚定地走上前去。
一旁的内侍汗不敢出,拼尽最后的力气尖声喝止:“停下!”
“站住!”
青年与陆向泽四目相对,几乎要被他眼中的凶光吞没,毫不怀疑下一刻这位武将会当场暴起,血溅三尺。
而他的一干臣子,一群侍卫,只无动于衷地看着。
“陛下。”
直至高观启温和地喊了一声。青年浑身颤抖,才在恍惚中清醒。
陆向泽早已停住脚步,向那内侍笑吟吟地示意,将手中镇纸呈上。
青年扶着桌椅,强装镇定地坐下。心气丧失,蔫蔫地弯下脊背。
高观启说:“陛下这几日为家父琐事费心劳神,想是疲累。如无其余要事禀奏,今日朝会不如到此为止。”
内侍回看青年脸色,见他眼神涣散,濒临崩溃,急切地宣布散朝。
一众臣子噤若寒蝉,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无声退出大殿。
走进雨中,众人难止颤栗。
点点滴滴、将停未停的雨水如同落在众人的魂魄上,摧残得他们血液冰凉,情绪萧索。
卢尚书出声喊住魏凌生,沙哑问道:“你想做什么?你们都姓魏……”
魏凌生无波无澜地说:“如要北伐,我不能再给陛下机会,叫他因一时的猜疑反复,令无数将士平白断送性命。这样的教训,我吃够了。”
魏凌生转向他,反问道:“高清永一死,师弟带着大批的兵马去了前线,你猜我们的陛下会如何做?”
卢尚书的表情阴晴不定,最后定格在一种极为苍然的悲痛上,什么也没说,颓丧地走了。
·
宋回涯被两名剑客拦住,赌鬼只能勉力应战范昆吾。
他很想替那矮子报仇雪恨,连同郑九生捱的那一掌,以及这多年来,数不清的死在他手上的兄弟。
内息流转中,他体温热得烫人,但只招架几次,便不得不承认高清永会将这莽汉留在身边,形影不离,是因他有能傲视天下的武艺。
赌鬼咬紧牙关,苦力支撑。范昆吾与他周旋片刻,便要将他置于一旁,去一同围杀宋回涯。
赌鬼受他轻视,燥怒非常,脑海中电光一闪,高声喊道:“你儿子死了!”
范昆吾的动作僵硬了下,转过刀锋,悍勇朝他杀去。
赌鬼的双臂被震得发麻,连连后退,快要抵御不住,嘴上不停说道:“范昆吾,你何必自欺欺人?你跟着高清永那么多年,应该最清楚他睚眦必报的本性,何曾见他对仇人心慈手软过?你杀了他的儿子,他还能由着你一家团聚?真是痴人说梦!”
范昆吾的刀势太过霸道,赌鬼每次接招,都犹如被巨大的铜钟迎面锤砸。
过不知多久,“锵”的一声清脆撞响,他手中的刀还是脱手飞了出去。
赌鬼全身气血激荡,口鼻溢出鲜血。耳鸣如雷,听不见任何声音。手脚软绵绵地定在原地,浑身健硕的肌肉好似一团棉花,在风中轻微晃动着身体,摇摇欲坠。
他半睁着眼,视线昏花,尤在说那些锥心刺骨的话:“他不过是要利用你……无你在身旁庇佑,他如何能离开京城?待他逃出生天,你就该去黄泉与你妻儿作伴了……”
赌鬼的一番唬炸,没能撼动范昆吾的威势,但叫那两名剑客听清,反乱了阵脚。怕范昆吾听信倒戈。
宋回涯抓住二人刹那的迟疑,一剑当胸穿过,解决一人。另外一人当即心生退意,宋回涯哪能放过,抽剑的同时剑身横直刺去,脚下轻功催至极致,人若天外飞石,劲猛杀去,一剑封喉。
赌鬼坚持着说了几句,不见夺命的刀光劈下。眼皮竭力睁开,想要看清面前的景象,可被风雨糊了眼。所见好似隔着一重重厚重的珠帘,叫挡在他面前的人影有种不真切的朦胧。
赌鬼下意识抬手抓了一下,没抓住那道虚幻的泡影,失去重心,身形轰然朝后倒去。
范昆吾的刀被抵在半空,恨意喷涌而出,目眦欲裂,咆哮道:“宋回涯——!”
赌鬼累得无法动弹,扯着嘴角笑出声来,翻了个身在雨中昏睡过去。
第097章 白云无尽时
刀剑相持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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