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光说了一句出口,人反是镇定下来,见宋回涯出手如此狠辣,不留余地,咬咬牙,干脆尖声叫道:“除却魏凌生,宋回涯只有一个师弟,她在不留山脚下自己捡来的,给他起了个小名叫阿勉!早被魏凌生扔北胡去了!”
青年皱眉思索,狐疑道:“陆向泽?”
宋回涯心神一乱,真气走岔,再精绝的剑术也有了疏漏,被正面见缝插针的一拳打中腹部,整个人倒飞出去。
她在空中调整身形,手腕一转握住剑柄,半跪落地时狠狠刺入泥地,又滑出数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其余武夫未有追击,不敢侥幸分寸,重新摆开阵型,严密护在青年轿前。
宋回涯缓缓起身,沉沉吸了口气,擦去唇边鲜血,不紧不慢地抽出长剑,指向谢谦光,笑意森然道:“很好。”
先前纷扬的雪飘在她的肩头、发梢,凄寒的光彩映照着她的脸。加上肃杀的剑光与怒火熔融的眼眸……即便隔着重重人影,谢谦光依旧震慑于她的杀意跟威势。
他深知自己已别无选择,惨烈中胸口犹如翻腾着滚滚的铁砂,抽痛不已,顶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嘶声指证道:“如今的陆向泽,该是当年被宋回涯半道劫走的贼子季归年!魏凌生打得一手好算盘!以为仅有几人见过你师弟的真容,将那贼子送至偏远的边关,顶着陆向泽的名字,靠易容慢慢修整脸型跟五官,假以时日,就能瞒天过海!可是我父亲知道!他不仅见过年幼时的陆向泽,也见过落魄前的季归年!如今我父亲死了,你们才敢堂而皇之地叫那逆贼回京!”
宋回涯平静听着,脸上仍旧是那种阴冷的笑。
“好!好!”高姓青年醒悟过来,抚掌大笑道,“我说那畜生当年逃去了哪里,怎么会无故没了消息,原来是偷梁换柱,跑去边关做将军了!”
他快意中夹杂着难以遮掩的痛恨,矛盾的情绪叫他面目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丑陋,重重咬字道:“季家那小畜生倒行逆施,早该被斩首示众,魏凌生不仅欺君罔上,还扶他一路高升。我早知那厮是狼子野心,却不知他竟图谋甚早,果然啊……”
青年骂过几句,面上涨起一层激奋的血色,又不知想通了什么,浑身松弛下来,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放缓了声音,假仁假义道:“本想试试,你宋回涯愿不愿意卖我一个面子。你若是肯,那我也礼尚往来,送你一条命,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他捧过一旁的手炉,轿内温暖的热意与外面的寒气相冲,化成一阵阵肉眼可见的白雾,晕花了他的视野。
青年慨叹道:“江湖再大,在浩茫无际的朝廷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水洼,宋大侠受惯了他人的吹捧,似乎忘记了这件事。”
宋回涯听到他这傲慢贬低的言词,却是恍惚想起了北屠,不由自主喃喃了句:“不要小觑江湖。”
她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摇了摇头,拔高声量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这座千峰百嶂的崇山前,谢仲初不过是山脚下的一块石头。你只见过他,就以为自己了解江湖了?”
对面青年不以为然地狂笑道:“随意,我不是江湖人,不必了解江湖。只是宋大侠和你的二位师弟,不知将来是要人头落地,还是同你一般沦为丧家之犬,四海漂泊。哈哈哈!”
他说罢随意一摆手,四名舆夫旋即调转方向,准备离去。
谢谦光惊惶中拽住了垂帘的一角,仿佛拽着救命的浮木,谄笑斜肩地道:“郎君你去哪里?你万不能抛下我啊!”
青年低下头,仿佛在看一个污浊的秽物,奇怪询问:“谢谦光,你父亲自作主张,给我高家惹来多少麻烦,我没找你问罪,你还敢拿个狗屁秘密来要挟我,凭什么觉得,我会带你走?”
他两根手指轻轻捏住那锦缎织成的垂帘,往外扯了扯,说:“我没杀你,已是慈悲。”
谢谦光半张着嘴,狼狈僵持,瞳孔颤动中还在思考着自己的末路,胸口突地剧痛,已被舆夫一脚踢飞出去。
眼前一抹寒芒猝然闪烁,浑身的痛感都在须臾间侵袭上来,叫他看着地上喷溅开的鲜红血液,一时间都未察觉是自己的手被砍了下来。
青年朗声道:“宋回涯,这废物的人头送给你了。你若是能杀,那就拿去。”
又对躺在地上嚎啕翻滚的谢谦光逗弄地道:“还不快跑?宋回涯要来杀你了。”
谢谦光疼得满身冷汗,嘶哑哀嚎,近乎失去神智,又无法彻底昏死过去,嘴里开始无所顾忌地破口大骂:“高成岭,你这狗娘生的野种!一个见不得人的逃生子!”
高成岭狞笑道:“你找死!”
空气震动着发出一声低吟,宋回涯内力灌入长剑,无视地上那条惨叫的败犬,直要取高成岭的性命。
一众护卫霎时跟上,与她的剑光绞在一起。
高成岭旁观着快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对招,稍作犹豫,还是克制住汹汹的恨意,沉声道:“走!”
第071章 但去莫复问
一名护卫当即上前领路。四位舆夫脚下运劲,雄壮的体格借着轻功瞬时腾空寸许,展翅般飞蹿出去,带得轿身跟着上下起伏,甚至有种在夺命狂奔的忙乱。
宋回涯手腕一震,剑势疾如雷电,霸道荡开周遭层叠而来的光影,若虎踞鹰趾,傲然威猛,无以摧折。脚下一步两步,凶蛮不顾地迈前。
骤然爆发的搏杀之意,很快便从对面密不透风的阵型中撕开一道口子,宋回涯敏锐察觉,剑锋调转,朝着那气势发颓心生退却的武夫专注攻去。
那武夫被她紧盯,看着她锋利的剑尖凝成银白的细点,发出声声短促的风啸,不住朝自己胸口与咽喉刺来,惊恐之下又连连后退,生出种孤立无援的绝望。
侧面一刀客见难以制止,将要斩落的兵器凌空转向,蓦地朝着门后的宋知怯砍去。
女童正捏着把汗看得入神,心脏猛地一突,两手一撑就要机敏跳开。刚一动作,才发现蹲得太久,加之天寒地冻,肌肉被冻得麻木,截然不听使唤,情急中拽得自己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刀也来得实在太快,她清澈的瞳孔不断放大那抹串着半融雪花的刀片,觉得小命也越飞越远。
这边生死一线,宋回涯竟忍住不回头。
电光火石之际,始终悄无声息坐在角落的郑九出手了,宽袖拂风,一掌将身前摆放着的那尊泥塑横拍过去。
泥塑重重砸在刀片上,崩裂飞溅成无数碎片,刺向袭击的刀客。同时一根细绳圈住宋知怯的脚踝,将她拉扯出那块危机四伏的险地。
郑九应变得急,顾不上留力,宋知怯瘦小的身躯在拖拽下好比被巨浪拍打的一朵水花,在地上接连翻滚数圈,直到撞上墙壁,才勉强停下趋势。
这一下摔得她七荤八素、天旋地转,趴在地上半晌动弹不起,吃痛地喊了句“娘诶……”。
刀客一招落空,亦是大惊,眼珠急速转动,搜寻那无端出现的武者踪迹。
郑九空出手来,从地上弹射而起。他骨架削瘦,身法有种说不出的灵巧飘逸,腰身拧转间,两手从背后隐蔽地挥出数把短刀。
刀客抽身速退,刚用刀背打落暗器,便听见有人对他高喊:“当心!”
他下意识回了下头,一双冰冷似铁的手先行从背后锢住他的脸,扭动脖子往反向掰去。
刀客惊恐残留的双目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宋回涯的长剑正从背后刺穿一个护卫的胸口。
长剑抽走时,喷涌而出的血液红得刺眼,失去支撑的护卫缓缓滑落在地,刀客宛如镜中的另外一面,也跟着倒了下去。
现场竟一时没了声音,只剩下瑟瑟的北风。
此时宋知怯按着后脑冲出来厉声叫声:“我去你大爷的!哪个烂肚肠的狗东西那么不讲江湖道义,连你那么小的活祖宗都要杀——”
她见到地上的两具横躺着的尸体,满嘴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又一溜烟躲了回去,生怕冒头惹得他们拿自己泄恨。
“鬼手易九?”护卫中有人认出他,声音沙哑,不敢置信地开口,“你怎会与宋回涯相识?”
郑九慢条斯理地捏住自己手指,往外一拔,关节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顿了顿,又道:“你素来不管江湖事,缘何今日忽然来插手?”
郑九说话一向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就听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宋回涯:“……”
远处谢谦光正捂着伤口趁乱奔逃,滴滴哒哒淌下一路的血迹。跑出足有十来丈了,宋回涯仿佛才发现他,足尖勾起尸体手中的兵器,错开半步,以左脚为轴,旋身横腿踢去。
刀刃化作利箭,破风而去。
无人援救,谢谦光被刺中的背影抽搐了下,不甘扑倒在雪地上。
护卫们的心气也散了大半。
一个宋回涯已是万分棘手,再加上鬼手门的当家,能有几分逃脱的生机?
先前说话的武者干涩笑了两声,嘶哑着半是提醒半是警告道:“尘俗之人,纵是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也是舍不下的,所以才会出来替人卖命。如今才想抽身远祸,恐怕是没有机会。”
寒冬的风雪凌冽如刀,将道道伫立的人影割出饱经沧桑的孤寂与萧索。
人影浮动间,舆夫身形矫健,步履如飞,一路朝北狂奔,很快远离了那兵戈是非之地。
高成岭从座位下的暗格中翻出纸笔,简短写明“陆向泽”的身世与来历,盖上私章,折叠好后交予外面人。
“马上送去京城,务必要我爹亲启。”
“是。”
领路的护卫应下一字,接过信件后仓促远去。
高成岭这才松下口气,坐在软垫上,静静思量,片晌后欢喜地笑出声来。
他手指按在膝盖上,就着哼唱的小曲拍打节奏,像是已经看见了陆向泽与魏凌生这对师兄弟的丧亡景象。
帷帐外逐渐有了些人声,并愈发热闹,伴随着商贩的叫卖呐喊,该是重新进了华阳城。
舆夫小声开口:“公子,要去院落里休息会儿吗?”
虽留下一众高手阻拦宋回涯,高成岭心下亦不安宁,念及陆向泽正在来京途中,不敢懈怠,谨慎道:“不必了,走。都打起精神来!”
眼见要进入闹市,几人严阵以待,警惕应道:“是。”
纵是华阳城里也鲜少出现这等华丽的轿舆,一行人从街道上过,两侧路人皆放缓脚步,新奇地聚在边上围观,还有人呼朋唤友,跟在轿子后方一路尾随。
一泼皮无赖样的青年混在人群中,嬉皮笑脸地指着轿子说着什么,在舆夫即将靠近时,忽然被人从背后推了把,“哎哟”大叫着摔到了轿子前头。
舆夫如处堂燕雀,刚要发难,那泼皮倒是醒觉,生怕开罪了贵人,还没辨清方向,已屁滚尿流地朝边上爬去。待让出路来,忙拱手胡乱朝轿子叩拜告罪:“对不住啊,对不住!几位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轿子的另外一面,挑着担子的货郎停下步来,也伸长脖子朝那边看。
明烈日光下,薄如蝉翼的刀片极不起眼,稍不留神的功夫,随他一个抬手的动作,从他指间射出,穿过厚重的帷帐,刺向轿内人。
几名舆夫端量泼皮两眼,未觉出丝毫端倪,无意生事,便不做追究,只加快脚步,意图尽早穿过这条拥挤的街巷。
货郎表情夸张地大笑,嘲讽那泼皮原是只软壳的王八。
轿舆内,高成岭脖颈的侧面,深深扎入一枚两指宽的刀片。毒素顺着血脉迅速上涌,他双手死死捂住喉咙,大张着嘴,竭力之下却只能发出抽气的声音。
那微弱的动静恰巧被外面那厢泼皮的辱骂声给遮掩下去。瘦猴似的青年冲向街对面,不由分说,揪着货郎的衣领与其扭打起来。
“定然是你这个畜生玩意儿方才使坏,在背后推攘你老子!”
“关我何事?你这混账东西,自己没用,不过笑你一声,就来找我晦气!”
无人察觉处,高成岭从软座滑落,挣扎着伸长手臂探向垂帘。几案上的金炉随他动作被掀翻在地,扬起的飞灰扑在他未阖的眼球上。短短几个呼吸,毒性发作,人已不能再动弹了。
舆夫脚不停步,待行至城郊,周遭人烟稀少,一辆早早套好的马车停靠在土道旁,才又开口请示道:“公子,换马车吧。”
他说罢静等片刻,没听见回音,迟疑稍许,抬手示意,与同伴将轿子放了下来。
车夫戴着草帽立在旁边,身上披了层厚重的蓑衣,撑得体型庞大,好似只野熊。
舆夫弯下腰,凑到门前:“公子?”
迎面一游方术士手执布幡,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潦倒模样好似喝醉了酒。
舆夫齐齐抽出别在腰身的兵器,又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竟是先前那与人争吵的货郎,对方手中摇着面拨浪鼓,悠悠走来,乐呵呵地道:“主子都死了,狗还那么忠心护着做什么?”
舆夫骇然之下又颇为麻乱,下意识望向轿身,将四面围得更紧了些,不敢当下就去探查高成岭的境况,只当这几人是诈唬。
为首壮汉强压着心神客气道:“不知几位好汉从哪里来?能否高抬贵手,让一条路?”
术士一身灰色长衫,没骨头似地拄着布幡,讪皮讪脸地笑道:“寂寂无名的江湖草莽。若真要论个出处,就当是高攀,算作宋门主的朋友吧。”
又听远处飘来一声音调侃:“没见过面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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